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這些青春而堅定的面孔,許輕醉心頭狂熱。
不等許輕醉回答,范厚又道:“半個小時前,我聽隔壁宿舍的周子墨說,汪國志這龜兒子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去了副主任辦公室,我估計,龜兒子是走後門去了。”
“汪國志家裡有錢,也有點人脈,這些富家子弟聽說要打仗,縮得比誰都快。”廖志寬提起汪國志,忠厚老實的臉上頓時顯出濃濃的鄙視。
“人各有志,我們不能要求別人都和我們一樣,各人做好自己就行。”呂文峰說道,然後看著好兄弟,“輕醉,加入我們吧,一起保衛我們的首都,同樣也是保護我們愛的人。”
“對,我們十一人已經寫好請願書,等你簽好字,我們就一起去交給班主任。”廖志寬說著拿出請願書和鋼筆一起遞給許輕醉。
“我加入,願意跟兄弟們同進退。”
看著兄弟們殷切的目光,許輕醉毫不猶豫地接過筆和紙簽上自己的名字。如果這張請願書被批準,他願意放棄加入中統,和兄弟們一起捍衛南京。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張請願書多數不會被教導處批準,但國難當頭,每個人都想為這個飽受戰火蹂躪的國家做點什麽。
“怎麽樣,我就說咱308室沒孬種。有輕醉的加入,我們12金剛就齊了,我們要讓小鬼子見識見識中國軍人的堅韌和血性!”
呂文峰說著伸出左手,大家紛紛把左手疊上,刹那間,所有人熱血上湧。
“親愛精誠,報效祖國!”呂文峰高舉右手,大聲說道。
“親愛精誠,報效祖國!”
大家一起舉起右手,跟著念。
“親愛精誠,報效祖國!”
“親愛精誠,報效祖國!”
“......”
許輕醉眼睛濕潤,大家跟著呂文峰反覆宣誓報效祖國,個個熱淚盈眶,范厚更是熱淚滿面,到最後泣不成聲。
果然,當天下午學校的通知下來了:日軍的前鋒部隊已攻擊句容,劍峰直指南京。經過校長和各部門研究決定,這一屆的學生提前畢業,後天早上照畢業照,四天后也就是12月6日,所有人從下關渡江離開南京,編入各地軍隊,對日作戰。
雖然大家早已知曉此事,但此消息一經正文公布,仍然在學生中引起巨大反響,一時間各班級的請戰書如雪花般飛進教導處。
為了鼓舞士氣且從大局著想,教導處決定每個班留下二學生加入守城部隊,大部分學生仍按原定計劃從下關碼頭離開南京,奔赴各處戰場,他們將在各部隊擔任基層指揮官。
308宿舍的呂文峰和范厚被留了下來,被分配在守衛雨花台陣地的第88師第264旅某團,二人均擔任排長,軍銜少尉。
12月6日。
日軍向南京外圍第一線防禦陣地展開進攻,突破該陣地後繼續快速向南京城複廓陣地推進,集中所有炮兵火力在航空兵的掩護下,很快就摧毀守軍的防線並奪取城垣。
當天晚上中國軍隊又把陣地奪回,幾個小時後再次丟失,再奪回……
雙方寸土必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與此同時,唯一能離開南京的下關碼頭混亂到幾乎失控,想逃離的人群如潮,擠滿碼頭兩邊數公裡,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不遠處炮聲隆隆,殺聲震天,雲霄裡不停有日軍戰機出現,俯衝攻擊後迅速脫離,在江面上和岸上留下許多屍體。
驚慌失措加上擁擠不堪,
江邊不時有人落水引發騷亂。 往日有人落水,很多陌生人紛紛下水施救,如今亂世人人但求自保,對落水者視若無睹,導致一些婦孺淹死,家人哀嚎無助。
日軍不斷派出戰機轟炸、射擊渡江船隻,擾亂人心和局勢,軍民死傷無數,江面和江邊到處飄著屍體,這也嚇得很多準備逃離的居民返回家中,與其在渡江時死在鬼子手裡,不如回家一家人生也一起死也一起。
日本人佔領了句容機場,他們的戰機起飛後一個俯衝就到了南京上空,這讓南京設置的空中預警形同虛設。
經過淞滬會戰和江陰保衛戰的中國空軍元氣大傷,已無力組織大機群迎敵,只能象征性的派出戰機攔截,收效甚微。
面對幾乎失控的碼頭,唐生智派出部隊使用野蠻手段維持秩序,將等待渡江的民眾驅離至碼頭外等待。
在民眾的一片哭鬧怒罵聲中,國黨的軍隊機關,家屬及傷兵優先渡江。
許輕醉靜靜地看著岸邊焦急等待渡江的人們,他忽然自問:劉備尚不棄難民,為何國黨視百姓如螻蟻?
