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很快過去,天氣只是稍稍轉暖一些,新年的氛圍也漸漸散去。
榮國府也回到平常的時候。
二月初一大早。
榮國府門前準備好四輛馬車,七八個小廝護衛則是遠遠在旁邊等著。
沒過一會林黛玉在紫娟還有雪雁的陪同下坐著轎子出來。
後面跟著黛玉奶娘王嬤嬤還有兩個乾雜活的丫頭。
紫娟雪雁兩人陪著黛玉坐在馬車裡,馬車裡面被牛皮糊的密不透風。
考慮到黛玉身子嬌弱怕冷,在裡面專門放了厚厚的絲絨墊子,暖手爐也是時刻給她預備著。
賈環則是在賈璉旁邊,兩人騎著高頭大馬。
提起騎馬,賈環還專門讓別人教過兩天。
說不上精通,出行已經不成問題,正好借著出行練習一下騎術。
琉璃聽說賈環要南下以後,說什麽都要跟他一起去,罕見的沒有聽賈環的話。
最後被纏的沒辦法,只能答應讓她陪同,賈環一早就讓她上了第二輛馬車等著。
一同跟著的還有賈環身邊的小廝錢槐。
錢槐是趙姨娘內侄,人還算機靈。
他習武的時候,師父順便教過他幾天,好在他也努力。
熟悉之後對付兩三個人是沒什麽問題的。
一行人整裝出發,車馬很快消失在了寧榮街的盡頭處。
賈環騎著高頭大馬,戴著一頂厚厚的帽子。
剛開始他還覺得醜不想戴,出發沒多久就乖乖找來戴上。
不是賈環三心兩意,完全是騎在馬上,太冷了,腦瓜子凍得嗡嗡作響。
要不是還有琉璃幫他操心,估計有他受罪的時候。
賈環渾身上下隻漏出一雙眼睛,這是他自己要求琉璃做的圍巾。
看起來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但是保暖效果,是誰用誰知道。
賈璉剛開始還嘲笑他不成個樣子,把汗巾子系在脖子上,就差沒說他二百五了。
後來頂不住寒冷就讓身邊的小廝騎馬,他則是鑽進了馬車裡。
一天的行程三十多裡,這麽冷的天氣實在不算慢的。
天黑之前趕到了驛站,驛站是傳遞官府文書的人,更換馬匹或者休息、住宿的地方。
驛站還是相當嚴整的,裡面有驛卒負責安全保衛,就是價格比別處稍微貴一些,重在安全。
十多天之後,眾人才來到了淮河以南的淮新城。
這是一座港口城市,南北運河,還有淮河從西到東,物流業發達,很多地方的貨物都是在這裡轉向或者作為中轉。
賈璉他們打算在此處乘船走水路,一路南下,過不了十天就能到到揚州城。
正好也可以在淮新城裡休整一天。
黛玉雖然急切的趕回揚州,但人困馬乏的,還要租船,休整好才能啟程。
這種事是急不得的,她只能聽從安排。
賈環收拾好東西就看到賈璉偷偷摸摸帶著興兒跑了出去。
他大致也能猜到他去幹嘛,十幾天應該把賈璉憋的不輕。
可憐他的小環環還有好幾年需要熬,真是苦了他。
賈環默默低頭安慰幾句。
賈環跟黛玉還有賈璉都是住的上房。
琉璃已經去準備洗澡水去了。
賈環則是在樓上打量著這座客棧。
不是賈環小心,是這十幾天,跟著賈璉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比如出門,一定要要住官府來辦的驛站,
別的客棧跟落腳處一般不要去碰。 還有一些酒館,荒無人煙的地方突兀出現肯定會有古怪。
最好是繼續趕路,或者在野外夜宿。
除非是遇到淮新這樣的大城,就沒有什麽顧及了。
這裡有官府在,賈府的身份就是護身金牌,報上賈府的名號,官府也得賣三分薄面。
賈環還真是學到不少,這都是經驗之談,這些東西在家裡是學不到的。
只有親自走上一走,印象才能更深刻,記在心裡。
“三爺,你知道璉二爺去哪了嗎?”
