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合大河流,茫茫一片愁。
氣溫愈發的低了,甚至連閩江的支流都被冰封了河面。
來到城門口,陳魚雁右手持破陣陣盤,左手托著白觀瀾,內力湧入陣盤,轟然一聲破開了陣法。
轉眼間,他便帶著白觀瀾離開了煙港,身後護城大陣的缺口迅速愈合,不到兩三息便徹底恢復如初。
陳魚雁看著前方,一片廢墟。
紛亂過後的寂靜是可怕的,殘垣斷壁組成了荒蕪的廢墟,沒有了原來的光彩與華麗,只剩下一片空白。
屍橫遍野、白骨累累,無限的悲哀在這裡瘋狂的滋長,像是那眾多的殘骸一般。
了無生息。
殘骸是趙家帶來的攻城器械,地上鋪滿趙家人的屍身白骨,不遠處,矗立由人頭顱築成的京觀。
所謂京觀,乃是聚集敵屍,封土而成的高塚。
數百個死不瞑目的頭顱堆積在一起,眼睛圓睜,死死的盯著城內,不知在看些什麽。
是在看趙弘朝吧?
陳魚雁在心底嗤笑一聲,殊不知那個所有趙家人期盼的救世主,只是將他們當作引開修羅門的誘餌。
先前他在那個位置逮到趙弘朝,不出陳魚雁所料的話,後者是想要拋下趙家自己獨自帶著太素陰符離開。
只能說,趙弘朝是真的狠。
整個趙家說丟就丟,毫不在意。
路過京觀的時候,陳魚雁在其中某處角落看見了顆嬌媚的女人頭顱。
是趙鶯鶯。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這就是江湖。
陳魚雁搖搖頭,如果他不想在某天跟趙鶯鶯一般,只剩個頭顱還要被築成京觀。
他就得變強,一直變強。
強到沒有人可以殺了他。
沒有人。
……
明度府,天生縣。
進入明度府,就已經進入了普渡山的勢力范圍了。
為了彰顯對於普渡山的尊重,南明朝廷雖然在此處設府置縣,但是並沒有真正的派官員前來治理。
這是出於對於普渡山山主,“慈悲菩提”醉雲道姑的尊重。
這可是登上經天榜的江湖巨擘。
不僅僅是普渡山,只要是江湖中的頂級勢力,不論是南明還是北魏,都會撤出當地的朝廷官員,容許這些大門大派自治。
這就是實力的象征。
真惹怒了經天榜上的巨擘,一兩個還好,再多上幾個,就連南明朝廷也吃不消。
這種境界的存在,絕對不是靠著人數就能夠對抗的了。
當陳魚雁帶著白觀瀾抵達天生縣的時候,已經是離開煙港的第二天傍晚了。
天生縣是明度府最南端的縣城。
不是陳魚雁不想直接帶著白觀瀾去往普渡山,而是因為白觀瀾渡給他的那些內力快要消散了。
住進客棧,陳魚雁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觀瀾,把她扶正,兩人盤膝相向而坐,掌心緊貼。
他正在把精純過的嫁衣內力回渡給白觀瀾。
一開始陳魚雁並不知道白觀瀾修煉的是嫁衣神功。
所以在後者傳功給他的時候,他才會覺得白觀瀾是在自殺,只有神意宗師修煉了特殊的灌頂秘術以後,才能將大量內力傳給其他人。
否則的話,就是經脈盡斷,淪為廢人的下場。
以當時白觀瀾重傷的情況,若是筋脈盡斷,沒有內力護體,根本活不過半天。
但是後來陳魚雁卻發現白觀瀾雖然仍處於昏厥之中,卻依然活得好好的。加上她暈厥之前,曾說過陳魚雁可以煉化這些內力的話。
種種要素加在一起,讓他終於想到了這是什麽武功。
先天甲等內功,嫁衣神功。
內功跟其他的武功不同,修煉以後不僅可以增大內力的容量,還能賦予內力特殊的屬性。
例如《嫁衣神功》的至剛至陽,再例如普渡山的《普渡眾生道經》的天陰真水。
並且每個人。
只能修煉一門內功。
如果內功屬性發生衝突,最後的結果不會比汙染失控好到哪裡去。
要是白觀瀾修煉的是嫁衣神功的話,陳魚雁是絕對、絕對不能將這些內力煉化的。
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
凡事皆有代價,有得必有失。
如果陳魚雁煉化了白觀瀾渡給他的嫁衣內力,或許能在一夜之間實力大增,從此穩穩的步入外景三境。
可他若是真的這樣做了,便意味著從此以後,陳魚雁便失去了自己修煉的能力。
若想要精進修為,補充內力,那就只能靠著嫁衣神功接納別人傳來的內力。
這無疑是螳螂黃雀,鼠目寸光。
