——T9.17
一般的故事情節,主人公筋疲力盡之後怎麽也得睡上個三天三夜。然而江政忠的身體意外得強壯,第二天早上已能行動如常。
在紐斯達的演出結束後,除了“死亡組”不用跳鋼絲以外,其他節目照常進行到底。據說在事故出現後,女主人布雷姆娜立刻著手接下來的安排,在江政忠等人撐場面時已經順著道完成接下來的部署。從外表看不出來,布雷姆娜確實是個女中豪傑。
在表演方面,因為剛開場的節目太過驚喜有衝擊力,大部分觀眾對後續普普通通的表演不怎麽上心,不過總體上的評價似乎不差。
在江政忠暈倒之後,格拉爾替他外叫了醫師。江政忠只是過勞並沒有大礙,而蛇小姐阿瑪安娜的傷勢也不重。除了尾部斷裂處未完全愈合,遺留著痛楚和少許的貧血外,內在的骨頭和內髒都沒有損傷。據說這是蛇的身體特性,原本蛇的骨架肌肉就很擅長跳躍,以安娜的鍛煉程度十來米的高度下來也不會太傷,何況當時還有個鋼纜架做緩衝。
不過說起來很容易,忍著斷尾的痛楚即興表演還能演成那個樣子,江政忠不得不佩服安娜小姐的敬業。此外,因為術式加速生長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饑餓的安娜當天晚上吃空了三大木桶的飯。
蛇的胃口當真可怕呢。
獸皮大叔一夥人對救場的紐斯達表示感謝,並沒有追究當時擅自主張的行為。對於提前拉鋼絲的人,他們決定徹查到底,可是一天下來沒有結果。
奴隸沒有辦法違背主人的命令,只要主要提問必定如實回答,調查起來相當簡單。但在輪番提問之後偏偏找不到犯人,他們便沒有繼續下去。其實當知道犯人不是奴隸們的時候,想必獸皮大叔便心知肚明。要調鋼絲必然是劇場人員,劇場人員除了奴隸便是自家人。
這和江政忠倒是沒關系,只要劇場沒倒閉,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就沒問題。於是,江政忠決定把這一頁翻過去。
這天早上的集會,長鞭女換回猛獸裝。
“上午的表演安排,1號、3號、4號、5號、7號、8號、12號、15號、16號、18號、22號、25號、26號、27號,以上。其余人員進行自習練習。”
1號即安娜,昨天受傷今天還要上場,實在是猛。
“另外,30號、31號、32號、33號、34號、35號,今日起你們由格拉爾大人負責。”
江政忠被安排到了格拉爾底下了,他本人對此不大高興。格拉爾看似不喜歡紐斯達的人,接手之後難有好日子。
不過江政忠也想主動找格拉爾談話。昨天他的行動最大問題就是讓格拉爾看到自己使用術式,他得想辦法勸格拉爾別到處說。解散之後,江政忠早早找到了獸皮青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不會傳出去。”
格拉爾首先開口塞住了江政忠的嘴。
“我還什麽都沒說啊。”
“安娜昨天找我了,要謝就去謝她。”
江政忠緩緩撐開眼睛:原來如此,安娜小姐真夠義氣。
“好的,我會找時間去感謝一番。那麽回到工作上,今天開始我們小組由主人你帶領,請問今後的活動怎麽安排?”
格拉爾明顯猶豫了:“既然一直以來是你負責,接下來也由你繼續好了。要好好帶起這種新式表演,為劇場爭光。”
格拉爾不擅長隱藏心事或者委婉處事,
安娜小姐出事後他也是第一個喪失理智做出魯莽行動的人。嘴上是這麽說,他的臉上寫滿了一千個不樂意。 關系可是很重要的東西,無論是國內外,要在別人地盤過得好得和當地人打好關系。換成現在這情境,江政忠和格拉爾打好關系百利無一害。問題在於江政忠不知道格拉爾不滿意什麽。
主仆關系之下提問太多反而會被厭惡,要究因得從周圍入手。解決不急在這一時,江政忠把問題收在肚子裡回到隊伍。
“昨天還真是大展身手了啊。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主動上台救場,並冒著風險用術式救人。你就這麽喜歡那隻蛇精嗎?芙芙。”
菲茲發出意味深長的笑聲。聽到菲茲的調侃,阿瑞、格琳和亞蘿紛紛把視線移了過來。
江政忠淡淡地作出解釋:“能不能不要用惹人誤會的說法,我只是出於道義和報恩才救助安娜小姐。”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真實。”
“按照你的說法,給路邊的乞丐錢就是喜歡他們,把破舊的東西贈送給窮人就是愛咯?別用奇怪的邏輯解釋善良,幫助人不需要心眼。”
“在這種世界講善良和恩報,你還真好人啊。露出的破綻那天被利用也說不定,弱肉強食的世界遲早會吞噬你的感性。”
“我可是一個執拗無比、堅信原則的人。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人性本是五花八門,說得再多也扭曲不了人的本性。給強奸犯或者殺人狂灌輸再多雞湯,當恰好的獵物走到他們面前時,他們依舊會露出獠牙,這便是本性所趨。”
“一朵執著於己見的奇葩。”
“奇就奇,事到如今我早已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關注他人的視線意味著時刻與他人對比,而人比人比死人。強者喜歡關注別人,是因為他們時刻處於優勢位置,能獲得生存上的優越感。對於弱者而言,和誰對比都可能勾起自卑感,最輕松的生活方式是自個對自個的單機遊戲模式。
“不過你也真厲害,據說木屬性的基礎術式自學非常困難,涉及到生命構造需要龐大的知識理解和控制。從你目前掌握的術式看,至少掌握了水、火和木三種屬性了。”
屬性、基礎術式,菲茲一如既往地說著江政忠不知道的名詞。這人魚的知識儲備太豐富了,豐富得有點突兀。
“屬性除了這三種還有很多的嗎?”
“當然了,但從我的口中無法說出來。”
菲茲用食指頂著嘴唇。
江政忠大概知道理由。奧茲說過術者有“契約”束縛,不能系統地解釋和教授術式相關的知識。
“溯……今天要做什麽?”
“老板請安排!”