黃昏時分,早已列隊等待的黃埔軍校生開始登船,因為各班都有同窗留守,現場離緒濃鬱。
就在這時,岸邊的人群裡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婦喊道:“我兒子丟了,羽兒,羽兒……”她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變得尖銳起來。
最近南京城裡頻頻有孩童失蹤,其中失蹤最多的是男孩,光昨天全城就有至少五起孩童失蹤案件,孩子家人報案後警察記錄在案,卻讓失蹤孩童家長自己組織親戚朋友尋找,理由是警力嚴重不足。
這讓城裡有小孩的人家警惕萬分,誰都知道這肯定是天殺的人販子乾的,這些該下油鍋的人販子乘亂拐賣兒童,他們這不僅僅是犯拐賣兒童罪,這是發國難財,該下地獄。
亂世需重刑,雖然在開戰前警察局就已貼出告示,人販子一經抓獲查實後立即死刑,但每天還是有數名兒童失蹤。
“長官,求求你幫幫我,我孩子丟了,我孩子丟了。老少爺們請讓讓,讓我過去......”那少婦臉色慘白,拚命想要撥開擁擠的人群,尖叫著朝不遠處一名執勤的少尉求助,但人群實在是太過密集,她幾乎是寸步難行。
“去警察局報案。”
那名少尉面帶同情的說道,他對此也是無能為力,此時現場混亂,他的任務是控制住百姓,保證機關單位和家屬們安全渡江。
人群裡很多人大聲咒罵人販子該死,但大家對此愛莫能助,不遠處炮聲隆隆,頭頂不時有日軍戰機出現, 各人只能自保,無暇他人。
求助無果的少婦淚流滿面,聲音逐漸嘶啞,披頭散發像個瘋子,擠出人群,毫無目的的四處尋找......
已是一身戎裝的呂文峰和范厚站在碼頭和班級的同學們一一擁抱道別,然後看著308室的另外10個兄弟登上渡輪,並肩而立的二人忽地眼睛濕潤,也許這一別就是永遠。
“文峰,范妹,保重!”
廖志寬不停地抹淚,揮手和二人道別。
“文兄,范妹,你們一定要保重啊!”
“老呂,你還欠我一包煙錢,下次見面你要還我……”
“范妹,說好了兄弟們一起去你四川老家耍的,你個龜兒子可不敢失言……”
“二位兄弟,替我多殺幾個小鬼子!”
“班長,范娃子,你們要打出咱中國軍人的血性……”
大家起初互相喊著、叫著同窗的名字,接著笑著互罵對方的諢號,在汽笛聲中互道珍重,然後就有人開始哽咽起來……
“兄弟們,保重!只要我們在,南京就一定在!”
一聲汽笛後,呂文峰和范厚大聲喊著,朝離開碼頭的汽輪敬禮。
和他們倆站在一排的,還有另外幾十個留守的學生,他們都是一身戎裝,用軍人最真摯的軍禮和同窗們道別:“兄弟們放心,有我們在,南京就一定在。”
這濃濃且悲壯的道別儀式,讓汽輪上很多學生哭出聲來……
忽然,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再次響起,幾分鍾後遠處傳來日式戰機那尖銳的引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