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阿姨,你先等會……”聽到結婚這種要求,肖堯抓著自己的頭髮,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怎麽了?”鬱麗華揚了揚眉毛:“有勇氣說愛愛愛,有膽量談戀愛,真讓你負責就慫了嗎?”
“它不是那個負責不負責的問題……”肖堯急道:“我有女朋友了呀!我是不可能離開她的!”
“怎麽,”鬱麗華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中學談個朋友,人家陪你過家家去訂了一套婚紗照,你就覺得可以走到最後了?”
這一句話嘲諷拉滿,肖堯閉緊嘴巴,在桌子下面握緊了拳頭。他想站起來拂袖而去,但是理智將他強行按壓在了椅子上。
“你那個女朋友的情況,我也有所耳聞,”鬱麗華的語氣放和緩了一些,帶著一絲疲憊,苦口婆心勸道:“小姑娘不講現實,感覺對了就和你在一起,是,很單純,很美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人家怎麽走到最後呢?人家家裡,父母那一關,你準備怎麽過呢?”
這一句話戳中了肖堯的心事,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家庭條件差太遠的話,我可以……我可以……”
他本想說“我可以當上門女婿的”,轉念一想,自己有時空通道,說不定可以做點什麽發家的事情,遂脖子一梗道:“我也可以努力賺錢的!”
鬱麗華搖了搖頭:“跨越階層談何容易?錢難賺,屎難吃,你這種情況,招上門女婿別人不知道要不要?”
“嗐,據我所知,她們家應該是要的。”肖堯忍不住給她劇透道。
“你……你果然打得是這種主意?”鬱麗華的眼中滿是鄙夷之色:“我原本以為你是出於喜歡人家,結果是惦記上人家的家產?人家獨生女兒憑什麽招個贅來吃絕戶啊?就算招贅又憑什麽選你啊?”
“不是的,阿姨,不是的!”肖堯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激動地雙手撐住桌子邊緣半站了起來,身體前傾:“我是因為真心愛她!我愛沈婕!所以我才想和她結婚,不惜一切代價!”
在茶樓裡這聲音實在是有點大,不少客人回頭朝這邊張望,只有一個背對肖堯坐在角落裡的,戴著帽子,一身黑的小個子沒有回頭,只是肩膀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行吧,”鬱麗華疲憊地做了一個教師常用的雙手向下按壓的動作:“你不願意辜負沈婕,我不會怪你。畢竟我並不認為隨風搖擺是什麽值得讚許的品質。”
鬱麗華說這話的聲音非常輕,肖堯也輕聲致謝道:“謝謝阿姨。”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鬱麗華的聲音繼續壓得特別輕:“這些話本來不應該由我來說——你如果不肯娶穎穎,她將來怎麽嫁人?總不能因為你品格高尚的緣故,她就得去女修院孤苦一輩子吧?公平嗎?”
肖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想想看,她嫁別人以後,她跟自己的丈夫行夫妻之實的時候,你接受得了嗎?對於我女兒而言,你跟你老婆行夫妻之實的時候,她接受得了嗎?你們這不耍流氓嗎?”
肖堯目瞪口呆。
“我話說到這裡了,現在,肖堯先生,請你回答我,高尚的你要怎麽解決這些現實問題?”