紫娟看到賈環在門口站著立馬跑過來詢問,一臉著急的樣子。
“璉二哥剛出去,怎麽了?”賈環問道。
“我家姑娘什麽東西都吃不下,吃什麽吐什麽,可怎麽辦呀。”
紫娟說著眼淚就往下掉,不知所措。
這不是府裡,她只能找能做主的人,希望可以救救她家姑娘。
“放心吧,我去找個大夫,你先去照顧好林姐姐。”
賈環聽到黛玉什麽都吃不下,有些嚴重。
他懂得都是外傷內傷的處理,但是他確是知道,這個時代哪怕是感冒。
沒有妥善的治療,也是會要人命的。
事關林黛玉的性命,他怎麽會坐視不理,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賈環跟老板打聽了城裡的藥房,直接去後院牽馬狂奔而去。
一頓飯的功夫,賈環滿頭汗的出現在藥房門口。
“大夫,大夫在嗎?”
賈環一進門就看到藥童在給別人抓藥,急忙過去問道。
“師傅出去看病去了。”
“什麽時候回來?人命關天啊。”賈環有些著急。
“不清楚。”
藥童對他的著急毫不在意,哪個來的不是說人命關天,他聽的耳朵都起老繭了。
賈環有些生氣,這tm什麽藥鋪,大夫都這樣嗎。
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突然好懷念後世的醫院,雖然收費貴一些,但態度還是好的。
隨後走到門口,準備打聽看看有沒有別的大夫。
同時期待著出門可以碰到回來的大夫。
“你是要看病吧。”
賈環嚇了一大跳。
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胖子,肥嘟嘟肉滾滾,正宗大餅臉,一身粗布衣衫。
“你知道哪還有大夫?”
賈環看他好像知道點什麽,趕忙打聽。
“俺師傅是淮南第一聖手,就在西邊的一笑堂!”
小胖子言之鑿鑿的說道。
賈環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覺得有些不靠譜,這貨說的話,可靠嗎?
不會是個坑貨吧,神醫的徒弟長這樣?
他怎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你師傅不會叫喜來樂吧。”
賈環確實著急找大夫,但也不想被坑,這玩意一看就是個不靠譜貨色。
“什麽喜,什麽樂的,俺師傅叫張大膽。”胖小子說道。
“啥玩意?張大膽?”
賈環覺得更加離譜了,你叫喜來樂我還認你是個神醫,叫張大膽。
你告訴我是聖手,確定不是來捉鬼的?
“趕緊去吧,救人要緊,人命觀天,大兄弟。”
小胖墩,推著他就往西邊走。
賈環看大夫還沒回來,決定跟著他去看看,實在不行一會再回來請。
“師傅,看俺給你拉了一個大主顧。”
小胖墩把賈環拉進一笑堂,屁顛屁顛的跑進內堂。
賈環看著眼前的一笑堂,一眼盡收眼底,只有藥櫃還有前台的桌子,旁邊一張桌子,別的什麽都沒有。
那邊的桌子上一層灰,一看就知道已經很久沒人坐過。
賈環馬上準備開溜,他這是被騙咯,得趕緊去找別的大夫。
果然胖子都不靠譜。
說話間,抬腿就準備出門。
“來福,這是你說的病人?明明好的很,你說人命關天,敢騙你師傅我,長本事了。”
張大膽一面說話,一面抬手教訓自己的徒弟。
張大膽三十多歲,一身洗的發白的綾羅,面龐較黑,一撇小胡子有些不太正經。
來福眼疾手快的拉住剛要走出門口的賈環,扯著他的衣服往回拉扯著。
“大兄弟,你不是說人命關天嗎?病人在哪呢?”
來福笑嘻嘻的說道,一點也沒有被賈環那凶狠的眼神嚇到。
“病人在客棧呢,你師傅行不行呀?”賈環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來福,準備馬車,去客棧。”
張大膽沒有接話,直接讓來福備車。
“師傅,咱們馬車半年前就賣了抵債,您忘了?”