小組的其他成員圍繞過來。
紐斯達的表演大受歡迎,為了帶動劇場人氣上升,每隔一天要表演一次。考慮到製作新劇本和排練,這點時間豪無人性。不過與其他人比起來已經算輕松了。劇場之柱的安娜小姐可是每天都上上場,即便是生病都不能休息。
簡單故事能應付一兩個星期,但並非長久之計。像一部電視劇,看過一次翻看第二次會索然無味,要保持新穎性必須不斷地演出新故事。新故事製作對江政忠不難,現實世界的娛樂信息夠他演上百年。但僅有這樣是不足夠的,而提醒他這件事的人正是格拉爾。
江政忠來到特斯德一直處於被動的“閉關鎖國”狀態,對外界的認知全靠別人的閑話和猜測。正因如此,他無法估量這個世界的娛樂文化發展到什麽程度。
格拉爾說過,這個城鎮有戲劇場,從他的反應看類型和江政忠認識的戲劇差不多。漂亮而專業的演員、奢靡華麗的服裝、優雅有韻味的場地環境、經過數代藝術家改進的劇本等等,說實話,江政忠想不到雜劇場有能勝過的地方。嚴重撞衫下由自身實力厚實者勝,換做目前的情況,他設計的演出無疑會敗給戲劇場。
路一條,要不不走,要不就走到別人走不動,競爭就是這麽一回事。
從經濟設備上超越戲劇場怎麽看都不科學,雖然獸皮大叔們還在裝大頭,從經營者的頭面能看出雜劇場處於捉襟見肘的情況,連簡單幾塊木板都要爭執的程度。
下克上致勝得知己知彼再出奇招。江政忠首先得了解戲劇場的劇和自己的劇有什麽相同,又有什麽不同。
安排其他人正常練習,江政忠跑去安娜專用的訓練場。安娜的訓練場有豐富的訓練道具,比如之前表演的鋼纜的小型版。而安娜正用吊起排列的麻繩玩“泰山過樹”,用尾部卷住麻繩蕩漾,從一條繩子跳到另一條繩子。安娜很快注意到江政忠,從繩子吊著的5米半空穩穩地躍下,完全不像大病未愈。
“當真非常感謝幫我保密的事情。”
江政忠鄭重地低頭致謝。
“沒事,原本就答應過你。只要你沒有亂說話,我也沒有亂說話的必要。”安娜拿起毛巾搽汗,“你沒有無聊到只為了道謝而來吧?有什麽事情快說,我準備上場了。”
“目前的戲劇設計只夠應付,要脫引而而出十分困難。我聽說附近也有戲劇場,演員、服裝、劇本等等都技壓群雄,這麽下去我們只有被淘汰。為了進一步的改進,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況,所以我想詢問一些關於戲劇場的事情。”
“我知道你很聰明,但真沒設想到小孩子能設想這麽多。”安娜似乎相當驚愕,“戲劇場我也沒去過。不過因為附近開了戲劇場,而且場主瞄準了我們的觀眾搶奪客源,近年來的觀眾確實越來越少。如果你們做不到競爭,這麽下去劇場也……不,我不該說這話。想了解戲劇場去找格拉爾主人吧,他比劇場內的任何人都有更深入的了解。”
轉了一圈,結果還是回到了格拉爾身上。
“這有點困難。主人他似乎不喜歡我們,話不投機半句多,恐怕不願意多說啊。”
“怎麽會呢?是你太古板了而已。格拉爾主任是位唯才是用的主人,只要你展示出相應的價值,他必定願意和你分享。”
安娜小姐猶豫了片刻,接著說道。
“實在不行的時候,直接告訴主任是我推薦的你就好了。”
“安娜,準備上場了!”
舞台回來的成員說道。
“好的,我現在去。總之你先去試試,不行再來找我。”
安娜小姐用尾部撩起上場用的衣服,一把把江政忠推向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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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工是被榨取的一方,老板是希望榨取員工的一方,所以員工和老板在關系上有著難以融洽的因素。在辦公室聊天,一般的員工們能聊得火熱,但一旦看到上級到來會戛然而止。這種微妙的作用正限制著江政忠和格拉爾的交流。
“怎麽又來找我了?工作都安排好了嗎?”
格拉爾用帶有譴責的語氣問道。這種一下子闡明了身份差的對話,讓江政忠很難直白地進入主題。
“安排工作之前,我想問一些問題,不知道主人是否有時間?”
“有什麽好問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最優先,其余的等完成本職再進行。”
雖然格拉爾不聽人話讓江政忠有點惱火,不過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工作人,工作魂,優先完成工作的才是好的工作人。可江政忠不能妥協,沒有充足的信息會極大的影響接下來的工作效率。比起優先完成工作,江政忠選擇了優先讓工作高效起來。
富貴險中求,得用冒險一點的手段。
“恕我直言,主人的想法我明白,但按照現在的節奏是救不了劇場的。”
格拉爾的眼神變得尖銳:“這是什麽意思?”
“工作產能只是經營的第一步。要從百鳥中脫穎而出,只會飛遠遠不夠。實際情況調整,讓自身飛得盡可能快,才是長期經營之道。保持產能穩定的同時還要花費心思提高產能效率,經營才能立足於不被淘汰之地。”
按江政忠的想象,暴躁的格拉爾會破口大罵。但意外的是格拉爾的反應並不激烈,反而翹起雙手深思。
“道理我懂,但這個和你的問題有什麽關系?”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的工作是做出雜劇場的戲劇,但是僅僅做出只能算是完成工作,不能確保擁有優勢。倘若我能做出凌駕於戲劇場的戲劇,主人不覺得對於劇場更加有利可圖嗎?”
“你的意思是,你想問我戲劇場的事情,想以此再度改進你製作的戲劇?”
江政忠少許驚愕:居然聽懂了,這貨也不差嘛。
“不錯。”
格拉爾忍俊不禁:“噗!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說的就是這麽回事。憑你這點見識和三腳貓劇本想贏過他們?”
對此,江政忠淡淡地一笑:“不試試又怎麽知道不行呢?主人不也是持有這個理念才不斷地研究戲劇場的嗎?”
聽到江政忠的回答,格拉爾逐漸失去笑意:“這是誰告訴你的?”
“是安娜小姐推薦我來找主人的。她說您是位時刻向前看、唯才是用的大人,我也是相信她的話才再一次前來打擾。”
“安娜居然告訴你這些……”
順著形勢,江政忠放出了“說服”用的大招:“我相信幫助過我的安娜小姐,也相信這樣的安娜小姐常常掛在嘴邊的主人。但如果主人沒打算相信安娜小姐推薦的我,我也只能告退。”
安娜是格拉爾的軟肋。從上一次意外,格拉爾驚慌失措不顧身份地前往舞台救安娜,江政忠便看出了他對安娜有情誼。男人最懂男人,打著喜歡的人的名號,大多數話語都有說服力。
“在我樂意提供的范圍,我可以告訴你掌握到的信息。你想知道什麽?”
“話說起來有點長,怕引人注目,可以換個地方嗎?”
