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慘叫聲仍在耳邊回響。
白空無暇顧及,應對馬面的糾纏已經讓他疲於奔命。在施展法術之後,馬面的攻勢越加凶猛,壓迫性十足地展開貼身肉搏,不留給白空絲毫周旋的余地,更棘手的則是其腹腔內的熱油似乎能夠像管道一般輸送到身體各處,將血肉組織取而代之——他的手指,臂膀,甚至關節都可以化作二百多度的高溫熱油,根本無法與其接觸,更何談對抗了。
而每次攻擊時迸濺而出的油滴更是令人作嘔,它們的飛行軌跡和著陸點根本無從判斷,白空只能任憑外套衛衣被滴穿,皮膚上的水泡被反覆燒灼,潰爛破損,雙臂上已然沒有幾塊好皮。
“得知你的小夥伴宰殺了我的兩個廢物手下,你現在一定感到很開心對吧?充滿了希望……”
一記勾拳被規避之後,馬面直接貼了上來,白空架肘格擋,那張馬臉突然變作熱油融化,嘩啦嘩啦落下。白空猛然後撤,身形歪斜。
“但很快你就不會這麽想了。因為我損失掉的信仰。都必須加倍地奪回來,從不例外。”
馬面原地下蹬,騰空而起。他深深吸氣,腹腔上的裂口猛然收縮、張開,沸騰的油柱即將洶湧而出。
白空此時已經失去了平衡,腳步趔趄,已然無處可躲,但就在這時……
砰!
一道火紅的能量束自斜後方射出,直奔馬面而來。馬面臨危不亂,展現了對身體極強的控制力,在懸空、發力受阻的狀態下,竟憑借蠻力生生向旁橫移了小一段距離。能量束因此並未直接重創其身軀,只是在肋部留下了長條狀的一塊缺失。
腹腔中噴湧的油柱也發生了偏移,一股腦全都灌注到了一旁的地面上,魔毯被熱油燒灼變形向下凸出一個膿腫似的大包,啪的一聲破開,一層幾個被打劫的乘客早已是驚弓之鳥,頭頂的突發情況,更是讓他們不由地尖叫起來。(我們是不是應該上去看看?一個打手說。上去看看?我們還是先解決這隻該死的巨怪吧。另一個打手說。)
白空心有余悸地回過頭,只見弗萊吹散了槍口處並不存在的白煙,大步上前,瀟灑地說:
“我救了你一命。”
“我該說……謝謝?”
白空摸摸頭。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弗萊極具風度地點頭,模樣派頭活像個吃年金的紳士。
“說完了嗎?”
馬面陰冷的聲音在前方驟然響起,幾句話的功夫,他竟然已經來到距離二人只有七八步遠的地方。
“讓開。”
弗萊把白空壓在身後,雙手緊握‘殲滅者’,弑神彈已經充分裝填,火山般灼熱的能量流傾瀉而出,在這極近的,幾乎不可能避開的距離下,馬面的反應堪稱不可思議,他將力量集中於右側大腿,全力蹬地,如同拉伸至極限的彈簧,向反方向彈跳。粗壯的光束緊追不舍,追逐著馬面逃離的路線,一路燒灼,在魔毯巴士的外壁上留下了一條彎曲漫長的開口。
“只會打黑槍的孬種!”
光束漸漸止息,馬面在稍遠處站定,話語中透著憤怒和輕蔑。
“只有傻子才會和你近戰。”
弗萊舉槍瞄準,但視野搖晃之間,竟有了個意外發現——先前那對母子一直龜縮在車廂前端的角落裡,母親緊緊抱著孩子,嘴裡夢囈般地嘟囔著什麽,她不斷安撫著孩童的後背,身下的玻璃碎片中,倒映著男孩驚恐呆滯的眼神。
那副畫面,就像是一隻即將被獵人殺死的母鹿,正無力地守護著自己的幼獸。 “那邊……”
弗萊用眼神向白空示意。
“我看到了。”白空甩動充血的手臂,“我們應該幫幫他們。”
“幫幫他們?咱們兩個現在都自身難保呢。”弗萊說,“救人先救己。”
“沒錯。我們必須得先解決掉這個大麻煩。他的那些熱油讓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吃炸物了。包括薯片。”想起那些水泡瘮人的模樣,白空補充道。
“你有主意了?”