來福用手扶額,有點不敢看他師父。
“那頭小毛驢呢?”張大膽想了想又問道。
“上個月病死了,俺得師傅呀,趕緊去看病要緊,客人有馬。”來福趕忙提醒他師父。
來福已經看到,賈環的臉越來越黑,有即將爆發的風險。
不再讓師父糾結是馬還是驢的問題。
張大膽快步走到馬身邊,翻身上馬。
動作身手敏捷,一氣呵成,不像是個新手。
“走吧,人命關天,駕!”
“駕駕!駕駕駕!駕駕駕駕!”
“是不是口令不對,怎麽不走?”
張大膽一直抖著韁繩,這馬在原地卻一動不動,還不忘打了個響鼻,接著搖了搖頭。
賈環剛有點轉好的臉色,又瞬間變黑,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來福這個小胖墩。
賈環有點忍不了,這兩貨怕不是拿他在開涮?
還是反覆揉捏,把他當傻子?
老虎不發威那我當哈嘍KT?
“師傅,藥箱,您拿好嘍。”
“大兄弟趕緊去吧,救人要緊,人命關天呀。”
來福把手裡的藥箱遞給張大膽,又轉頭提醒賈環說道。
賈環有些無奈,這不是他擅長的領域,有點手足無措。
只能上馬帶著張大膽先回去,先讓他看看再說。
“抓緊了。”
賈環翻身上馬,拿過韁繩,雙腿夾緊馬肚,踢了兩下,帶著他策馬往客棧跑去。
顧不了什麽大街上不準策馬的規矩,有麻煩只能靠賈璉解決了。
客棧內黛玉房間,黛玉隻伸出潔白如玉手腕出來。
紫娟,雪雁還有賈環都一臉焦急的望向正在給黛玉診脈的張大膽。
不得不說他把脈極其認真,像變了個人一樣。
“我要看看小姐的臉色。”
張大膽把脈一會後,認真說道。
“姑娘的容貌豈是你一個鄉下野郎中能看的?”紫娟聽到要看姑娘,立馬呵斥道。
紫娟深知宅院內姑娘清白的重要性。
黛玉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門房上的小廝都沒見過林黛玉長什麽樣。
只是聽別人嘴裡知道有這麽個小姐。
現在外面隨便一個野郎中就想看黛玉的長相,那怎麽能行。
畢竟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不看也成,只能治標不治本。”
張大膽說的格外的認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完全不似賈環剛開始看到的那樣不正經。
“什麽意思?”
賈環有些不太懂,治病當然要治好了。
哪有治標不治本的,治不好病那還叫治病嘛。
“敢問小姐以前吃的都是什麽藥?”
張大膽看向賈環,知道這裡是賈環做主,身邊兩個只是丫鬟,做不得主。
“姑娘吃的是人參養榮丸,太醫院也給了方子。”
紫娟被賈環看著,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不敢有任何欺瞞。
“方子呢,帶著沒,給大夫看看。”
賈環知道黛玉身體不好,可是不知道什麽病。
就算知道,他也治不了,沒有這種技能。
給他來個掛說不準還能搶救一下。
紫娟趕忙去把隨身帶著的藥方翻出來拿給大夫。
藥方隨時帶著就是方便黛玉引發舊疾時用的,方便抓藥。
張大膽看了藥方直搖頭,看完之後,有些不屑直接扔到了一邊。
“小姐厭食嘔吐,是因為長時間思慮過甚,勞累辛苦所致,這個病根好治,只要我一副藥下去保管就好。”
“只是另一個病,是娘胎裡帶來的,先天不足,又加上常年胡七八糟吃的藥,已經變成了一個藥罐子,這個病最難治。”
張大膽把黛玉的病情說出來,說的頭頭是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那還等什麽,趕緊開方子抓藥,人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賈環聽他這麽說,肯定是有的治,只要能治就可以。
黛玉要是有個好歹,誰都不好過。
“我這不是說了,最難治,還需要察言觀色,以及舌苔才能查清病情,不然我可不敢亂開藥。”
張大膽說出治病需要的條件,這兩個條件可謂是大膽至極,一個比一個狠,就差要把病人給扒光了。
紫娟聽了立馬臉色羞紅,滿臉怒氣就要開口罵人,感覺到一股目光盯著自己。
她轉頭一看是賈環盯著她,臉色微怒,頓時不敢再言語。
這時候錢槐敲門走了進來,在賈環耳邊低語了幾句。
賈環隨即讓眾人都出了屋子。
“說說吧,獸醫是說的你嗎?”
