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賈珍之死

　賈母此刻臉色有些難看，平穩了一下呼吸，看了一眼依舊盎然挺立的少年，又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還有侄子。

　如今這事已經不是她一句話就可以結束，是非自有公斷，在賈赦面前，她貴為母親，在賈環面前，她是祖母，偏袒任何一方都會讓人指摘。

　“那就讓族老議事，給你們斷斷這個狗屁案。”賈母聲音顫抖，敲著手中的拐杖說道。

　賈赦冷哼一聲，看向少年，一臉得意之色，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族老們跟這小子可不熟，開除他的族籍，讓他淨身出戶，再簡單不過。

　賈環確是不怎麽在意，沒有賈家這層皮，他活的會更滋潤。

　賈赦，賈珍想要用這種方法把他趕盡殺絕，怕是打錯了算盤。

　“那就靜候族老的召喚了，我倒是要看看，族老們是不是也盡是趨炎附勢之輩。”

　賈環朝著賈母躬身行禮，轉身退出大廳。

　榮禧堂中，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李紈看著那個一身正氣的少年，秀麗的臉龐之上，有著些許的黯然，這樣有能為的人都不容於家族，不禁有些憐憫他。

　鳳姐柳葉眉下丹鳳眼中，閃過一絲擔心，這兩位無法無天的主，怕不是私下勾連要置賈環於死地。

　王夫人眼中只有厭惡，尤氏只是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

　珠簾之後，黛玉，探春等人也都面面相覷。

　縱然是不諳世事的寶玉，此刻也覺得要出大事，心頭對賈環是有些不滿的，可見賈珍對他是真的不錯。

　其實賈環並沒有什麽壞心思，弄死賈赦賈珍，他能有什麽好處呢，並沒有，寧榮兩府也輪不到他可以接手。

　自立一方門戶，沒人拖後腿才是他想看到的，也更容易一些，有他的關系在這裡，自己在乎的人也不至於被欺負。

　第二天上午，本來還打算召集族老議事的賈珍意外身死。

　賈珍的死就像一枚威力無比的炸彈，將最近的圍繞在賈府中的流言蜚語，各種暗流給炸的粉碎，瞬間都聚集到他身上。

　這時候突然有人想起，昨日賈環在廳上提起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莫不是賈珍做的事連祖宗都看不過去，把他給收了去。

　賈環這人的嘴莫不是開過光?讓人忍不住帶著一絲畏懼。

　原因無他，那賈珍正是死在女人身上，至於該女人是誰，寧國府則是諱莫如深，知情人都不敢提及，生怕惹來殺身之禍。

　不知情的人則是私底下胡亂猜測著，說什麽的都有，反正都是一個結果，那就是作惡多端，老祖宗過來把他給收了。

　賈珍死了，死在了這個秋後，正是應了秋後問斬的諺語。

　微風拂過賈府，帶著他那些齷齪，肮髒，卑劣，無恥的記錄煙消雲散，魂歸天外，陰沉的烏雲也散開，將一縷陽光撒進賈府。

　族長身死，所有的賈家族人都匯聚在寧國府。

　緊急從太醫院請來的張太醫，在房中看著已經咽氣多時的賈珍，歎氣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尤氏眼中的最後一點希望破碎，不自覺的開始擦起已經哭的紅腫的雙眸。

　房中頓時哭聲一片，其中以許氏哭聲最大，還有她身邊的一個丫鬟，更是比死了親爹還慘，差點哭暈過去。

　鳳姐，尤氏姊妹雖然也有哭聲，但悲切之情卻沒有多少，

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另有丫鬟，仆婦等若乾陪著哭泣，哭的真切，想來應該是靠著賈珍過日子的人。

　房間外，賈母，賈赦等人在詢問張太醫死因。

　“太醫，可是有人加害?”賈赦面色不善，急切問道。

　張太醫歎氣，斟酌一番道:“哪有什麽加害之事，珍老爺年紀大了，加上上次受傷本就虛不受補，本就還不能行房，如今征伐過度，以至釀成此禍，還是找個妥當的人給珍大爺換壽衣，老夫先行回去了。”

