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隨著手榴彈的爆炸聲,以及隨之而來的破片四處飛濺的聲音,我和老胡踩著剛剛摞起來的木柴,以矮牆為防禦,從牆體後面探出了頭。
這個時候,我們才注意到跑到我們面前的敵人規模,足足有二三十個,因為剛剛那兩枚手榴彈,跑在頭裡的鬼子被撂倒了四五個,黑狗子也倒了七八個,後面還有一群正在狂飆奔命的偽軍,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前面發生了什麽事。
“打!”
用準星尖端套住了一個剛想從地上爬起來的鬼子,我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金屬襯墊的槍托猛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因為不標準的持槍姿勢,我的肩胛骨被撞得生疼,耳朵也被槍聲弄得“嗡嗡”直響,但是來不及多想些什麽,我立刻向上旋轉槍栓,後拉,一枚帶著熱浪的彈殼從槍膛中跳了出來。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我這邊還在瘋狂拉大栓的時候,老胡那邊卻在運用著PPS42和短點射,對著那些中華民族的敗類傾瀉著憤怒的火焰。
如是重複著拉栓,瞄準,開火,再拉栓,再瞄準,再開火的動作,不到半分鍾的時間裡,我就成功乾掉了4個被手雷震暈尚未緩過神來的鬼子和一個偽軍,隨後,我連忙蹲下身子,摸索著打開了最右邊的彈藥盒,從裡面取出一個彈夾,顫抖著對準了卡槽,用力按了下去,而這個時候,一句近乎嘶吼的日語讓我差點喉嚨提到嗓子眼:
“気をつけて、彼らはそこにいます!(小心,他們在那裡!)”
而這個時候,PPS42的聲音也驟然停止,老胡也蹲下了身子,從腰包裡抽出他第三個彈匣,塞進了彈匣井中。
“小心點,鬼子注意到我們了!”
我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當縮頭烏龜,否則過一會兒,鬼子的手榴彈扔過來,我們倆都沒好果子吃。
從腰上拿下第二個F1,我拔掉了手雷拉環,接著牆頭扔了過去。
“手榴弾!(手榴彈!)”
“砰!”
又是一聲F1的爆響,與此同時,自己的鋼盔就像是被人用大錘猛敲了一下,我的整個腦袋都變得昏昏沉沉的。
耳朵一陣耳鳴,似乎是剛剛扔的那枚手雷爆炸距離自己太近了,以至於自己都受到了波及,我努力地搖了搖頭,想要恢復意識,但是,手榴彈爆炸的余波卻讓我難以思考,難以維持自己的認知。
“砰!”
一聲槍響,一頂帽子從我的頭頂掉了下來,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二狗子的軍帽。
一抬頭,一個黑壓壓的身影居然想從我的腦袋上翻過去,而恢復了些許認知的我迅速將步槍往上一頂,扣動了扳機。
“砰!”
二狗子應聲倒下,直愣愣的從矮牆上栽進了院子裡,而站在草垛上的老胡,則還在用他的衝鋒槍,朝那些敢於反擊的敵人開火,看起來,剛才那一槍應該不是他開的。
“那,會是誰呢?”
向房屋的方向撇了一眼,我猛然發現,之林,我的女朋友,居然站在窗口旁邊,雙手握著那支托卡列夫,很顯然,剛才那一槍,是她開的。
我對之林比了個大拇指。不得不說,如果不是之林剛才開的那一槍,打飛了二狗子的帽子,讓他愣了一下,也讓我注意了一下,可能這會兒我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乾得不錯,之林!”
“怎麽樣,我打的還挺準的......”
“吧”字還沒說出口,
站在窗口處的騰之林,就“刷”的一下,如同時空穿梭一般,從我的眼前直接消失了,她手中的那把TT33,也“吧嗒”一聲,掉落在了窗戶下面的地上。 “之林,之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然此刻的我很想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自己現在處於戰鬥之中,而且,之林消失了,那麽就說明她此刻應該已經脫離了危險,甚至回到了我們的是時代,現在,我可以和敵人拚命了。
此刻,對敵人的仇恨以及戰勝了初入戰場的恐懼,我一個箭步衝到窗戶下,拿起那把托卡列夫手槍,從腰後拽下工兵鏟,衝到院門口,對著還在射擊的老胡喊了一嗓子:
“老胡,跟我衝出去!”
“好!”
一腳踹開院門,抬手一槍撂倒了一個還在看著牆頭的二狗子,老胡則對著向另一個方向逃竄的偽軍掃射了一梭子子彈。
我們剛衝出去,就發現這夥敵人朝著來的方向如同沒頭蒼蠅一般玩命的瘋跑,而大路的那邊,也出現了一隊人馬。
“老王,進屋進屋!”
一把把我拽進院裡,關上院門,老胡對我比了個“噓”的動作。
“別出去,小心被誤擊。”
我點了點頭。
“老胡,你剛才看到了嗎,之林她......”
“嗯,我注意到了,”老胡面色稍微輕松了點,“至少她剛剛脫離危險了,不是嗎?”