“可以,去哪裡?”
訓練場上雖然大家忙碌地進行訓練,但時不時還是有人偷瞄過來。江政忠覺得這地方不好說話,所以他把格拉爾帶到了土房工坊。拿出簡易版的圓柱形凳子,江政忠讓格拉爾就坐著詳細地描述戲劇場的情況。
“說是戲劇場,其實在6年前還是和‘科瑞特’一樣模式的雜劇場。我們‘科瑞特’在24年前創立,是南部外城最早開的雜劇場。經過長期的嘗試後,‘科瑞特’以便宜而且不要命的奴隸為伶人,設計各種雜難演出和難以實現的危險表演吸引眼球作為主模式。當時生意如火如荼,但就在我們成功經營不久,雜劇場‘賽克斯’出現了。”
“所以他們是靠抄襲起家的啊。盜版再一次擊敗了正版。”
“這你就錯了,‘賽克斯’原本沒能威脅到我們的地位。同樣的模式,創作者的我們當然更加靈活。他們固然能搶走一部分觀眾,但我們能搶到更多的客源。從經營者的角度綜合計算,‘賽克斯’平開支都很勉強,倒閉也不奇怪。”
“但是他們反而擴充了哦?現在變成戲劇場了。”
“那麽我提個問題,你覺得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格拉爾翹起雙手兩眼直視著江政忠。這是在測試江政忠,江政忠當然意識到這一點,他深思熟慮再作出回答。
一般而言,公司經營的資金可以分為兩大部分——內部資金和外部資金。內部資金指代的是公司經營收入和儲備金等,公司內部能自由控制流動的資金。外部資金顧名思義,指代源自公司外部的融資資金,比如日常聽到的股票。從賽克斯的情況想象,答案顯而易見。
“有另外的富人持續投資進去了。”
格拉爾滿意地作笑:“回答得還行,確實如此。經由我們的調查,‘賽克斯’的背後有城地貴族撐腰,或者——”
“城地貴族才是真正的主子是吧。”
“我說話不要插嘴,顯得沒禮貌。”瞪大眼睛的格拉爾呵責道,“不過你是怎麽想到這種可能性的?父親也是與許多貴族接觸才收到了這消息。”
“算是直覺吧。一家劇場常年虧缺十幾年還繼續經營,如果不是錢多得花不完,那就是錢根本不是自己的,虧得毫不心疼。”
“原來如此,確實有道理。不過也正因為這種可能性,我們不敢對他們貿然出手。而他們則是年年有新花招,甚至一年比一年過分。暗搶明罵,收買人員,潛伏搗亂,為了掰倒我們幾乎無所不用其至。”
“按主人這麽說,之前的事故難不成是?”
“極有可能是他們從中作梗,但父親沒有追究下去。”
“因為會牽扯到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江政忠再度自言自語。
格拉爾無奈地搖頭:“既然我沒說出來,你也看點氣氛別道破行不行?”
江政忠連綿點頭認不是:“不好意思,請繼續。”
“一切在6年前發生轉折。‘賽克斯’突然停業大半年翻新,然後轉型成現在的模式。演員不局限於奴隸,還雇用了受過教育的民眾,走演員專業化的路線。不再以單人為演出主體,采用了貴族內部娛樂才有的戲劇形式,讓貴族的娛樂出現在平民的地域。一開始我們以為會水土不服,畢竟貴族才享受的東西,很少接觸的平民不能習慣。但隨著觀眾越來越少,我們很快更新了認識。他們並不是單純把貴族的東西拿過來用,還進行了優化。你猜猜他們是怎麽做的?”
江政忠思索了一會:“我覺得,應該和我做的事情差不多。把原本不符合當地文化的東西改造成符合,即把貴族的模式抄了過來,但把劇本內容和演出平民化了。”
格拉爾點了點頭。
“你真的聰明得不像個奴隸。在‘賽克斯’改革衝擊之後,我們也試過模仿,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首當其衝的原因是資金不足,不允許我們雇用人工高的有教育的平民,也做不到停業更新設備。然後是即便請到了人,我們也沒有能傳授這種戲法的人才。就算我去看了數十次演出,也沒有把握做出成功的指導和製作出合理的劇本。‘科瑞特’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在這個時節上有突然有貴族說要來觀賞演出,可把父親嚇得慌。”
原本經營就不好,再多一個貴族說不滿意,估計未來都不會有貴族來這裡,而是去隔壁的賽克斯。
這麽想來,奴隸場的江政忠等人算是陰差陽錯地做了一回薑太公。獸皮大叔渴望尋找便宜又有才的奴隸翻身,但被現實屢屢打臉。因為同樣是“抽卡”,獸皮大叔只能抽“金幣池”拚歐氣,而競爭對手的戲劇場是抽“鑽石池”拚氪金。在那個時節點上出現的紐斯達恰是他的歐氣時刻。一夥人價格便宜還能跳能唱,一下子包攬一個團隊直接省下不少的心細和金錢。
“他們的演出又是怎麽樣的?和我設計的有什麽區別?”
“我也不是很了解這些,只能做簡單的對比。首先是內容上,他們的題材以現有的故事和逸聞為主,大多講的是跨越階級的愛情故事。比如我去看的幾場裡面,有騎士與貴族之女的愛戀故事、富商之女和貴族之間的愛恨情仇、以前流傳的王女與平民的私奔故事等。與此相比,你的題材給我一種稚嫩的感覺。有說情談愛但表述不充分,角色用的是動物毫無代入感,而且整體來看沒有波折,說白了和白開水差不多。”
這不評價得很專業了嗎?
江政忠還以為自己的劇本在這世界夠先進的了,沒想到只是煮沸的淡水程度。
捂著火熱的臉,江政忠回答:“嗯,內容我會改進。”
“設備和人員上的差距我覺得沒必要說了。對面是完全訂造的場景道具,而你是搞出了不知道什麽材料的土製品。對面的人員人均‘安娜’的水準,而你們則是水平參差不齊甚至算不上演員的新人。”
“這,材料方面女主人隻給我用土,一個星期能搞成這個樣子個人覺得已經是奇跡了。至於人員,奴隸的水平本就不高,加上大多沒有受過教育,差異當然明顯。”
“這個我也知道,歸根到底是經費投入的差距,人員和道具上的問題不是你的錯。”
格拉爾臉上閃過一絲歉意。
“然後來說說為數不多的優點。在場上最驚豔的是人魚族的歌聲。你們以歌聲為背景,協調著歌聲進行演出,使得整體觀感十分好。劇場的空間很大,用語言表述的內容很難讓所有人聽到,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賽克斯’把原劇場改造成密封場所,讓聲音更加清晰明了。而你們采用了另一種形式的演出。全場下來語言表達只是輔助,內容基本靠歌聲的轉化和演員的動作完成展現。這麽一來即便聽不清楚,也能從感覺上把握故事的發展。而且無聲勝有聲,反而能激發觀眾的想象使得故事顯得不那麽低等。”
這麽乾是因為大家的語言體系都不一樣,說出口、聽到了也聽不懂,因此語言表達非常次要。逼於無奈江政忠才選用了以動作和歌聲為主,完全沒料到成了他們為數不多的優點。其他地方被批的一無是處,江政忠的心裡交織著怒氣和挫敗。
奶奶個熊,不至於這麽糟糕吧?
