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

　　在如賊徒般謹慎地更換了三次交通工具，故意被多個地點的攝像頭捕捉到蹤跡，並在迷宮般錯綜複雜的街巷小道中穿行了近三十分鍾後，弗萊終於停下了腳步，白空捂著傷重的腹部，連聲哀歎，他看了一眼兜裡鼻涕蟲味的止痛藥，又把它塞了回去。

　　眼前的巷子只有三家商店陳列，左邊的是一家名為‘愛與和平’的槍械商店，櫥窗上布滿各類囂張跋扈的重型武器，子彈包裝如瀑布般流淌，裹著腰果花頭巾，渾身刺青的壯漢店主應和著暴躁的搖滾樂，有如呵護摯愛情人般為槍械做著精心保養。

　　右手邊的則是一家印度餐館，鐵桶中熬煮著濃厚的咖喱，濃鬱的香料氣味讓人直打噴嚏，店主捧著一摞幾乎與人齊高的烙餅搖搖晃晃，卻依然能夠精準地結帳找零。

　　而被夾在兩家店鋪之間，則是一家門臉不大的旅館，裝潢低調，閃爍著的招牌上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只有一隻銀色毛發的小鼠穿金戴銀，手持權杖，身披裘皮，睥睨的模樣宛如老鼠界的教父。

　　“待會一切交給我處理就好了，銀鼠還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只要是在與錢無關的情況下。”弗萊拍去夾克上的灰塵，還往嘴裡丟了一塊清新薄荷糖，“怎麽了?這是社交禮儀。”

　　“嘿，銀鼠，我的好兄弟。”

　　弗萊推開大門的瞬間，門上的響鈴大作，一隻迷你三頭犬受驚，猛地從狗窩中鑽出，三顆頭顱同時做出警惕的動作，尖牙研磨，口水直流。

　　“嘿，弗萊，冠軍車手，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可好?看你那紅光滿面的樣子和那隻……殘破的手。”銀鼠走出櫃台，張開懷抱，大笑之時，露出了滿口整齊的銀牙，“俗話說，不破不立嘛。遠大的前程就在眼前。”

　　“問題是，它總在眼前。”

　　二人擁抱過後，又是一番哄笑。

　　“這位是……”

　　銀鼠望向白空。

　　“我新結交的朋友，一位大有前途的未來之星，在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讓整個神明之城都記住他的名字——白空！”

　　弗萊吐沫橫飛地介紹道。

　　“白空先生你好。我是銀鼠，很高興認識你。”

　　銀鼠微笑著對白空伸出手，白空禮貌地握手回應，他也在這一刻建立了對銀鼠的第一印象。

　　銀鼠是個很難形容的人，從面相上來看，他不過二十來歲，穿著打扮張揚到誇張——粉紅色的蛤蟆鏡，機車版型的皮毛夾克，粗壯的金鏈子在衣領中若隱若現，十指上帶滿了各類寶石鑲嵌的戒指，好像個只知道炫耀的暴發戶。

　　但他的聲調舉止卻有著與著裝打扮全不相符的沉穩內斂，黝黑的皮膚色澤油亮，說明他的健壯和精力旺盛，而透過蛤蟆鏡，那雙尖細的眼睛中透露出的狡黠意味，總是讓人聯想起與他同名的狡猾動物。

　　“按照慣例，初次見面，我總是要介紹一下自己的業務范圍。我是這家旅店的主人。”銀鼠侃侃而談，“同時，也是個涉獵很廣的中間商，武器，食品，運輸，醫療，你所需要的一切在我這裡都能得到滿足，並且價錢公道。說到醫療，二位滿身的傷痕真是讓人感到心疼，為什麽不做一個簡單的檢測，來確定一下自身的健康狀況呢?檢測是免費的。”他遞過來兩張白色的電子試紙。

　　弗萊輕車熟路地將大拇指按在試紙中心的標記上，白空也學著他的模樣照做。銀鼠掏出手機，打開app，宣讀結果:

　　“我的好朋友弗萊，你的傷勢不重，右手粉碎性骨折，內髒受創程度五級，非常輕微。”

　　“但我的另一位好朋友，白空先生，你的情況就有些糟糕了，全身三級燙傷，內髒的損傷也達到了三級，與此相比，骨頭上的多處裂縫簡直就無關緊要。止痛藥可不能讓你恢復，你需要一支包治百病的靈藥。”

　　“湊巧的是，我的姑媽今天過生日，醫療產品大酬賓，二位可千萬不要錯過了。”

　　銀鼠熱情地推銷道。

　　“這是我們的診金。”

　　弗萊單手抓起陰曹幫搶劫時收納贓物的包裹，丟在了櫃台上，皮包首飾松散地流淌出來。

　　“哦，回收。這是我最喜歡的買賣了。每一件物品都像是盲盒一樣，總是讓人充滿了期待。”銀鼠快速地翻動物品，雙眼散發出專家般銳利的目光，“奇美拉皮做的馬鞍包，八五成新。弗麗嘉出品的便宜貨，趕上年中大促的時候，一頓飯錢就可以入手一隻新的，不值錢。”