“是啊,希望她能回到我們原來的那個世界...誒,不對啊,咱們仨是一起來的,怎麽回去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回去了?”
“這也是我在思考的問題,不過,咱們暫時安全了。昨天晚上咱們對的詞,你還記得嗎?”
“記得,忘不了。”
百米外的槍聲漸漸稀疏,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則慢慢接近。
“報告指導員!敵人已被全數殲滅!”
“迅速打掃戰場,要快!”
“指導員,前面,似乎有新情況!”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而老胡則做了個手勢,示意我趕緊進屋,把屋子裡的東西都拿出來。
我心領神會,小心翼翼的進了屋之後,將我和老胡的武裝帶,彈藥盒,全都拿到了外面。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漫展上買來的那些聯名食品,不見了。
不光是吃的不見了,連裝東西的兜子,也都一並消失了。
也顧不上想那麽多,我連忙拖著這些東西,來到了門口。
這個時候,院外有很多人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指導員,你看,這裡,這裡,很明顯是手榴彈炸的。”
“對對,沒錯。”
“他們肯定有排子槍,要不然,叭叭叭撂倒這麽多鬼子二鬼子除非是關二爺下凡!”
“什麽關二爺下凡?小吳,能不能別這麽沒有覺悟!”
“是!”
門外七嘴八舌亂作一團,而這個時候,我手中的武裝帶松了一下,手中的東西“哐”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而這個時候,其中一個洪亮的聲音清了清嗓子:
“屋裡的人,都出來吧!”
我愣了一下,隨後和老胡一起,將手裡的武器放在面前的地上。
“別開槍,別開槍,自己人,自己人。”
院門被推開,一個健壯黝黑的高大男人,穿著已經褪色的灰布軍裝,首先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幾個軍裝洗的發白,但是整潔乾淨的戰士,拎著槍,走進小院。
“小張,小吳,你們兩個留下,其余人,繼續打掃戰場!”
“是!”
“你們兩個,是什麽人?”
“北平來的,燕京大學的學生。”我應聲答道。
上下打量了我倆一下,他笑著搖了搖頭。
“門外的那些,是你們兩個的傑作?”
“等鬼子漢奸跑近了,我們就扔了手雷,然後再開火,把那些混蛋打倒了。”
從地上撿起老胡的PPS42,看著已經有些紅熱的槍口,那個大個子軍人若有所思。
“剛才參加戰鬥的,就你們兩個嗎?”
“就我們兩個,請問長官,你們,是八路軍嗎?”
“是,另外,不要叫‘長官’,而要叫‘同志’,明白了嗎?”
我們兩個如同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我如釋重負般的歎了口氣。
“總算,我們可算找到你們了。”
我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瞬間引起了被稱為小張和小吳的警惕,而那個大個子軍人則示意他們冷靜,不要做出過激舉動。
“你們找我,是為了幹什麽?”
“我們被鬼子逼得沒活路了,才用最後的錢買了這些東西來投奔你們的,對了,剛剛我們的行動,沒有打擾到你們的計劃吧?”
“嗯,沒有,不但沒有,你們還幫了我們個大忙,把這夥安次縣城來的鬼子和漢奸的殘部全都殲滅了,這次戰鬥,你倆是有功的。”
大個子軍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同時伸手示意左右兩個士兵,來到了我的面前。
“不好意思,但是,這是為了防止敵特滲透,還請二位理解。”
說著,兩個士兵就解下了我和老胡的腰帶,背上了我們的步槍,提上了彈藥。
“跟我們走吧,有話,咱們回去說。”
......
在經過了一個多鍾頭的行軍之後,我和老胡被帶到了一處村子裡,行走在鄉野間的土路上,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跟在八路軍隊伍的最後,而在我倆的後面,那個大個子軍人則和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不要緊張,過一會兒你倆隻管實話實說,八路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但是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在大約中午的時候,我倆被帶到了一間農舍之中,在檢查了內褲,大腳趾和二腳趾,以及我們的襪子之後,(注:因為日本人長期穿木屐,因此大腳趾和二腳趾之間往往有老繭,而且襪子也是分趾的,他們也會穿一種特殊的如同尿布一樣的內褲)我們被分開問話,首先是我。
“小同志,不要緊張,你貴姓?”
“免貴姓王,王澤瑞,沼澤的澤,祥瑞的瑞。”
“貴庚?”
“免貴,周22,虛23歲。”
“職業?”
“燕京大學歷史學系學生,現已提前畢業。”
“你家裡是幹什麽的?有幾口人?”
“我家住在西直門那邊,我爸還活著的時候,他開了一家鍾表店,叫宏興鍾表,您或許聽說過,民22年,他得了腦溢血,撒手歸了西,就留下我和我媽,還有趙叔和周叔幾個老夥計經營那家店,那會兒雖然不怎麽景氣,但是每年也能淨賺兩百多大洋,後來,26年盧溝橋,我媽將所有能盤的東西都盤出去了,除了一些法幣之外,還有一根大黃魚,5條小黃魚和兩百多塊銀元,因為當時要顧學業,加上那會兒我已經在燕大附中讀書了,所以就讓母親帶著法幣和大黃魚去大後方,我和趙叔周叔先留下來,老胡,就是那個和我一起的人,他也有相同的想法。”
“那,他是幹什麽的?”