“感謝主人的提醒,我會記在腦子裡。”
“僅僅記住是不夠的。關於戲劇場我知道的也不算多,要超越他們必須突破常識達到創新的境界。”
格拉爾接著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個多小時,大多數是雞湯和毒雞湯混合的廢話。江政忠也沒再聽下去,分出大部分的精神平行思考對策。
最後,江政忠真想不識身份地抬舉一句:兄弟,你知道得已經夠多了,別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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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一般的故事,強者失敗的原因大多是因為弱者的掙扎。但在現實世界,這玩意是不存在的。強者就是強者,10級的菜鳥毆打多少拳也很難戰勝100級的強者,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發揮地淋漓盡致。而江政忠目前面對的正是這種狀況。我方財力、物力、人力、名聲等等都落後於他人的狀態下,還想戰勝已經布局超過5年的敵方。
這是哪位大爺做的白日夢?
因為條件太過不容易,江政忠時不時會質疑,自己是都真有必要幫這破劇場。演過一次成功的演出,以紐斯達現在的狀態,即便劇場破產了也能順利找到接手的下家。因為有點名氣,或許環境和待遇比現在還好。
那還糾結著怎麽救場做什麽?
說實話,只要能養得起自己,有屬於自己的研究用的工坊,對於江政忠來說去哪都是天堂。而這些視接手商家的開價很可能都能交涉到,江政忠本人真沒有救場的責任和義務。
無奈的是江政忠是一個過度謹慎的人,總喜歡考慮事情最壞的打算,追求最為合理的選擇。有可能不代表一定,若是真離棄了上家,下家又不來,他和那些組員又要怎麽辦?上一次救駕有功,再留在劇場乾出成績,他們的待遇和地位能穩定提升。生活不易,比起單車變摩托的賭局,他更傾向於老人退休般的穩當。
那麽來思考吧。
決定全力救劇場,江政忠坐在土圓柱上一邊製作新材料一邊調動腦子思考,做到完美的勞逸結合。首先,他按先前的討論粗俗地篩選出問題所在:
1.人員和設備如同破舊不堪的砂鍋;
2.劇本內容如同砂鍋中的老鼠屎;
3.撐場用的背景設計還有一個懸崖峭壁般的提升空間。
排除法。問題一一時半刻不可能解決得了,也沒有那個錢投入,所以暫時不談。問題三要結合當地文化,為此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調整。那麽優先解決的是問題二。
劇本的改良一點不難,江政忠可是從比這世界娛樂文化發達不知道多少倍的地球來的人,古風的狗血故事情節隨手拈來。問題在於僅僅和他們一樣是不夠的,硬件上的差距要由劇本和背景兩方面拉升才能勉強抵消,這意味著劇本等級必須有壓倒一邊的優勢。但江政忠是正兒八經的工科生,高考也是靠理科,再萬能也很難做到文學院的事情。
不對,劇本是屬於藝術學院的范疇。對於音樂和美術在及格線遊走,零藝術細胞的江政忠來說更糟糕。
拋開做不到的事情,江政忠得從現實的角度考慮有沒有不改劇本內容而提升劇本等級的方法。仙俠劇、霸道總裁劇、傻瓜式戀愛劇、古裝劇、美式英雄劇、泰式狗血劇、韓式搞笑劇、日式動漫……轉動起來的小腦袋滾燙。
平時看得劇,最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內容是什麽?它們的優缺點,讓人追下去的共同點。——江政忠緩緩撐開眼微微一笑。
第一天整理好思路,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和格拉爾在工坊會面。
“連續劇?”
從格拉爾的反應可以知道這種模式並不多見,這讓江政忠安心了幾分。不錯,江政忠想弄的是連續劇,以吊人胃口的方式穩定客源和吸引人流。對此,格拉爾有別的反駁。
“在恰到轉折的地方斷層……這樣不好吧,觀眾肯定會有意見。你要知道,觀眾是給錢進來娛樂的,既然給了錢服務就要全套,哪有隻提供一半內容的道理?花錢隻買到殘缺的享受,不鬧起來就奇怪了。”
格拉爾的判斷確實有道理,江政忠沒想過有這種衝突發生的可能。
“主人,你的話我也理解。不如這樣,初次上陣,我想把這種模式安排為附送節目。”
“附送?怎麽個附送法?”
“客人們支付門票,心理上想看的是劇場以往的節目,像‘死亡組’的驚險表演之類的。把這些節目照常安排,如此一來,對於客人而言,他們已經充分享受了門票價格的娛樂節目了不是嗎?然後我們以附送的名義,把新的節目安排在最後。這麽來看,客人反而是賺了一個娛樂節目的價格,反感應該有所減弱。”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說,我們要強調這事額外贈送的部分對吧。”
“是的,主人。”
格拉爾繞著工坊碎步走,仔細地推敲著方案是否可行。趁著這段空余時間,江政忠繼續完善自己創作的劇本情節。
這一次演出的是要劇情有劇情,要愛情有愛情,經過了中國人幾百年的篩選也不過時的奇書《聊齋志異》裡面的《狐送女》篇的魔改版。蒲松齡在各方面都保守的中國古代無疑算得上思想開放的墨客,在書裡能找得到各種奇形怪狀的愛情,應該適合這個多種族混雜的世界。
沒有筆紙,江政忠的劇本只能用樹杈書寫在工坊內的土地表面。
“這是故事嗎?話說這是什麽文字?”
看來中文在這個世界不流通,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鄉下的文字。”
格拉爾眼前一亮:“長壺島的文字嗎?”
江政忠沒有做出回應,只要保持沉默就不算撒謊。寂靜隻保持了一到半小時,格拉爾開始不耐煩了。
“我半點都看不懂,你能不能一邊寫一邊講出來啊?”