那我以後,我也不和別的女人……結婚也不……不對,那樣天韻就沒了……那,就一次?好像命中率也不一定這麽高。或者我每次都跟你打招呼……不行不行,這些都太扯了。
沒有一句話是說得出口的,幸好鬱麗華讀不到他的心。
肖堯的反應讓鬱麗華覺得他已經開始動搖了,遂趁熱打鐵道:“你放心,我們家雖然不像沈家那樣大富大貴,總還是有一些收入能力、家底和積蓄的。將來我們這一帶拆遷,你們結婚生活的房子也有了——莪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我作長輩的,一定會傾盡全力給你們提供幫助和支持的。”
“阿姨,您別說了,不是這個問題……不是錢的問題。”
“好,我不說話,你想一下吧。”鬱麗華為自己又沏了一盞茶,往椅背上一靠,搖頭,吹氣。
肖堯回想起自己12歲時,初一那年的夢想。
和喜歡的同班女生結婚,每天手拉著手一起上學,上課,放學以後在眾人驚羨的目光中手拉手一起放學,回家。
他們的家是街角處的一座寧靜的小房子,外牆是藍色的,內牆和燈光是乳白色的,非常溫馨——不,才不是什麽七天連鎖酒店呢——他們會在這個小小的家裡,一起做東西吃,然後一起寫作業,一起討論作業當中和今天上課時候遇到的,不懂的問題。
寫完繁重的家庭作業之後,他和妻子會收拾洗漱,互相給彼此洗腳,然後相擁而眠,準備第二天上學。
肖堯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這只能是他的一個幻想或者說意淫而已。
而現如今,幻想照進現實的可能性,就這麽赤裸裸地擺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一個紅通通的紅富士蘋果那麽誘人。
不管有多麽荒唐,只要自己點一點頭,便可將“向往的生活”收入囊中。
很難說他沒有一絲一毫地動心。
“鬱璐穎知道這件事嗎?”肖堯問她。
“還不知道,”鬱麗華如實說道:“但是我女兒這邊你不用操心,她很聽我的話。”
肖堯的眼前出現了兩幅虛影。
一個身穿淡綠色睡衣的少女,耳朵裡塞著小喇叭,背對自己,伏案專注。
她有著蓬松的短發和淡綠色的睡裙,兩條如蓮藕般的小腿從裙擺下舒展開來,輕輕地前後擺動著。
另有一位少女,身穿職業女性的黑色西服西褲——這條西褲兩側松緊腰,簡潔利落褲腳,纖細瘦腿拉長了腿部的曲線,腳上穿著絲滑的,膚色的天鵝絨短襪,正跪在自己的面前,幫自己穿著新買來的AJ。
肖堯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腦袋,驅散了眼前的幻象。
“對不起。”肖堯對眼前的鬱麗華說道。
鬱麗華手裡的茶盞微微抖了抖。
“阿姨,我必須拒絕你的好意,也不奢望你的原諒,我只能說,對不起。”肖堯朗聲說道。
“就為了她?”鬱麗華的聲音有一點抖。
“就為了她。”肖堯說。
鬱麗華差點把手裡的茶水潑到肖堯臉上,但是忍住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五秒鍾,鬱麗華彎了彎腰,提起了一個挎包。
這是要走了嗎,肖堯想。
“等一等,阿姨,我還有一些話想說。”肖堯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鬱麗華再次揚了揚眉毛,從挎包裡拿出一個銀白色的小方盒。
“我覺得你這樣逼婚,不是不尊重我,而是對鬱璐穎不尊重,我希望您不要這樣了。”
“你什麽意思?”鬱麗華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伸手打開了方盒的蓋子。
“鬱璐穎是一個優秀、漂亮、可愛的女生,學校裡喜歡她的男生很多,很多。”肖堯告訴她。
“這我當然知道。”鬱麗華從打開的方盒裡取出一根、兩根、三根……是針嗎??
“當然,包括我也是,曾經對她魂牽夢繞,實際上,不是曾經,我就是到現在也依然喜歡她。”
聽到這等渣男發言,鬱麗華的眼睛眯了眯,開始像轉鉛筆一樣轉起了手裡的銀針。
“所以,像這樣的女孩子,是不應該被逼婚的。”肖堯硬著頭皮說下去:“我上小學的時候玩過一個遊戲,那裡面男主角也叫逍遙——他因為不小心偷看到了女主角靈兒洗澡,就被靈兒的姥姥強迫當天晚上就洞房花燭夜了。那個肖堯當時只是一個余杭鎮的店小二,一個潑皮無賴,一個像靈兒那樣的姑娘不該嫁給他,更不用說是逼著他娶了。”
“你想說什麽?”鬱麗華皺了皺眉頭。
“一個如此優秀的女主,她的命運不應該是被強迫嫁給一個這麽垃——這麽平凡的男主的,更別提男主還不情不願的了——這是對女主的不尊重,因為她值得更好的。”肖堯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那個遊戲的年代好像是唐朝,可現在已經21世紀了,一個女孩子的命運不應該被這麽草率地決定,就因為——”
“李逍遙最後為了趙靈兒,從店小二成長為一代蜀山大俠,你有沒有想過改變自己的命運?”鬱麗華問他。
“有啊——您也玩過仙劍?”肖堯吃了一驚。
“可別把我當老太婆,”鬱麗華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你的話打動了我,結婚的事情可以再從長計議。”
“謝謝。”肖堯長出了一口氣。
“但我還是建議你和沈家千金先斷了——我知道,今天坐在這裡這樣逼你,也不會有好的結果,你再想想吧,我再給你一點時間。”
肖堯剛剛松下來的心又繃緊了,他隻得沉默以對,非暴力不合作。
“學校那邊,我也會盡量幫你的。”鬱麗華說:“當然,我說的話能管多少用,我也沒法打包票。”
“謝謝!”肖堯估計,以目前的這種狀況,鬱麗華多半只會是說說,不太會真的盡全力幫忙。
“但是你永遠記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要尊重她。”
“一定!”
