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白空挑釁的是兩道深紅的射線,光柱融融的邊界在濃煙中顯得模糊不清,但其中蘊含的高溫卻不言自明——在它行經之處,空氣都被摩擦出了明亮的火星。
白空側身閃避,射線撞擊在車廂的側面,魔毯上奇麗的花紋瞬間被燒出一個大洞,滾滾濃煙自此傾瀉而出。
一胖一瘦打手暴露在外,他們動作一致,單眼置於照門之上,神情凶狠地舉槍搜尋,當在不斷衰減的煙霧中,察覺到一個陌生的身影時,立即轉向,紅光在槍口凝聚。
一隻下探的大手握住了其中一支槍管:
“把他交給我。你們去處理後面那一個。”
高處的濃煙消散緩慢,碩大的馬頭從中若隱若現,陰森無比。
胖子打手討好地點了點頭,並對白空投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白空心想。
“你剛才稱呼我為什麽?”
打手快速跑過,馬面一步步靠近過來,膨大的二頭肌在黑色的緊身衣下鼓脹,他用力擠壓手指的關節,發出清脆的爆響。
白空沒有後退,徑直迎了上去。無論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都絕不能後退,所有人都有強點和弱點,從不例外。
雙方朝著車廂的中點不斷迫近,在高空呼嘯的疾風中,心跳聲成了唯一的雜音。越是靠近,白空越能感受到馬頭神明帶來的壓力,他那魁梧的身形,化石般粗大的骨節,毫無情緒波動的臉龐,都轉化成了心理上沉重的負擔。在中國的神話故事中,馬面是勾魂的使者,是地府的鬼卒,只有死人才看得到他。
撲通。
撲通。
心臟跳得越發急促。
“凡人,你會因為自己褻瀆神明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最後一絲煙氣從大洞中排出,碧藍的天穹將空洞填補,馬面停下腳步,厚實的嘴唇張開了一線。
“這是大不敬。”
話音未落,馬面突然發難,一記鞭腿橫掃而來。
白空隻瞥見帶著防滑紋的鞋底接近,便下意識地低頭閃躲。皮靴一掃而過,如同鋼刀一般,削平了身前座椅的一角。
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又是一記重拳呼嘯而來。
一個下潛搖閃避開之後,白空也不試圖發起反擊,立刻連續後撤,直到來到安全距離。馬面緊隨而至,臂膀上青筋暴起,拳腳如暴風驟雨交加,白空意圖明確,只是利用車廂的寬度縱身,一味閃避,觀察敵方的動作慣常,並見招拆招。
馬面揮拳橫掃,白空便瞅準動作銜接間狹小的縫隙,有驚無險地穿插而過。
馬面大開大合,不惜余力地狂攻猛打,白空便利用馬面轉身緩慢的弱點,以座椅為跳板,一個鞍馬的姿勢越過其身後,順利脫身。
而當馬面發瘋似的掀翻座椅,清除障礙,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露出得意的笑容時,白空又如同猿猴一般抓著頭頂的欄杆,在半空中又抓住滅火器箱再度位移,悠哉地蕩到了另外一側。
“啊!”
馬面惱怒至極,終於失去理智,他一聲低吼,雙臂環繞,不管不顧地朝白空直撲而來。
“速度和轉身都很緩慢,這是可以利用的弱點……”
這次,白空一改常態,不再閃避,反倒加速前衝,迎著馬面的懷抱而去。雙方正面相對,生死只在一瞬間決出,但白空更快,在擒抱完成的瞬間,白空身體貼地,趕在馬面雙腿合攏前,
從他的胯下穿過。而代替白空受難的寬大座椅則在馬面懷中徹底壓扁,變成了被液壓機蹂躪過的片片碎塊…… 白空抓住時機,手臂一撐,快速起身,他左腳蹬地,以腰為軸,大幅擺動,將全身力量集中於右手佩戴的指虎之上,這記擺拳的目標是馬面轉向時毫無防備的下巴:
“該試探一下你的防禦力了。”
但一擊撲空之後,馬面竟然並沒有轉身,而且保持原地不動,持久得將背部暴露給敵人無異於尋死,除非……
粗壯如樹的腰身,給予了馬面人類無法想象的發力模式,即便只是小幅度的擺動,依然可以造成驚人的破壞。他無需轉身,便可以發起反攻。
身體向左側扭動,雙肩與手肘拉伸至極限,然後,如陀螺一般瞬間釋放,馬面打出了一記勢大力沉的後肘拳。
攻防雙方的位置瞬間扭轉,白空隻得強行將雙臂交叉,立於頭前,身體向後傾斜,雙腳後蹬,死死撐地用以泄力。
“速度緩慢,但力量簡直可怕……”
巨大衝力如海嘯奔襲,白空隻感覺臉皮飛起,鼻子震蕩,余力穿透性十足地直達肺腑,身體失去了控制,整個人飛出去七八米遠才停止翻滾,勉強止住身形。
但更讓白空感到心驚的則是雙臂傳來的灼燒——方才阻擋馬面肘尖的手臂皮膚此刻竟布滿了成串的黃色水泡,組織液從中滲出,疼痛難忍。
“這是被油燙傷過的痕跡?”