“回主人,因為很可能要多次修改,每改一次故事都會有出入,所以我想完成成品再做匯報。”
“浪費時間,一邊對內容一邊修改效率會更高。”
江政忠皺起眉頭:“不,先完成再修改會更好。”
邊修改邊寫作和完成寫作再修改,這是兩種寫作方式,說不上哪一種更好。只是江政忠習慣了自己的做法,布好了詳細的行動計劃。如果現在改變,之前的深思熟慮便是白費。江政忠討厭這種導致浪費腦力的變故。
“誒,現在是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啊?”
“回主人,我已經想好了各種安排,臨時變卦恐會打亂之前的思路,所以請給予我創作的自由空間。”
“姐姐說你不是規矩,讓我好好管教。現在我看到了,確實無禮至極!”
格拉爾的語氣沉重,額頭的皺褶如同烏雲密布。
“這裡是科瑞特,你是科瑞特的奴隸伶人,科瑞特的規則你必須遵守!我是你的主人,我的話你必須執行!別以為有點小聰明、年紀小就能置身於規矩之外!起來!”
從外貌看,格拉爾的年齡不出20歲,肯定是數江政忠年長。被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說教當真五味雜陳。盡管很不樂意,他還是選擇了屈服於岩漿一樣熾熱的憤怒。
“我的話聽懂沒有!”
“懂了。”
與格拉爾的氣勢相比,江政忠顯得有氣無力。
“那麽接下來要幹什麽?”
“要和主人一邊商量一邊書寫劇本。”
“然後呢?”
把臉上的不樂意拉平,江政忠若無其事地進行著故事的複述。
“某位年輕貴族男子和三位友人聚會。四人聊起城邊有一座陰森無人的城堡,裡面常年鬧鬼事嚇得沒有人敢接近。在友人的調侃下,貴族男子當真前往了城堡——”
“等等!”
格拉爾做了一個“卡”的手勢。
“怎麽了主人?”
“你這是什麽東西?”
“劇本概要啊。”
“這是哪門子的劇本概要?分幕去哪了?”
被未知的名詞鎮住,江政忠一時半刻說不出話。
“你不知道要分幕?”
“回主人,我只是初次接觸……”
“沒看過戲?”
江政忠搖了搖頭。這是理所當然的,即使他真的是特斯德的人,一個奴隸小孩怎麽可能看過這裡的戲呢。
“呵,呵呵。”格拉爾翹起嘴搖頭,眼睛沒有一絲的笑意,“那我還是不期待太多了。就你這點認知,還敢先寫完劇本再修改,給你一年也做不出劇本。”
“那主人,我——”
“滾回去訓練!這裡不需要你了!滾!”
像極了狼犬面前的土狗,江政忠垂著腦袋小跑回劇場內。
——T9.18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江政忠昂首長歎。
原本打算用兩個星期的時間做好準備,半個月來個驚豔一方的表演,一躍成為明星鹹魚翻身。受挫之後靜靜一想,江政忠才知道之前的幻想有多傻逼。
“溯,飯。”
“哦,謝了。”
接過阿瑞的盤子,江政忠像個脫線人偶一樣呆呆地沒有動嘴。
“老板是怎麽了嗎?”
“約莫是被那邊的主人痛罵了一頓。”
菲茲用手指偷偷指了指遠方的格拉爾。明明不在場,她還是準確地猜中了江政忠的遭遇。
“老板很厲害,所以不用在意的!”
“對……別灰心。”
友善的原自閉三人組統統圍了過來。正當江政忠有點沉迷於溫和的團隊氣氛恢復元氣,菲茲補了一棒。
“不在意可不行啊,若是你做不好,受罪的可不是你一個人。”
江政忠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額,確實如此……”
如果自己做不好,這個名為“紐斯達”的隊伍將不得善終。現在是創立的初期,他們只有第一次表演的口碑。在這個最脆弱的時期裡,若是沒能改進到讓劇場主滿足,解散是必然的結果。
“快點想辦法啊,以前的表演我也差不多練到膩了。這幾天有反應的觀眾越來越少,沒多久都會覺得索然無味吧。”
“菲茲大姐……”
“幹嘛這樣看我,大家都有這種感受吧?我只是當個壞人代表說出來而已。”
“我會想辦法的,一定會。”
喉嚨下壓著的氣體上湧,江政忠徹底失去了食欲。當天晚上,江政忠一點食物都沒入口。
——T9.19
次日,江政忠如同往常以製作材料的名義前往工坊,然而半天過去沒見格拉爾的蹤影。江政忠感覺被格拉爾相當厭倦了,關系甚至不如初次見面的時候。員工與老板鬧矛盾不是好事。不過停滯不前是現在絕對不可取的,所以即使沒有格拉爾的同意,他還是繼續書寫自己的劇本。
“今天就你一個人?格拉爾去哪了?”
隨聲抬起頭,江政忠這才注意到安娜龐大的蛇身。
江政忠苦笑著搖頭:“主人對我不滿意,恐怕不會再來。當初是安娜小姐將我推薦給主人,鬧成現在這樣子,當真是我辜負了安娜小姐的一番心思。”
“發生了什麽事?”
安娜的語氣顯得平淡,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面對安娜的質問,江政忠猶豫了。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自己造成的不堪,他不喜歡把麻煩分享給他人,更不希望麻煩他人的手解決自己的問題。
“不想說嗎?”
不失禮貌地一笑,江政忠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你還真是個孩子。”
“我看上去不像嗎?”
“眼看上去卻是年幼,但人小鬼大的心思讓我捉摸不透你到底是不是孩子。現在我看出來了,你確實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這倒是讓我安心了不少。”
捕捉到了“安心”這個詞,江政忠迷惑地皺了一下眉頭。再回味一下安娜小姐的話,心裡越發覺得不滿。身體固然是個小孩,但內心也被看成是小孩讓他頗為不快。
“我應該算早熟,即使是小孩,也是一個有成人思想的小孩。”
安娜臉上有幾分輕蔑,昂首挺胸顯得遊刃有余:“我不這麽覺得。橫看豎看,外看裡看,你都是個小孩。”
“為什麽這麽說?”
“堅守著心裡的底線,不敢邁出也不願邁出,這是孩子的稚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有必要的時候甚至能踐踏自己的底線,擁有這樣的覺悟,方才是所謂的成人。”
江政忠反倒是不屑地一笑:“成人,我看那是壞人吧?如果真按照安娜小姐這麽劃分,我寧願一輩子被叫做小孩。”
“所以才會是小孩,無論是你,亦或是格拉爾。不懂得使用成人的交流方式,關系是不會改變的。”
江政忠沒能聽懂安娜的意思。
“這話和主人有關系嗎?”