賈環向張大膽走近兩步,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面無表情。
他到了客棧就讓錢槐出去打聽張大膽這個人,剛才錢槐已經告訴他結果。
“公子,獸醫之說也不算錯,生活所迫嘛,人總得活下去不是,都是為了謀生。”
張大膽起身為獸醫之說做出了解釋。
“那下毒呢?”
賈環又問了一句,說完又向他靠近兩步。
“下毒之事從何說起,小人可是正經的大夫,也從沒毒死過人,藥理之說,普通人哪裡懂得,有些微量的毒是可以治病的,以訛傳訛罷了。”
張大膽臉上出現了冷汗,不敢直視賈環的眼睛,低著頭站著,躲在牆根。
賈環每問一句就走近他幾步,仿佛被一隻狼給盯上。
一句話不對,他就會撲上來生死相向。
張大膽此刻早就在心裡罵了一百遍來福這個笨徒弟。
這都是給他拉的什麽客人,這哪是看病,這簡直就是送命。
假若還能回去,鐵定要好好收拾這個王八蛋,坑害師父的徒弟必須教育,狠狠教育。
“那動刀呢?”
賈環又走近一步,距離張大膽只有三步之遙,眼神越發的凌厲,緊緊盯著眼前人。
“動刀的事,是為了救人呀,如果不動刀孕婦孩子都會死,動刀最少還能留一個,隻可恨主人家沒有依我,以至於大小都沒有保住,哎,人生一大憾事。”
張大膽雙手握拳緊緊攥在一起,把身體緊緊靠著牆,依舊沒有抬頭,只是傷感後悔。
“先把厭食嘔吐的病治好吧。”
賈環聽了他的話,終於知道此人為什麽叫張大膽了,也知道他為什麽開個藥鋪連個病人都沒有。
這樣的大夫怕是很難在這個時代混下去, 沒被打死都算燒高香。
不愧他張大膽的名字,在封建社會敢這麽玩,確實夠大膽。
如果他不是穿越來的,還真是不信他說的鬼話,這人還能活著都是個奇跡。
“治病需要下針,跟公子提前說好。”
張大膽緊跟著又說了一句差點讓賈環吐血的話。
見賈環退後,沒有繼續逼他,尷尬的笑了笑。
賈環對這個張大膽還真是有些無語。
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真想把這膽大的家夥打一頓。
哪個小姐姑娘敢讓他治病?
想必此人定是挨打不少。
“下次一次把話說完,你一會不會又說是什麽隱私部位吧?”
賈環還是忍住對他動手的衝動,給他提醒,順便再確認一下。
“公子放心,絕對不是,只是胳膊上幾個穴位,還有頭部的幾個穴位。”
張大膽把需要施針的穴位點名,還真怕這位爺直接揍他一頓,有些拘謹。
“你先出去等著,等會兒我叫你。”
賈環把張大膽先支出去,畢竟是黛玉看病不是他,需要經過黛玉的同意。
這要是醫生出去亂說,那林黛玉估計就活不成了。
事關名節,賈環也不敢絲毫馬虎。
尤其這人是絕代仙姝風華絕代的林黛玉,賈母的心頭肉。
賈環這個時候已經確認。
張大膽不是什麽騙子,確實是有幾分本事。
此人雖然大膽,但都是可以救人命的手段,可歎世間理解的人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