　這話說的基本上就可以斷定，賈珍的死已經定性:縱欲過度。

　賈母，賈赦聽太醫話裡有話，急忙送走太醫，開始準備賈珍的後事。

　如今哪個還記得在牢裡的賈蓉，族長身死，哪個不為自己以後的活計擔心。

　賈母在太醫定性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決定。

　最後賈珍被定義為病重過世，如果縱欲而亡這種醜事要是傳出去，那賈府的名聲怕不是會一落千丈。

　至於知情人，許氏還有她身邊的丫鬟，當賈珍身死的時候，她們的日子注定了不會好過。

　死因定下之後，寧國府很快掛白。

　晚間的寧國府，亂哄哄的，哭聲此起彼伏，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除開族中的賈姓族人，還有平日裡交好的世家，奇怪的是北靜王府，只是派遣總管過來，北靜王並沒有親自前來。

　事情繁忙，來回走動的下人，客人，前後院都忙的腳不沾地。

　事情來的突然，毫無準備，賈璉在寧國府幫著處理接待外客的事情，內院裡的事情則是尤氏在負責。

　幸好是賈敬的喪事剛辦理過，寧國府中的人也是輕車熟路。

　賈珍的死對賈璉內心衝擊還是挺大的，他可是全程目睹了整件事情，他又不是傻子。

　這件事絕對跟賈環脫不了關系，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但他的直覺向來很準，向來不會出錯。

　“如何了?”尤氏看王熙鳳進來，詢問道。

　鳳姐在寧國府幫著尤氏處理一些雜事，這是老太太吩咐的。

　公公賈敬剛死，丈夫也跟著沒了，唯一一個兒子，雖然不是她生的，也進了大牢，想救出來怕是難的，不可謂不苦。

　鳳姐左右看看，把丫鬟們支出去，開口道:“怪不得醫生說讓妥善的人處理，找了幾個靠譜的下人，說是炕上都是那種東西，還摻著血。”

　尤氏可是知情人，賈珍發病是在半夜，是兒媳婦過來稟告的，來的時候衣衫不整，怕是給嚇壞了。

　這件事當場就被尤氏下了封口令，有上次秦可卿的教訓在，這種事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

　鳳姐挑了挑秀眉，詢問道:“嫂子，珍大哥昨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麽就這麽突然發病了。”

　她還是有些懷疑賈環的，奈何還沒有機會詢問，哪怕是她當面，賈環應該都不會說什麽，讓她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有此手段，心中忍不住多了一絲忌憚，也有些慶幸，如今兩人已經是一路人不分你我。

　尤氏眼神渙散，委屈道:“都怪我平時沒有管著些，才導致了這禍事。”

　話還沒說完，豆大眼淚就跟著往下掉，鳳姐見狀沒有再問，開始勸慰。

　……

　寧國府府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只是發白的外罩看著有些瘮人。

　馮紫英作為馮府跟賈府的紐帶，自然少不得過來祭奠，在仆人的引導下到賈珍的靈前勉強擠出幾滴眼淚，著實是有些為難他了。

　要是兩人的關系有多好，這怕是不盡然，鮮有人知的是他跟賈環的關系其實更加要好。

　告辭離開時，心裡就已經有數，這一切跟賈環都脫不開關系，騎在駿馬上，回首再看看嘈雜，淒淒慘慘的寧國府，心裡忍不住湧起一種難言的情緒。

　馮紫英緊了緊外袍，夜裡的風有些冷，可冷的不僅僅是風。

　他當時還有些疑惑，為什麽賈環會有那種藥呢，還介紹給了他，他還這麽年輕，現在可還用不到這種藥，當然他也沒有拒絕，給他父親留著備用。

　直到賴升找來府上，他才覺得事有蹊蹺，只是看不透，當他得知賈珍死去的消息時，才恍然大悟。

　馮紫英縱馬狂奔，宣泄著心中的情緒，中間有慶幸，有慚愧，也有一點畏懼。

　...

　深夜裡，寧國府的哭聲漸漸停息下來。

　賈蓉作為賈珍唯一的兒子，人在牢中自然不能出來守靈，所以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了賈薔頭上，身邊陪著幾個族中兄弟。