“不知道勒,你自己想吧。我還有事,今天先走了。”
安娜挪動蛇身回劇場內,留下模模糊糊的話語,以及被話語困惑住的江政忠。
——T9.19
何為成人,何為小孩?到了這個年齡這個境地,江政忠開始思索這個看似沒有意義的問題。
江政忠的理解,人並非到了適當年齡就能成為成人。成人不單隻指代肉體成熟,其更加重要的是心理或者說精神上的成熟。世界上身體上成人,心理保持稚嫩的巨嬰並不少見,不能把30歲還睡在床上讓父母換尿褲的人稱為成人。
以此為標準,江政忠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小孩。他所持有的童年在失去家庭的那一刻已經逝去,剩下的都是不得不成熟的半社會經歷。
那麽我算成人嗎?
也不完全是,頂多算是半個小孩半個成人的怪胎。在自我認知這方面,江政忠還是頗有自覺的。但要是說他是完全的小孩,這又會引起他的不快,就像安娜的話到現在還讓江政忠耿耿於懷。
“溯,今天不畫畫嗎?”
江政忠很快反應過來:“畫畫?哦,說的是術陣啊。”
來到科瑞特劇場江政忠沒有幾日停歇,工作再忙碌到了晚上都會抽出時間和精力練習畫術陣。說是練習,其實就是不停地畫“清淨”和“流火”的術陣而已。畢竟他見過的術陣也就兩個,能用的也就這兩個。練習本身意義不大,僅僅是加快畫術陣的速度,但沒有其他練習方法的當下,這是為數不多的發散精力的途徑。
而這個練習在這幾天停止了。時間還是那麽多,江政忠的腦袋裝不下那麽多東西。腦內CPU被各種麻煩事佔據,像帆船滲入了大量的水,排水不讓它沉沒已經耗盡了所有人手,現在的江政忠連動手指都覺得費勁。這種感覺曾經也有過,比較像高考前夕的焦慮感,俗稱焦慮症。
“溯?你沒事吧?”
隻穿著上衣的阿瑞半蹲著,翹起的狐狸尾巴勾起身後的衣服,棕色珍珠般的瞳孔一眨不眨,筆直地與江政忠兩眼對視。這種若隱若現的感覺正是引人犯罪的原因。
江政忠壓抑地一笑:“我沒事,真的。倒是你快點穿上衣服,八月十五都露出來了。”
“八月十五?”
阿瑞沒能聽懂江政忠的用詞。這是正常不過的,在中國知道八月十五所指何物的地域也不多。
“這裡啊。”
江政忠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唔?嗚!”
泛紅的臉蛋和棕紅的體毛相稱,微微擺動耳朵和尾巴的阿瑞看上去有點像點燃的焰火。阿瑞隨即把衣服往下拉。本人可能沒有意識到,這麽乾的話單側肩膀和鎖骨會露出,配合羞澀的動作更顯得嫵媚。
這居然是個男孩,哈哈哈,真沒天理。
害臊了好一會兒,阿瑞穿好了衣服再次蹲在江政忠面前。
“你真的沒有事嗎?”
你是複讀機嗎,能不能讓我清靜一下——江政忠忍不住在心裡抱怨。
“我看上去有那麽心事重重嗎?”
“像隻破殼到一半被卡住出不來,又不好意思告訴別人的樣子……啊,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格琳她們和我悄悄話的時候說的。”
阿瑞慌慌張張地做出補充。
聽到形容的時候江政忠就知道是誰說的了。不過就連格琳和亞蘿那兩隻傻鳥都看出來,江政忠有點不是滋味。
江政忠昂首長歎:“這麽說大夥都知道了吧。”
“嗯,我想應該大家都知道溯很煩惱。菲茲大姐說,既然溯沒有求援,這種時候就應該放著不管,讓溯自己承擔到窒息或者清醒為止。但我果然還是想主動分擔一點。像我這樣的人給不了多少幫助,但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種支持……對吧?”
阿瑞側著臉望著地面,不自信地尋求著江政忠給他答覆。盡管對方只是一個小孩,有人表示願意支持自己的事實如同一根繩索勒住即將掉落的巨石。
“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種支持,確實如此。有發出內心的支持,哪怕沒有行動,阿瑞你都是最棒。”
江政忠憋著眼眶,翹起大拇指。阿瑞半激動半遲疑,再三做出反問。
“真的嗎?”
“真的。壓力集中在一個力點,其壓強能輕易摧毀事物。即將摧毀的力點多一個分擔力點,它又能多撐好一段時間。在其他人沒有問候我的情況下,你率先做出了自己的決戰聲援我,這已經是對我極大的幫助了。多虧了阿瑞,我還能繼續奮鬥下去。謝謝。”
江政忠探起身體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阿瑞的肩膀。
“真的嗎……”
阿瑞繼續複讀問題,豆大的眼淚滑過臉頰滴落地面,慢慢地無聲痛苦。
“阿瑞你怎麽了?為什麽哭了?”
原本是自己想哭,結果安慰自己的人反而先哭了起來。事情來的突然,江政忠不清楚為什麽阿瑞哭了,但直覺是自己不小心弄哭,隻得在一旁驚慌失措。一直坐在床上的希克斯起身走過來。希克斯調動兩隻寬大的右手,一隻慢慢呵護阿瑞的後背,一隻小心地撫摸阿瑞的頭髮。
“希克斯大哥,你知道阿瑞怎麽了嗎?”
希克斯搖了搖頭。
“果然是我不小心踩到了地雷嗎……”
“不管你事,應該。”
江政忠不安地騷動頭髮:“是嗎?”
