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幣在拋出的瞬間便憑空消失，下一秒鍾，小矮妖錯愕地攤開手掌，一片澄黃靜靜平躺於掌心，第三個願望就此許下。

　　“你……”

　　布魯姆氣惱地來回踱步，皮鞋被踩得吱呀作響。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將一個寶貴至極的願望用在了去往神明之城上?”他大叫道，“有無數人願意付出更大的代價逃離那裡！”

　　“那是座無藥可救的城市，毫無秩序可言，有的只是無盡的混亂和爭鬥，你要是想切身體驗一下，為什麽不去底特律，芝加哥，或是乾脆直接朝自己的腦袋來上一槍?”

　　“因為，在我所身處的世界，沒有任何一種辦法能讓她復活。而另一個世界的話……”白空冷靜地說，“我絕不能讓這個機會在我眼前溜走，哪怕只有微小的可能。”

　　“在另一個世界也不行！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的話?”布魯姆的臉漲得通紅，“沒有任何一個神明可以復活死者，哪怕是那些新神！”

　　“我已經做出我的選擇，請實現我的願望吧。”白空說，“所有的後果我一個人來承擔。”

　　“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布魯姆叫道，“打消這個念頭吧，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去的。”

　　“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為你付出了一切，我絕不會讓她的努力付之東流。”

　　“那我會自己找到辦法的。”白空沒再多做糾纏，“我一定要去那座城市，即便是願望落空，失望透頂，我也要親眼見證。”

　　屋內霎時沉寂了下來，深夜的馬路上，只有汽車報警聲不合時宜地回響，白空和布魯姆眼神錯位，相互凝視，燈光仍在持續照射，照出了兩個沉默不語的剪影。

　　“你真的太像她了。”沉默了半晌，布魯姆開了口，“眼睛，嘴巴，還有這固執得要死的脾氣，一旦認準了一件事，不論付出什麽代價，都一定要達成，哪怕那是件根本無法挽回的事情。”

　　“當初，我沒能讓她回頭，今天，我恐怕也做不到相同的事。”布魯姆苦笑了一下，“既然你非去不可，那還是由我帶你去吧，其他的神明精怪可不像我這般仁慈，指不定會從你身上拿走些什麽呢。”

　　“你答應了?”白空驚喜地說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現在可以嗎?我需要做些什麽準備，衣物，食品，藥物?”

　　“冷靜，冷靜。”布魯姆擺擺手，“你什麽也不需要準備，我都會為你安排妥當的，你只需要帶上她就好。”小矮妖朝裡屋望了一眼，“把她放進那個木箱裡，箱子的內外都施加過保護咒語，足以保證她不會受傷害。”

　　白空點頭照做，骨灰壇子被放入木盒，木盒又被塞入背包:“那我們又該怎樣前往那座城市呢?”

　　“要靠它。”

　　布魯姆在口袋中摸索了良久，終於掏出一張名片大小的紙張，白空接過，紙張質地油膩，上面的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但從余下的數字和箭頭標識，不難看出這是一張車票。

　　“可能是魔毯巴士的，也可能是太陽船的，時間太久，我記不清了。”

　　布魯姆撓頭。

　　“那我們應該怎樣使用它?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點，存在著一個神秘的站台，我穿牆而過，搭乘列車，就能抵達目的地?”白空問道。

　　“差不多了。”布魯姆解釋說，“你所身處的現世和神明之城幾乎是重合的，就像兩張被壓實的紙張，大部分時間，它們都保持著自身穩固的狀態，無法產生滲透和交互。只有在特定的時間，二者才會融合，產生交點，得以通行。”

　　“像是薩溫節了，元旦了，冬至了，記得這兩天太陽和月亮一起出現的異象嗎?那就是征兆。”

　　“屆時，河流，海洋，島嶼，洞穴，這些地點就會變成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扉。但即便在特殊日期……”他強調道，“這些門扉都是緊緊閉合的，需要一把鑰匙才能將其開啟。”

　　“這就是鑰匙。”

　　白空舉起車票，即便在燈光的映照下，紙張仍是渾濁不堪，不透一絲光亮。

　　“對。帶有魔法屬性的物品就是鑰匙，一次性的鑰匙。”布魯姆轉頭問道，“衛生間裡有浴缸嗎?”

　　“有。”

　　白空連忙開燈，領著布魯姆走入衛生間，小矮妖隨手一擺，缸塞躍下堵住下水口，水龍頭被被擰至最大，水流嘩啦。

　　“我們馬上就要到另一個世界了?”

　　望著牆對面鏡子中的倒影，白空略帶不安地問道。

　　“沒錯。”布魯姆說，“但在此之前，你必須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絕對不許單獨行動，必須時刻跟我在一起，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現在的神明之城暗流湧動，一點也不太平。”

　　白空點點頭。

　　“說來真是奇妙，我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帶著她的兒子回到神明之城。”低頭片刻，布魯姆不禁搖頭髮笑，“這就像是一個輪回。”

　　“我媽媽在那裡生活了很久?”

　　浴缸內的水位在不斷上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嘩嘩的水聲在耳邊回響。

　　“直到她來到這邊。”

　　“她的人生一定很精彩。”

　　“精彩?她簡直是個傳奇！”

　　“你能告訴我你們一起經歷了什麽嗎?”

　　“當然。”布魯姆說，“這麽多年了，我都快憋壞了。除了日記本外，我終於有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聽眾了。我會告訴你她的壯舉，她的日常，她的歡笑，她的淚水，她曾面臨過最艱難的抉擇，但她做出了最充滿勇氣的決定……”

　　“喔，我還會帶你遊歷整座城市，我們可以乘坐太陽船，可以暢飲仙酒，享用整隻的烤獨角獸，還能去瓦爾基裡觀看角鬥士們的大戰。”布魯姆頓了頓，“我會帶著你，走過她走過的每一條路，做她曾經做過的事。我不能讓她復活，但我可以與你一起紀念她。”

　　“還有關於我父親的事情。”

　　白空補充道。

　　“對，你父親的事。”

　　布魯姆看了一眼白空，這時，浴缸已經蓄滿，水面如同鏡子般平整，一切已經就位。

　　“準備好了嗎?小夥子。”

　　“準備好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布魯姆雙手揮舞，無形之力瞬間將白空平舉至空中，白空抱緊胸前的背包，呼吸略微急促。布魯姆漂浮在一旁，右手向下用力一擺，二人墜入水面，衛生間裡的LED燈猛然閃爍了幾下，在黑暗中明滅，幾秒鍾後，燈光恢復正常，衛生間內明亮依舊，唯有浴缸的水面上，一圈圈漣漪無聲地向外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