　賈薔想起賈環那時跟他說的話，現在再看看賈珍父子二人的下場，心知肚明這中間肯定有鬼。

　賈環就像一頭狼一樣，盤旋在他的腦中圍繞著，讓他的世界觀有些顛覆。

　寧國府剛死了一頭狼，榮國府就來了一頭更可怕的老虎。

　薛姨媽、寶釵、黛玉、史湘雲等作為親戚，自然少不得探視。

　惜春作為賈珍的庶妹，並沒有多傷感，並且拒絕留在寧國府，依舊回去大觀園。

　大觀園中，綠色鬱鬱蔥蔥，櫳翠庵風景迤邐，靜靜地矗立在園中。

　一座涼亭之中，賈環跟妙玉正在下著象棋，旁邊是妙玉親手烹的香茗。

　山中幽靜，茶香嫋嫋，美景美人，人生得意之事莫過於此。

　賈環最喜歡來的還是妙玉的櫳翠庵，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受妙玉的性格影響。

　“聽說了你前幾天的事，你還好吧。”妙玉青蔥的玉手隨意下著手中的棋子。

　哪怕只是聽說，跟家中長輩針鋒相對，她都能感覺到危險與壓力，更別說當事人了。

　雖然為他擔心，但她能做的不多，只是多為他禱告一下，請求一下觀音娘娘保護自己的愛人。

　賈環微笑安慰道:“放心，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賈珍的死，他是一點負罪感都不會有的，這種人老天爺不收，他不介意代替老天爺，把他收了。

　“我看府裡最近進園子的人都少了，你怎麽這麽悠閑。”

　妙玉不是沒有消息來源，她身邊伺候的人，跟惜春的丫鬟關系最是要好，所以賈環跟東府的矛盾知道個大概。

　她對東府裡的事不感興趣，只是擔心賈環，如今寧國府已經沒有了當家人，自然對賈環構不成威脅，所以也就放下心來。

　“家中長輩出事，我自然是要告假幾日的，在你這裡覺得舒服，什麽煩心事都不用想。”賈環笑道。

　“為什麽呢?”妙玉好奇問道。

　“大概也許...看到你，就什麽煩心事都沒了。”賈環道。

　妙玉臉頰微紅，心中有幾分甜蜜，好聽話不只是賈母愛聽，她也喜歡，嘴角微微挑起道:“我又不是什麽靈丹妙藥。”

　賈環笑道:“看我將軍，絕殺。”

　妙玉愣神，然後心中剛升起的甜蜜，瞬間變的沒有滋味，皺眉剛準備說什麽，就停了下來。

　因為賈環正直勾勾的盯著她放肆的欣賞著，雙眸之中色倒映著她精致的容顏。

　“本來古人說的秀色可餐我覺得有點誇張，但看到你，我才覺得沒有絲毫誇張，上天對我真是不薄啊。”賈環感歎道。

　“嗯?”妙玉有些疑惑。

　“還是白天呢，放開。”妙玉把玉手掙脫出來，稍微退後一些嗔怪道。

　“那是不是晚上就可以，那我等天黑了再走。”賈環得了便宜賣乖道。

　妙玉對他無可奈何，不過剛才升起的不滿已經煙消雲散，多雲轉晴，天還真是有不測風雲。

　賈府中東路別致的庭院在夜色中燈火通明。

　廳堂之中，賈赦靠在一張太師椅上，摸索著手裡一把精致的扇子，閉眼享受著身後美妾的玉手按摩。

　賈赦是長輩，自不用每天都去東府裡，在喪葬期間，酒色自然也是不禁的。

　賈赦拿過旁邊玉盞，品嘗著香茗，開口詢問道:“你說實話，那小子是怎麽跟珍哥兒鬧起來的?”

　站在他身前的自然是被他喊過來的賈璉，賈璉最近一直忙著料理東府外面的事務，聽到賈赦召喚，放下手頭的事情馬不停蹄的就趕了過來。

　賈璉畢竟不是賈環，可沒有膽子大到跟賈赦叫板的程度。

　賈珍的死因，公開的理由只能糊弄一下外人，知道點內情的人都知道是不能信的，東府裡的珍大爺平日裡是個怎樣的人，哪個心裡沒點數。

　何況暗地裡還流傳著賈珍臨死是跟兒媳婦在一起，這種情況就更是讓人浮想聯翩，傳的愈發離譜。

　也有人猜測跟賈環有關系，畢竟死之前兩人可是針鋒相對，賈環可是曾說過賈珍不是長壽之人，果然應驗，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他的嘴一定開過光，沒人不說聲神奇的。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說是惡人有惡報，這是佛祖顯靈了，那些被賈珍禍害的人家，家裡更是放鞭炮慶祝。

　賈珍的為人如何，見此就可以窺見幾分。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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