“先去洗澡睡覺,這裡交給我。”
“嗯,好的,這裡就交給你了。”
希克斯大哥看上去很凶殘,事實上是個老好人。江政忠不在的時候是他守護著阿瑞不被其他人(主要是刺蝟哥)欺負,即使他沒有那個義務。所以比起江政忠,希克斯更懂得如何安慰阿瑞和平息他的悲傷。
這裡是異世界,希克斯的外貌看上去不年邁,歲數很可能是江政忠的好幾倍。看到如此嫻熟的把娃手法,江政忠有點好奇他是否有妻兒。盡管好奇,他不至於無趣到直接詢問別人的隱私。
把阿瑞交給希克斯看管,江政忠前往衛生間洗身。夜晚,他在木床上翻滾難以入眠。格拉爾當時的憤怒,安娜的今日話,自己對阿瑞說的話,這三個場景在腦海裡循環播放。
不錯,我太執拗也太過於自我中心了。
現在什麽狀況,是容得自己執著於原則的狀況嗎?並不是。即使放下不平等的身份待遇,反思與格拉爾的對話,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白,卻和有豐富經驗的格拉爾叫囂,這本身就是滑稽。愚蠢的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不承認自己愚蠢而把自己的愚蠢強加於人。
“堅守著心裡的底線,不敢邁出也不願邁出,這是孩子的稚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有必要的時候甚至能踐踏自己的底線,擁有這樣的覺悟,方才是所謂的成人。”
安娜說的話確實有道理。自己不是完全的成人,試圖幼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適應社會。但江政忠至今不覺得自己是個完全的小孩,至少他做到了小孩難以做到的事情——反思自己的愚蠢。
安娜聊起了格拉爾,這是不是一種暗示呢?她和格拉爾一起生活了好長一段時間,無疑比自己更加了解格拉爾。當初也是她告訴江政忠,如何讓格拉爾接納自己和自己合作,而實際上一開始確實成功了。
江政忠發覺應該更加重視安娜的建議。
一個人做不到,那就找其他人幫忙。這是江政忠從自己的話中提取出的結論。多一個人幫助不見得輕松很多,但絕對會比單乾要輕松一點。一直以來,他太依賴自己而沒去嘗試讓他人加入。這並沒有什麽不好,信賴需要抵押,需要承擔隨時被背叛的風險。江政忠不尋求幫助只是因為害怕被關系傷害。
不過風險是因人而異的,如果能找到能夠信賴和值得信賴的人,為何不嘗試詢問支援呢?無論是物質亦或者精神上,一個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被強壓即將壓垮的自己便是個好例子。
所以,江政忠需要做的事再放開一點心扉,哪怕會有內出血的風險。正如安娜所說,他也是時候從小孩蛻變成不論手段的成人了。
——T9.20
第二天早上,集合結束後江政忠召集成員到平時排練的位置,從頭到尾地解釋了一遍自己最近的煩惱。
“也就是說,老板現在想和大老板媾和,然後合作完成新的劇本是嗎?”
“難得一次就聽懂了,格琳值得表揚。”
“嘿嘿嘿。”
聽到不完全的讚賞,格琳自豪地挺起胸膛。順便一提,“大老板”指代的就是格拉爾,不知為何自閉三人組都這麽稱呼他。
“但是,大老板強烈地拒絕了老板了啊,沒點契機要想再次交談不容易吧。以前我和姐姐吵架,對峙了整整一個月沒有結果,最後還是媽媽幫忙勸解才慢慢恢復以往。”
亞蘿意味深長地斜眼看著格琳。
“啊,事先聲明那不是我的錯!是你先搶走了我最喜歡的樹枝,我只是合理地做出抵抗而已!”
“別說得這麽正當,那樹枝原本就是我放在地上的,姐姐只是在我小息的時候擅自拿走了而已。”
“哈?你腦袋有坑吧?這麽說這個世界所有東西都是我放在地上的,是不是就全部都屬於我的了啊?”
“我只是闡述了事實,信不信由你!”
“哈啊!”
風頭火勢之時,江政忠重重地拍掌打斷了關系“友好”的兩姐妹。格琳的性格粗枝大葉,而亞蘿相對收斂卻又喜歡講理,兩人走在一起總會鬧矛盾。打歸打鬧歸鬧,本質上還是一對有情誼的姐妹,前些日子在奴隸場相依為命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不過這情誼的重量似乎和樹枝差不多就是了。
“行了行了,你們都別吵了。”
“溯說得對,吵架不好。”
在江政忠和阿瑞的勸解下,兩人很快平息了憤怒。亞蘿默默地閉開看到格琳的臉,而格琳則壓低聲線細語“瞎扯”。
“所以亞蘿,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缺的是契機對吧。”
“嗯。”
“那大家覺得這契機該怎麽造?”
場面一度鴉雀無聲,大夥都給不出良好的意見。
“直接面對面道歉和說明自己的心思不就好了,想這麽複雜幹什麽?”
“安娜小姐?”
安娜不知道從哪裡跳落下來直接嚇了江政忠一跳。
江政忠再問:“我想得很複雜嗎?”
“所以說,你想得太複雜了。說明自己的想法和尋求對方的認可,你要做的就是如此簡單的事。認清自己的不足和他人的心理,在不觸犯的情況下把重點和利益關系說明清楚,僅此而已。”
這次回答問題的不是安娜,而是蹲在木桶的菲茲。
“但是契機怎麽辦?現在的情況我不好搭話吧?”
安娜翹起雙手:“所以就去道歉啊。”
“哦哦,有點懂了。”
兩個人的意思是讓江政忠以“道歉”為由找格拉爾重新開始交談,並且做好充分準備注意好雷區。如此一想,這樣做確實簡單粗暴而且可行,為何自己久久找不到答案?
問題就在於江政忠太執著於找答案了。他一直在思考格拉爾為什麽這麽生氣,實際上是毫無意義的。既然不會讀心術,要完全讀懂一個陌生人是不可能的。比起為什麽,更應該思考的是怎麽辦,然而這麽簡單的事情沒有別人的提醒他還意識不到。
當局者迷,想得太多沒有好處。太嫩了啊,我。
江政忠搖著頭自歎。
——T9.20
自從和江政忠吵一架之後,格拉爾的足跡相當難追蹤。格拉爾要不不在劇場,要不到處走動查看,沒有固定的模式,讓江政忠很難找到合適的“偶遇機會”。繼續跑下去就是浪費時間,他不喜歡這麽做。來來回回跑了一個多小時,有些氣餒的江政忠回到了自己的工坊。
靠著土牆滑落地面,江政忠再一次昂首長歎。據說悲觀的人喜歡歎氣,江政忠無疑是其中之一。望著遼闊的天空傻傻發呆,他第一次發現特斯德的天高地廣,自己仿佛一隻無力回天的螞蟻,七手八腳做著各種無謂的掙扎。不,不只是特斯德,在地球他也是這種心境,只是現在被逼迫得更緊更加凸顯罷了。
想著,江政忠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卻又像壞掉的零件,翹起的嘴角卡在半路。不知呆坐了多久,哽咽一口口水後,心中某條細繩再次繃緊微微掉起沉重的石頭。
“好了,繼續吧。”
整理好思路,如同為某個人打氣一般,江政忠大聲地自言自語。
“偶遇”靠不住,那算計格拉爾肯定要走過的地方就好了。比如劇場大門,身為劇場主兒子的格拉爾居住在劇場外的自宅,每天出入必經大門。亦或者是安娜的訓練場,江政忠偶爾能瞄到在一旁觀望的格拉爾。只不過時間不固定,他可能白等許久。白等,江政忠是真的討厭這個詞。
最終,江政忠壓製著厭惡感在安娜訓練場的邊緣走道等候格拉爾出現。因為不喜歡沒有事做,他還是拿上了部分燒製好的材料,用破布蓋著手偷偷地進行作業。捏好了一個又一個土杯,格拉爾還是沒有出現。
安娜一開始好奇過江政忠在幹什麽,但因為要表演不得不離開訓練場。從劇場表演回來已經是伶人的午飯時間,看到江政忠還在,安娜挪動身軀走過來。
“午飯時間了。”
“我知道。”
“所以你這是在幹什麽?”