不僅把自己的資質浪費一空,還得將日後自身的力量增長,全部寄托在別人的身上。
愚蠢至極。
所以陳魚雁絕不可能將這些內力煉化,那麽自然也就只能渡還給白觀瀾了,不然讓這些內力憑空消散,也是浪費。
而且這樣做的話。
一來也算是還了白觀瀾助他得到太素陰符的人情。
二來也能收獲前者的友誼,同時也能拉近與普渡山的關系。
穩賺不虧。
天色漸暗,太陽沒有完全下山,月亮卻早已白白的升了上來。
近晚的微風吹動了衰衰的荒原,四周的空氣裡有一份冬日特有的泥土及枯草蒸發的氣味。
離開了煙港,沒有了喚魔卦盤的影響,天象也恢復了正常。
至少不會有漫天飛雪的奇景。
西府行省可是地處南方,即使是數九寒天,大雪紛飛也非常少見。
客棧內,床榻上。
陳魚雁氣喘籲籲,渾身大汗。
他沒有修煉嫁衣神功,能將內力渡回去,完全是因為這些內力本就源自白觀瀾,同生同源。
所以陳魚雁才能將這些嫁衣內力,通通回渡白觀瀾。
可即使這樣,陳魚雁也得萬分小心的操控這些內力,以免損害到自己的經脈。
“你能告訴我……”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正道陳魚雁虛弱的癱坐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憩的時候,他聽見了白觀瀾的聲音。
睜開眼,陳魚雁看見白觀瀾已經醒了,正滿臉複雜的看著自己。
光線昏暗迷離,女子端坐在床榻上,漆黑雙眸僚邃黑夜。
皮膚是冷感的白。
唇色卻蒼白的像是乾枯的紙錢。
白觀瀾自從決定了要將嫁衣內力傳給陳魚雁以後,她就沒有想將其再要回來。
潯陽白家的人在接納庶系女子傳來的內力後,可不會乾出冒著風險再將內力渡回去的舉動。
所以白觀瀾根本不知道嫁衣神功渡出的內力還能再傳回來。
就算知道能夠內力能夠傳回來,她也不相信有人能夠放棄唾手可得的,抵得上七八年苦修的內力。
但是陳魚雁這樣做了,他將內力還給自己了。
難道……他對我也有好感?
念頭至此,白觀瀾的心中忍不住的有些小竊喜。
陳魚雁看著她,緘默不語。
怎麽回答?
若是正常人,大抵會裝模做樣的說上各種感人肺腑之言,讓後者好好感動一番,狠狠刷上一波好感度,說不定能抱得美人歸。
但是陳魚雁不一樣。
他對白觀瀾無感,讓後者知道是自己救了她就好,沒必要留這些小心思,所以陳魚雁直接實話實說:
“吸收了嫁衣神功的內力,就不能再自行練出內力了。”
“你別誤會,跟伱沒關系,我只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著想。”
白觀瀾:……
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原來如此,怪不得潯陽白家那群蛇鼠之輩自從得到了這門武功後,變本加厲,還在暗地裡綁來不少女子修煉這門嫁衣神功。
白觀瀾在心中暗道。
抬起頭,她看著陳魚雁,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其實在她昏迷過去以後,白觀瀾的意識並沒有消失,她修煉過精神密法《大夢箴言食氣經》,自身的精神力量極強。
雖然白觀瀾肉身因為傷勢不得不陷入沉睡,但是她的意識在龐大精神力量的支持下,仍然保持著極為活躍的狀態。
所以她親眼“目睹”了陳魚雁在接收嫁衣內力後,乾脆利落的斬殺了修羅門的追兵,然後越過一地屍身,背著她離開。
但是後來,陳魚雁突然把她丟在了一處狹隘的破舊房屋裡,白觀瀾不知道陳魚雁是去埋伏賀無聲,截殺趙弘朝了。
她以為陳魚雁是把她丟下,自己離開了。
雖然早有預料,陳魚雁不大可能帶著自己離開,因為白觀瀾傳給陳魚雁的內力,只能支撐一人離開煙港。
可等到自己真正被丟下的時候,白觀瀾的內心是悲戚的。
她止不住的悲傷。
幾個時辰裡,風雪漸漸變大,氣溫漸漸變低。
白觀瀾想了很多很多,想自己去世的母親,想待了十幾年的普渡山,想一直照顧自己的師姐師叔們。
白觀瀾以為自己能夠看淡生死,可當這真正降臨到她的頭上的時候。
她才發現。
自己原來不想死。
白觀瀾怪陳魚雁嗎?