“依稀有一些,但還需要一些佐證。”
“需要我做什麽?”
“開槍掩護我。”白空說,“能直接打死他更好。”
“你瞧好吧。”
白空點點頭,長出一口氣,徑直衝向馬面,馬面也同時提速,二人相向而對。就在白空以為這將是一次正面碰撞時,馬面右手突然一灑,熱油噴出,將白空逼退,接著,速度提升至極限,直奔弗萊而去。在他的危險評定中,遠端輸出才排在第一位。
白空絕不會讓他遂意。
在察覺到敵方的意圖之後,白空立刻調轉方向,毫無保留地把整個人直接甩了出去,他就像是顆炮彈撞擊在馬面身側,在短暫的糾纏過後,馬面一肘將白空掀翻,他雖然能夠繼續向前奔襲,但速度已經打了折扣。
這足夠弗萊做出反應,他將槍械的手柄向上一抬。
“連發模式啟動。”
扳機被自動扣下,連串的能量束如蜂針湧來,衝刺中的馬面防守大開,眨眼間,大半個身軀便已經奶酪一般布滿了孔洞。在神力的作用下,傷口在快速愈合。但白空揉了揉開口的額角,便不顧傷痛,再度殺到,他出招狠辣,專攻薄弱位置,並用身體作為阻擋,將馬面限制在極小的范圍內,意圖借助弑神彈將其葬送。
無路可退的馬面,隻得再度使用殺招,深深吸氣,腹部的裂縫張開,油柱將再一次噴吐。
對此早有預料的白空朝反方向跳出,做出彈跳動作的瞬間,他在心中開始默數,兩眼則一直注視著那道噴吐熱油的裂口,每次吐息之後,馬面的整個腹腔都會迅速縮小,然後再緩慢填充到飽滿的狀態,用以下次發射,而這段時間似乎是……十一秒。
白空剛一落地,便又折返回去,繼續向馬面施加壓力。而弗萊一邊用腳踩著拍子,一邊火力支援,在他的手中,能量束變得輕盈無比,上下飄飛,宛如一根銀針,每次都能在激烈的肉搏中,繞過白空身體,精準地命中馬面的關鍵部位,將他志在必得的攻勢打斷,馬面只能發出不甘憋屈的吼叫。白空也投桃報李,俯身下腰,特意為弗萊創造射擊的良機,弑神彈具有無愧於其名的威力,每一次的命中都會留下觸目驚心的傷口,在二人緊密的合作之下,馬面不得已又釋放了兩次吐息。
“9,10,11……”
白空抓住機會,反覆默數。在避開一記高鞭腿後,他便遠遠拉開,回到了弗萊身旁。
“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弗萊問。
“得到了。”
“聽到了嗎?馬面,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弱點了,下面就是要解決你了。”
弗萊高聲叫道。
“大言不慚。”
馬面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開始吧。”
白空扭頭望了眼弗萊,二人相互點頭示意。白空再度衝了過去,弗萊的火力支援依舊穩定,牢牢壓製馬面。
白空時進時退,見招拆招,但他的身體一直有意地向右側靠攏,似乎是在遮擋什麽。
在激烈的肉搏中,白空突然向旁一閃,馬面毫無防備,完全暴露出來,弗萊心領神會,接連三發弑神彈全部擊中馬面雙眼,失明狀態讓馬面別無選擇,只能使用吐息防禦自身。
望著明顯衰弱的油柱,白空知道機會來了。
“我還有十一秒鍾的時間。”
他在心中倒數。
1。
2。
3。
白空接連後退幾步,靠近他所需要的道具。剛剛複明的馬面快速跟上。
4。
5。
6。
白空突然賣一個破綻,裝作失去重心,狼狽地倒退幾步,已被逼入絕境的馬面自然無法放過這可能是僅有的機會,他立時撲上前來。白空早有準備,腳尖點地,身體旋轉一周,以鬥牛士的動作將馬面放了過去,而這時,魔毯巴士也正好進站,巴士快速下降,從車窗處可以看見一塊電子站牌上下浮動,甚至還能聽見外面乘客對於這輛破爛巴士晚點的議論聲。巴士快速下降帶來的推力,使馬面比預想中移動得更遠,他想要回來便需要花費更長時間。
7。
8。
9。
白空來到他試圖遮擋的所在,一把掀開消防箱子,抓起一個粉末滅火器,這就是他需要的東西。馬面頓感不妙,裂縫強行張開,試圖吐息,但填充時間還沒有到位,先前的損耗太過劇烈,熱油隻填充了不到一半。