江政忠搔了搔腦袋,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行動。
“該不會是在等格拉爾吧?這都多久了,半天沒乾活就在乾這事?看不出來你還真鈍。”
安娜一幅欲笑不得的樣子。
“亂走不如守株待兔,這是我能想到比較實際的方案了。”
“呵哼,強詞奪理。”
“為什麽?我有說錯什麽嗎?”
江政忠歪著腦袋遲疑地皺起眉頭。
“最實際的方案難道不是問人嗎?找到熟悉格拉爾的人,詢問他在何處之後回去何方,如此一來不就解決了嗎?只是你太稚氣不喜歡和他人有交集,幼稚的腦袋做不出靈活的應對,才會鬧出這麽一樁傻事。”
“怎麽可能,我——”
嘴上這麽說,江政忠心裡很快理解了安娜的意思。確實如此,雖然他決心放開心扉,到現在還是盡可能不想找人合作。
“行了,先去吃午飯吧。白天就這麽一頓,不吃的話下午你連等人的力氣都沒有。”
“我也沒說不吃。”
“那就好,走吧。”
粗大的暗紅蛇尾把江政忠扶起,安娜拉著他走向排隊領飯的人群。打好飯,他們找到了“紐斯達”的小夥伴們一起就坐用餐。
“老板,剛才有人找你了。”
剛坐下的江政忠楞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很不想聽到的可能性。
亞蘿接著補充:“對,大老板來了。他說老板不在工坊也找不著人,問我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江政忠默默地用手按著作痛的額頭。真沒想到會是如此戲劇的雙向跑,擦肩而過的追逐戲,這是什麽日式愛情劇?
“格拉爾主人,大老板他還有說其他話嗎?”
“有有,他說見到老板的話就轉告一聲,下午他會在工坊等你。”
“嗯,我收到了,謝謝你們的轉告,格琳、亞蘿。”
“這樣就沒那麽煩惱了,對吧溯?”
阿瑞輕輕地拍打江政忠的肩膀,似乎在學他安慰人的姿勢。對此,江政忠笑著點頭。
“嗯,對,問題解決了一半。”
找到人只是一半的成功,剩下的一半得看自己的發揮了。
——T9.20
應約而至,吃完午飯的江政忠前往了工坊。果不其然,格拉爾正坐在工坊的土凳上等候。見到格拉爾的即可,江政忠的尷尬心境蔓延全身,手腳不自然地畏縮。
“主人吃飯了嗎?”
“還沒有,不過也不急。”
最害怕的不是寂靜,而是突如其來的寂靜。
“其實,我——”
“之前是我說得太過了,對著一個沒有經驗的小孩指指點點,確實是我失去大度。”
沒等江政忠說出口,格拉爾率先搶過了話題。
“誒?”
明明是自己準備道歉,卻沒想到對面先做出了道歉。就像某個公司集會,員工被領導罵完想道歉,結果領導啪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連忙說“對不起”。怎麽說呢,太特麽驚悚了。
“不不,主人,是我有錯在先,請容我致歉和原諒我的失態!”
江政忠單膝下跪屈身致歉,格拉爾幾乎同時反應過來扶起他。
“你固然有錯,但我也確實有不妥當的地方,所以不必這麽鄭重。”
喵喵喵?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之前的高傲態度都去哪裡了?主人會這麽寬松地對待奴隸?
“莫非是安娜小姐說了什麽了嗎?”
江政忠把心裡想的話脫口而出,話語一下子鎮住了格拉爾。這麽以反應,江政忠瞬間理解了這是怎麽回事。具體情節不清楚,但安娜似乎為江政忠給格拉爾灌了不少湯藥。
大姐安娜,永遠滴神。
“具體我就不過問了,溯只是在此請願主人的諒解。”
“我早就原諒你了。”格拉爾憋著嘴好久才吐出字,“只是要對一個小孩道歉,我實在放不下面子。”
江政忠有點忍俊不禁。和安娜暗示的一樣,格拉爾和他確實有幾分相似,都是有點執拗的小孩子脾氣。
“你笑什麽?”
江政忠再次微微低頭致歉:“不好意思,主人。獲得主人的諒解,溯一時之間歡喜。”
“哦,這樣啊。”
氣氛再一度陷入沉默,江政忠決定率先邁出一步。
“主人,關於新劇本的製作,我有話想說。”
“可以,說吧。”
挺直腰,江政忠恭敬地給出提議:“由主人的訓斥,我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越發覺得自己無知和傲慢。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致力於完成新的劇本,為科瑞特奉獻一分力量。但是要實現這個想法並不容易, 缺乏知識經驗的我不可能做得到。格拉爾主人劇本豐厚的知識經驗,我在此請求主人賜予我幫助,共同完成劇本製作的工作。懇請主人三思我的提議。”
“為了劇場,我自然不惜協助。希望之後的合作能更加順暢。”
格拉爾向江政忠伸出手。一度猶豫不決,江政忠還是緩緩地握住了格拉爾的手,手心回旋的體溫讓人感到達成共識。
“願合作順暢愉快。”
就這樣,江政忠和格拉爾開始建立友誼。
“那麽話不多說,先看完這裡的書吧。”
畫風一轉,格拉爾把放在工坊地上的布袋打開,五本新華字典般厚度的書搭起一座書山。
“主人,這些是什麽書?”
格拉爾隨手撚起一本:“這些都是我這幾天從書庫翻出的戲劇相關的書籍,要製作劇本你必須過目。”
真的假的,這隨便一本我能看一個月吧?
“回主人,我不識字……”
“沒關系,我會手把手教你認字。這些書的用詞相對簡單,只要求大概看懂的話應該用不上三個月的時間。這也是個學字的好機會,識字和不識字極大地左右人的未來。如果你想活得更好,必須學會書寫。”
三個月,江政忠覺得這時間跨度比較大。然而格拉爾說得確實有道理。江政忠現在只是靠著菲茲的魚鱗說話,這種關系說不準哪天會結束。而且總有一天他要看書面材料學習術式,長期來看自己學會文字和說讀是有必要的。
“是的,主人。我定當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