白空稍一觸碰,便神色緊張。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油便是馬面的法術,十八層地獄中的第九層便是油鍋地獄。
“凡人,現在跪拜還不遲。”
馬面撕開貼身背心,一道從肚臍延伸至胸口的裂縫呼吸般張合,外翻出的血肉向外擴張,腹腔內包裹著的是滾燙的熱油。
“這就是你所說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白空想起了弗萊的話語,不禁向後一瞥,兩個打手已經來到了車廂的尾端。
“現在是你的麻煩了。”
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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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萊的戰鬥結束得十分迅速,在連開幾槍,發覺對方的火力水平遠在自己之上後,便明智地舉手投降。
“我投降!我跟前面那個膽敢和馬面大人交戰的混帳完全不熟。一點關系都沒有!”
後排的車窗敞開著,一根潔白的羽毛從弗萊頭頂脫落,飄飛出窗外,原地轉了幾圈,便消失於視野之中。
“別他媽給我來這一套!”
一胖一瘦兩名打手在弗萊身側站定,冰冷的槍管頂在背後,硌得他生疼。
“蠢狗。”
弗萊在心中暗罵。
“放松,放松,不要衝動,有什麽不能好好商量呢……”
他的臉上依然是一副諂媚討好的嘴臉。
“嘿,傑克,是我,弗萊,鳥人。你不記得了嗎?”弗萊舉起雙手,套著近乎,“我們在一起可是度過了許多的美好時光呀。我們一起喝威士忌,一起玩撲克,還有那次在‘六欲天’夜總會,我們玩得多麽開心呀。”
“去你媽的,老子叫湯米!”
“還有,開心的就只有你一個人!”胖子咬牙切齒地糾正道,“你這個該死的雜種,中途就他媽的溜了,把我一個人留下付帳,我差點就被那些乾達婆剖開,做成鼓面!”
“那只是個意外,意外。”
弗萊連聲辯解。
“意外?你馬上就會知道什麽是意外了。”
胖子惡狠狠地把準星對準弗萊的眉心,肥胖的手指塞滿了扳機護環。
“我會補償你的!我會補償你的!”
弗萊尖細地叫道。
“拿什麽補償?你的那張鳥嘴?”
胖子朝地上呸了一口。
“不不不,這回可是值錢貨。”弗萊換上一副奸商的嘴臉,“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剛才嘴裡一直念叨著,自己的背包裡放著他最最珍貴的東西。要是我沒看錯的話,他手上戴著的指虎,那可是以太化成的。”
“以太?最最珍貴?有點意思。”
胖子舔舔嘴唇,眼睛放出貪婪的光。
“對,背包就放在那邊座位的下面。”
趁著胖子有些動搖,弗萊趕忙把黑洞洞的槍口往旁邊一撥,推離自身。
“裡面的寶貝都是你的,就當做是我的一點歉意。”
“我現在就幫你拿出來。”
弗萊說著就要俯下身去。
“不!你就他媽的在這裡呆著!不準動!別想耍什麽花樣!”胖子厲聲喝止,朝著瘦子使了個眼色,“看好他!”
“哼。”
瘦子不滿地哼了一聲,但還是調轉槍口,乖乖照做。
“他媽的。這些該死的設計師,肯定都是些營養不良的瘦子。服裝是,建築是,就連他媽的魔毯巴士也是。”
胖子丟下槍支,喘著粗氣,趴在地板上。他收腹提臀,試圖擠進兩排座椅間狹窄的縫隙之中。但剛一入內,全身過量的肥肉就把周圍的空間填充得滿滿當當,他隻得像隻蛆蟲似的,蠕動著向裡側爬行。
“你這頭肥豬!”
同夥的醜態引得瘦子哈哈大笑, 槍口也跟著身體大幅度的擺動,偏離了出去。
“就是現在。”
弗萊眼光一寒,袖子微微抖動,一把鋸齒狀的匕首由袖管掉落至掌心。弗萊反手握住刀柄,對準瘦子脆弱的脖頸,朝著同一個位置連扎了三下。
血泉噴湧而出,瘦子臉色蒼白如紙,他捂住傷口,抽搐著倒了下去,不多時,便流盡了血液。
“他媽的!”
胖子帶著哭腔破音地喊叫。強烈的求生欲激發了他的潛力,他雙手一扶,兩腿一挺,竟直接從窄縫中站立起來,只是由於長時間的擠壓,那肥胖的身軀赫然成了個標準的矩形,就像是塊盒裝的果凍似的。
“我會懷念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的,傑克……”
弗萊不慌不忙地從夾克的內襯中掏出了一把形如鼓風機的‘殲滅者’。藍色的粒子在螺旋狀的槍膛中飛速流轉,弗萊扣動扳機,粗壯的能量束持續不斷地衝刷著胖子的頭顱,這個狀態持續了十幾秒之久,才漸漸止息。那時,胖子早就停止了慘叫,只剩下一根焦黑的脊椎還在支撐著已經不複存在的頭顱。
“呼。”
解決掉兩個打手,弗萊長出了口氣,他望向前方正在搏殺中的兩人,凶光乍露。
“馬面是吧?神靈是吧?那就來試試‘弑神彈’的滋味,這是科技的力量!”
弗萊將一支短小的儲能管壓入‘殲滅者’的使用槽中,大步向前走去。在經過那個戴著鼻環,昏迷不醒的打手時,他稍作停頓,掏出左輪,連開幾槍,打手的臉龐變成了一塊破碎的奶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