不怪,因為是她自己的衝動造成了這個局面。
她只是單純想多看看這個世界。
哪怕要永遠承受著劍氣削骨的疼痛,白觀瀾也不在乎。
因為那些疼痛能讓白觀瀾明白。
她在活著。
那個時候,暮靄挾著薄霧籠罩了窗外的世界,暴風雪來臨,白觀瀾以為自己要被凍死了。
氣溫已經低到了一個新的境地,她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發涼,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要告別這個世界了呢。
“不好意思啊,走之前忘記給你蓋上衣服了。”
虛弱的又熟悉的聲音傳來,白觀瀾“看著”佇立在自己眼前的陳魚雁。
他捂著脖頸,血順著指縫間緩緩流下,不過傷口基本已經結痂了。
重新趴在寬厚的背上的那一瞬間,白觀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種心情。
如果她能掌控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吧。
這個笨蛋。
為什麽還要回來救自己。
白觀瀾在心裡輕哼道,卻沒發現喜悅已經充斥著心房,滿之又滿。
再之後,就是陳魚雁背著她來到北城門。
“帶你回家。”
這四個字傳入白觀瀾的耳中,讓她忍不住心神迷醉。
接下來的一片血色中,白觀瀾隻覺得很美。
美的驚心動魄。
回過神來,白觀瀾看著眼前的陳魚雁,強忍著心中激蕩的情感,長長的吐出了口氣,開口道:
“那個……我喜歡你,請問你能做我的相公嗎?”
是的,白觀瀾確定、肯定、篤定、毫無疑義、千真萬確、無可置辯,自己一定是喜歡上陳魚雁了。
她的性格就是這般,敢愛敢恨,喜歡就要大膽的說出來。
跟那些大家小姐一樣柔柔弱弱的,說點小事都要磨蹭半天的,不是白觀瀾的風格。
她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靠近陳魚雁,面色酡紅,但還是大聲道:
“你覺得我怎麽樣,喜歡我嗎?”
陳魚雁:???
說實話,在聽到白觀瀾的話時,陳魚雁真的懵了。
自己何德何能,能把白觀瀾這個未來江湖中的姬圈扛把子給掰直了。
他也沒做什麽啊?
剛剛都實話實說了,只是因為煉化嫁衣內力有很大的隱患才決定將內力還給她的。
“你方才是不是聽錯了?”
“之所以把內力重新渡還給你,是為了我將來的武道路途著想,不是其他原因。”
陳魚雁狐疑道。
白觀瀾點點頭,理所當然道:
“我知道啊,你沒有欺騙我,這讓我挺高興的。”
白觀瀾的身子靠的更近了,俯在陳魚雁的身上,兩個人的身子幾乎快要緊貼在一起。
她低下頭,鬢發落下,青絲掃在陳魚雁的臉頰上,讓他覺得癢癢的,白觀瀾挑起陳魚雁的下巴,充滿英氣的雙眸緊緊盯著後者的眼睛: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想讓你娶我。”
“如何?”
溫暖從身前慢慢的包圍過來,耳畔傳來白觀瀾的聲音,有點低啞的,卻帶著說不出魅惑。
每個字從她的薄唇中吐出,聽陳魚雁的耳中,就放仿佛下著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獨自品嘗一盞熱茶,全身都暖洋洋的。
“不好。”
陳魚雁面無表情的,將白觀瀾一把推開。
“白姑娘,請你自重。”
“在下暫時沒有娶妻的念頭,讓您失望了。”
其實陳魚雁如果答應了白觀瀾的話,好處是極大的。
白觀瀾是普渡山年輕一輩的領頭羊,他若真的娶了白觀瀾,當了普渡山的女婿,那麽從此以後,陳魚雁的背後就多了一座仰望不到頂的靠山。
別說一個蘇難了,就算是蜀王來了也弄不死他。
可陳魚雁不喜歡白觀瀾。
就是這麽簡單的理由。
沒人能逼著他做不想做的事。
就像陳魚雁不會為了修煉心魔經而去屠戮婦孺一樣,他也不會為了找到所謂的“靠山”,而去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
他修煉武功是為了能夠順心順意,快意恩仇。
而不是為了一點資源和武功去違背自己的心意。
跟家裡人商量好了,大學專業本就是被他們強行報的,我從一開始就想報的漢語言文學專業,但是他們說不好就業,給報了醫學。
沒意思,不是說畢不了業,只是不想出去以後禍害病人,良心過不去。
據理力爭,當初不夠堅定,這次我要堅持我自己的選擇。
普通一本,不是什麽雙一流的大佬,讀書也就一般。
專業轉不了,分不夠,看看以後考研的時候能不能轉專業了。
至少寫書能讓我開心,這就足夠了。
會堅持下去的,大家放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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