10。
11。
白空奮力投擲,將粉末滅火器丟向了已經張開的裂口。弗萊在同一時間扣動扳機,能量束飛出擊中滅火器,也引發了熱油的爆炸,無盡的粉塵爆發而出,瞬間將腹腔內的熱油掩埋,白空也被撲了一身白,而更多的粉塵則沿著腹腔上升,將馬面的整個咽喉堵塞。
馬面臉色鐵青,因為窒息出現了陷入了致命的僵直。
白空從先前被破壞殆盡的座椅殘骸中抽出一支L形的鋼製骨架,毫不留情地捅入馬面的後頸,他一聲怒吼,雙拳抱成錘狀,掄圓一圈後,狠狠砸向骨架的尾端,指虎如同鐵錘,一下一下,又一下,將骨架打入了馬面的頭顱,冒了個尖兒。
馬面轟然倒下,嘴角卻依舊掛著那抹殘忍的笑。
“少他媽吸點笑氣吧。”
弗萊毫不客氣,殲滅者提到最高檔位,連打了七八發弑神彈,將整個馬頭炸得粉碎。
“這還沒完!他還有神力進行復活。離它遠點。”
弗萊跑過來叫道。
“那就再殺他一次。”
白空說。
“沒錯,事已至此,逃跑已經沒什麽用了,我們必須得根除後患。”弗萊點點頭,望向蜷縮在角落中的母子。
“下去!快下去!你還在等什麽?!車馬上就要開了!”
他誇張的動作和高聲的叫喊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啊。啊。”
女人灰蒙蒙的眼睛裡恢復了一點神采。沾血的卷發在額前搖晃,她抱緊肩上的孩子,跌跌撞撞朝著樓梯處跑去。
“快!快!”
弗萊跟在母子身後,眼光掃視著前後兩個方向。女人快步走下樓梯,就在下到一半的時候,一層的拐角突然閃出了兩個人影——是先前被馬面派遣下去的兩個打手。
“喂,上面怎麽了?”
先頭紅毛的打手一把拽住女人,粗暴地問道。
“滾開!”
女人怒罵,臉上現出了母豹般凶狠野蠻的神情,她張口撕咬,用力撕扯著來人的手臂,連皮帶肉生生扯下一塊。
“你……”
打手吃痛,松開手臂。女人趁著這個時機,不管不顧地衝下樓梯,衝過一片狼藉的車廂,朝著敞開的車門衝去。她擁抱孩子的手臂摟得更緊了。
“你這個臭婊子……”
紅毛打手一聲怒罵,就要追擊出去。
弗萊走下兩節台階,槍口閃爍。細長的射線擊穿了打手的太陽穴。
他倒了下去。 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手臂的咬傷血流如注,最後的口型也定格在‘婊子’這個單詞上。
突突突!
急促的槍聲驟然響起。
僅剩的打手開槍掃射,弗萊腰身一轉,翻回二層躲藏。密集的射線把樓梯口正對的魔毯打得千瘡百孔。
弗萊不敢妄動,他倚靠在樓梯處的圍欄旁,屏住呼吸。下方的打手同樣謹慎,他壓低身體,眼都不眨地死死盯著樓梯口。
一時之間,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都在等待著對方犯錯。
一秒。
一秒。
又是一秒。
緊迫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弗萊聽見後方傳來的聲響,既有白空粗重的喘息,也有肉塊生成重組的黏合音。
最終,還是下方的打手按捺不住,他揚起槍口,像是隻烏龜似的伸探脖頸,一步,一步,小心地踏上台階。
但他忘記了一點。
魔毯巴士是自動駕駛的,在程序設定的三十秒停靠過後,它就會重新啟動。
車門‘啪嗒’一聲齊整地閉合,巴士高速起步,打手猝不及防,腳下一滑,摔倒在台階之上。片刻之後,他遲疑地抬起腦袋,手槍已經頂在了他的額頭。
“不,不要……”
他哀求道。
扣下扳機,血花綻放。
“呼。”
弗萊長出了口氣,黯淡的日光透過魔毯篩子似的孔洞,映照在他的臉上,就像是一個用光線織成的羅網。
“現在是二對一了。兩個凡人,一個神明。”
他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