“我們的意見也是很重要的——不,應該說,我們的意見應該永遠是第一位的。”
第一位嗎?肖堯決定再次保持尊敬的緘默。
“如果你想要用共生來拿捏我女兒,那我也有辦法拿捏你。”鬱麗華舉起了手中的銀針,在燈光下眯縫著眼睛端詳:“肖堯,你認得這是什麽嗎?”
肖堯定了定神,仔細端詳著鬱麗華手中的三根“銀針”。這三根銀針說是“針”,但其粗細大小形狀倒更像是鉛筆——削尖了的鉛筆。
這三支“鉛筆”兩根長度接近,一根較短,兩根為銀色,一根為金色,每一支“鉛筆”的中段都有著……好像螺旋一般的纏繞。
“我不知道。”肖堯搖了搖頭道。
“那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鬱麗華問他。
“您是大學裡教書的……好像是教授。”
“教什麽的?”
“好像是醫學方面的。”
“我的專業是中醫學領域,”鬱麗華告訴他:“我手上的是……是針灸用的針。”
信洋教的中醫嗎?你擱這疊buff呢,肖堯在心裡揶揄著。
“你可能不清楚,男人和女人的穴位,位置雖然大體相同,但同一個穴位在男人和女人的身上,效果卻截然不同,男人以氣,女人以血。”
“?”她到底要說什麽?
“也就是說,在穎穎身上某個位置扎下去,她不會有任何感覺,而你,會疼到求死不能。”
“……阿姨,如果你真的了解共生的機制原理,就會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肖堯告訴她。
“希望我們可以一直是……朋友,永遠不會用到要做這個實驗的一天。”鬱麗華把金針銀針們收起來,滿面笑容地伸出了右手。
容嬤嬤的微笑?
肖堯鬱悶地伸出手,握住鬱麗華上下搖了搖。
“怎麽樣怎麽樣?你們聊什麽了?”從茶樓出來的時候,鬱璐穎已經等在門口了:“聊得怎麽樣?”
肖堯看了看她,沒有說話,頭一低,走過去了。
“哎呀怎麽了嘛,到底怎麽了告訴我,你不要不說話啊。”鬱璐穎三步並做兩步上前,怯生生地拉住了肖堯的袖子:“我媽如果說了什麽十三點的話……你就當她放……放,不要往心裡去,更不要對我生氣,好嗎?”
肖堯的心軟了,他意識到自己遷怒於鬱璐穎,實在不是騎士所為,這便停下了腳步:“沒事,都挺好的。”
他露出一個微笑,伸手撥了一下鬱璐穎鬢角被風吹亂的頭髮。
“你們到底說什麽了?”鬱璐穎追問道。
“穎穎。”鬱麗華站在樓梯的上方,表情嚴峻地喊了一聲。
“說什麽了,你去問她吧。”肖堯小聲道:“放心,不管她怎麽樣,咱倆都要——都會好好的。”
“嗯,好好的。”鬱璐穎點點頭,放心了下來,一步三回頭地往樓梯上去了。
肖堯目送著鬱氏母女重新走進茶樓,轉回頭來,準備先回停車場去跟文學社的人集合。
然後,他就看見斜靠在前方橋頭處的一位黑衣少女,衝著他笑了一下,摘下自己的墨鏡。
“suprise!”黑衣少女張開雙臂,大叫了一聲。
“老婆!?”認出了黑衣少女是誰以後,肖堯驚恐地大叫一聲——這不是驚喜,也不只是驚嚇,就tm是驚恐。
見肖堯站在原地不動,黑衣少女繼續維持著張開雙臂的姿勢,一跺腳,把身體誇張地一扭:“抱抱!”
肖堯得到指令,下意識地上前,伸手想把那黑衣少女攬進懷裡。
不想,對方直接迎了上來,原地起跳,雙手勾住肖堯的脖子,小腿交叉,勾住他的膝蓋後方,身體懸空,就這麽,像樹懶一般,掛在了他的身上。
“我要舉高高!”
“舉高高,舉高高!”肖堯估計這又是從天韻那兒學來的什麽怪話。
他雙手托住黑衣少女的大腿下側,那種肉肉的感覺,既柔軟又緊實:“你……你怎麽來了啊。”
黑衣少女的唇靠近了少年的耳朵,呼出來的熱氣讓他覺得有些癢癢的:“狗子,你現在……銷路好得很啊。”
少女笑靨如花,聲音甜美可人,少年聽到這話,卻嚇得打了個哆嗦,兩腿有些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