　　“七八年前製造的鯊骨匕首，一般都是用來防身的。它的主人顯然是個愛刀之人，舍不得使用，現在這把匕首鈍得連豆腐都割不開了。”

　　“等等，這個東西倒是有點意思，火神阿耆尼的親簽卡片，神力痕跡還不錯，在陽光照射下能夠顯出火焰燒灼的紋路，不過，保養得不是很好，品相差了些，所以也賣不出多少的價錢……”

　　“恕我多嘴，你是從哪弄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銀鼠抬起頭說，“一點點小小的背景調查而已。”

　　“一夥粗心大意的強盜在搶劫之後，因為尿急腹瀉，將包袋隨手丟在一旁，我怎麽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就順手牽羊一下嘍。”

　　弗萊說。

　　“是嗎?那這夥強盜也真是夠粗心大意的。”銀鼠舉起包袋，露出包底還未凝結的血跡，“看來是自己劃傷了自己的大動脈，這樣的強盜可真是夠愚蠢的呢。”

　　“哦，這還有一條項鏈。”銀鼠撿起一條先前滑落在外，未被注意的項鏈，“並不值錢，只是秘銀罷了……”他說著便要把項鏈丟進包袋裡。

　　“可以把這條項鏈交給我嗎?”

　　白空突然走上前去問道。

　　“當然……可以。”

　　銀鼠愣了一下，眼神瞟向弗萊。

　　“項鏈的主人是個美豔的少婦。”弗萊無奈地聳了聳肩，“雖然還帶著個孩子，但她的翹臀能放下一瓶香檳。”

　　“理解理解。這個歲數的男孩總是喜歡些成熟的，有韻味的女性，這是俄狄浦斯的詛咒。”銀鼠開懷笑道，“清點完畢，我的老朋友，不是我吝嗇貪婪，而是你拿的東西實在是價值不高，我最多只能給到這個數……”

　　“以物換物可以嗎?”

　　弗萊說。

　　“當然可以。你想要什麽?”

　　“兩支複原藥。”

　　“一支十不全的給你，一支巴爾巴萊注射用的給他，他的傷勢更嚴重。但是我推薦效果更好的奧紹茨的，其中含有百分之十的血液，貴是貴一些，但可以保證他會恢復得更好，絕不會留下後遺症。”

　　“不需要，巴爾巴萊的就足夠了。弑神彈換不了，就給我些火屬性的彈匣，印度的仿製貨就行。兩件黑色的帽衫，還有能量棒，啤酒，食物越多越好。還要一間房，一間就夠，我們隻住一個晚上。”

　　“天哪，這麽多東西，你簡直是在打劫。”銀鼠叫道，“但我這個人總是心軟。我總是喜歡幫助走投無路的小可憐兒。”

　　“我倒認為你從不喜歡幫助他人，你只是喜歡放債。”

　　弗萊說。

　　“你說得太對了。比起施舍，還是放貸更合我的心意，有借有還，雙方地位平等。”銀鼠微笑，“那麽，交易可以達成嗎?今天我幫了你和你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也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希望你們也能夠伸出援手。”

　　“成交。”

　　“成交。”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

　　銀鼠轉過身去，在貨架中來回翻找，將交易物品放在櫃台上，在一堆的能量棒和幾個布滿劃痕的彈匣之上，便是弗萊口中的靈藥——一顆紙袋包裹的黑色藥丸和一支連包裝都沒有的乳白色的針劑。

　　“又惹上麻煩了。 www.uukanshu.net ”

　　銀鼠彎下腰，將一打啤酒遞了過來，弗萊僅剩一隻手，行動不便，隻得白空伸手接過。

　　“是麻煩找上我，而不是反過來。”

　　弗萊繼續往口袋裡填塞能量棒，白空發誓就在剛才那麽一會，他至少已經往裡面放了上百根了，但他的幾個口袋並沒有因此就顯得膨脹臃腫。(這難道是個無底洞?白空心想。)

　　“人生就是這樣。”

　　銀鼠歎道。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把我們的情報賣出去?”

　　弗萊說。

　　“那要視情況而定，如果你們得罪的是那些巨無霸神明，我馬上就會出賣你們，但從你們兩個受傷的程度來看，這種可能性可以否決。如果只是那些零七八碎，尤其是還跟我有些過節的王八蛋，那我可就會守口如瓶，直到事情進展得差不多再撈一波賞金，勿以利小而不為嘛。”銀鼠對白空說，“這是你們中國的古語，對吧?”

　　白空一時語塞。

　　“那你可能就要保持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了。”

　　弗萊笑著說。

　　“那樣最好，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是的，朋友。”

　　“307房間，你知道的，上樓先左拐，然後再右拐。”銀鼠將一個雕刻著人像的圓盤交給弗萊，“歡迎來到銀鼠旅店，希望您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第二天依然能夠醒來。”

　　“借你吉言。”

　　弗萊擺擺手，和白空二人走上吱吱呀呀的樓梯，背後，三頭犬被隔壁槍鋪的重金屬搖滾驚擾，正在大聲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