“他是我的中學同學,他家是買布匹和成衣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點心鋪子,七七事變的時候我倆一個班,他也面臨和我類似的情況,所以我們一起留了下來,一邊學習一邊維持著生活,但是...唉......”
我長出了一口氣,深深的低下了頭。
“您也知道,‘走狗票’(注:聯準券,指抗戰期間敵偽發行的用於掠奪戰略物資和經濟剝削的貨幣,也叫準備票,因其特殊的性質被老百姓恨恨的罵為走狗票)根本就是一堆廢紙,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在去年年初完成了學業。但是那會兒,店裡因為漢奸和鬼子的敲詐勒索,已經是一日不如一日,到去年年初,我就只剩下三條小黃魚,還有二十多塊銀元了。後來,我和老胡看到了你們的宣傳品,就想加入你們,可是一方面鬼子盯得太嚴,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空著手來,所以我就用剩下的二十多塊錢,利用人脈找到了一個德國軍官,從他那裡用三根金條買到了這些東西,而且他說要買只能買全套,一樣東西都不能少,同時三根金條也一點都不能少。”
“那,後來呢?”
“後來啊,我就將那個鋪子以60塊銀元的價格盤了出去,45塊錢遣散了那些老夥計們,10塊銀元打通了關節出城,4塊銀元在全聚德和東興樓最後吃了兩頓好的,這不,現在,我就剩下一塊銀元了嗎?”
說著,我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枚自己買來當幸運幣的銀元,放在了桌上。
“然後,你和你的同學就出城了,是嗎?”
“我們出了東直門之後找到了藏匿的衣服和裝備,然後就一路向南,這不,就走到這裡來了嗎。”
“還有一個問題,你和你同學的槍法,是從哪裡練的?”
“37年,那會兒北平城裡還有29路軍的教官來教我們怎麽開槍,怎麽扔手榴彈,那個德國軍官也讓一個小兵教給了我一些內容,馬馬虎虎吧。”
似乎對我的話還有點懷疑,大個子軍人對著我伸出了手。
“小王同學啊,能不能把你的右手給我看一下?”
我點了點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用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抓住我的中指,輕輕觸摸我第一指節左側的位置,隨後是我的食指內側,以及虎口,(學生因為長期握筆寫字,因此中指第一指節左側往往都有老繭,而長期用槍的人,食指內側和虎口也會有老繭)隨後,大個子軍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的良民證,或者其他證件呢?比如畢業證?”
“良民證出城的時候就撕了,因為我是提前畢業的,所以只有手寫的畢業證,可惜,半年之前就弄丟了。”
說著,我低下了頭。
“沒事,小王,我們相信你,不過,你可夠胖的啊,”輕輕捏了捏我肚子上的肥肉,大個子軍人沒有惡意的哈哈大笑,“這是在四九城吃了什麽好東西啊?”
聽到這,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和老胡本來就是吃貨,加上燕京大學裡有很多鬼子的眼線,所以我和老胡往往密談的時候都會去全聚德或者東興樓,找個雅間點幾個菜把門一關,就可以談我們的事情了,不過您放心,在來之前,我們吃了一個多月的棒子面,還有小米,我們不會吃不了苦的,請您相信我們!”
“那好,既然,你們想加入我們,那我就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大個子軍人站起了身,“我是冀中軍區第十軍分區第一遊擊團二營五連指導員, 曾慶東,很高興認識你,小王同志。”
“也很高興見到您,曾指導員,我和老胡,什麽時候可以加入八路軍?”
“不,”曾指導員搖了搖頭,“小王同志,光有熱情是不夠的,我知道你和你的同學的迫切心情,但是,現在還請你們沉下心來,現在不是已經到東紅寺了嗎?那就先加入這兒的青年抗日先鋒隊,先學習一些基礎知識,同時幫群眾乾點實事,過一段時間,等你和你的同學成長為合格的戰士,我一定招你們倆加入我的連,現在我們就缺你們這種愛國知識分子,感謝你們的付出!”
“那我們的那些裝備......”
“那是你們的私人物品,我們全部奉還,不過,你們可以賣給我們一些彈藥嗎?現在我們的指戰員十分缺乏彈藥,每個戰士只有5-8發子彈,我......”
“不用您說了,指導員,我直接送您300發彈藥吧,算是我對抗日做出的貢獻。”
“不不不,我們是有政策的,必須公買公賣,這樣吧,一排5發七九子彈,按照市價,我給你2元一排,收你300發,另外,你和你的同學今天消滅的那些敵人,辛巳馬大蓋和三八步槍都算20元一把,子彈一排5角,用冀南幣給付,怎麽樣?”(數據來源:《抗日戰爭期間八路軍彈藥來源研究》齊小林著)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曾指導員立正站好,對著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小王同志,感謝你為抗日做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