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極走後,李典吏拉著小端過家門而不入。
“怎麽了?事情不是說清楚了嗎?看你這臉色怎還那麽難看。”小端不解地問。
“那個韓林安排吳極來送咱們,估計就是想告訴我還要傳你嫂子去問話。”李典吏臉色陰鬱。
“這個,也應該吧?畢竟嫂子是知情人。”小端知道李典吏使一個極愛面子的人:“這事兒要是讓呼延大人知道不會輕饒我,咱們還是趕緊善後吧。”
果然,次日吳極很恭敬地帶著文書來找草兒問話,這真是給了李典吏最大的面子。
草兒說的來龍去脈和小翡一致,吳極臨走前讓文書先走,自己落在後面低聲對李典吏說:“哥,那個周一廷是服毒自殺。”
李典吏驚訝地說:“自殺,他不是和小翡並無奸情嗎?”
周一廷死了,他的金銀鋪子自然是開不下去了。
周一廷在蘇州有父母妻兒,小夥計薛蜆已派人回去報喪。
馬夫是周一廷家裡的老仆人,他說:“周老爺的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主母素日不問他生意上的事情,小主人年方十一歲,所以不必讓他們來,咱們把人送回蘇州安葬吧。”
但是他們在收拾房間時,在周一廷臥房床下撿到一張紙,上面有一句李商隱的詩: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後面又寫了無趣無趣真無趣!
最後那個趣字的最後走之拖得很長,可見書寫者當時的心情有多麽的低落和絕望。
“我們老爺的房間我幾乎每天都會打掃,所以這個紙條應該是他離世當晚寫的。”薛蜆抹著眼淚:“老爺近來常常背著人掉淚,我們不敢問也不敢勸......”
吳極走後,李典吏把此事告訴了小端,沒有對女子產生過愛戀之情,也不曾被人愛戀過的小端撓撓頭:“我知道我們那兒有一對情人,因為爹娘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他們就一起投河死了,想必,那周一廷沒有李家娘子也活不下去了?”
李典吏看著小端,忍不住笑著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
和這個不諳情事的半大小子談論這個話題,還真是對牛彈琴了。
原本只是因為答應過小翡絕不把事情告訴自己的丈夫,卻料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面對李農時草兒也自覺羞慚,反倒是李農一再檢討自己氣量小,遇事心事太重。
夫妻沒有隔夜仇,兩天之後,兩口子前嫌盡釋,又一切如初了。
晚上,夫妻兩個聊著聊著,就說起了周一廷自殺的事情。
草兒說:“不會,周一廷不會自殺的,他是很喜歡小翡,但是小翡和他連手不曾拉過,他以死明志是不是太突兀了?”
是啊,如果他們做過露水夫妻品嘗過魚水之歡似乎有寧可死別絕不生離的黏糊勁兒,剃頭挑子一頭熱,情感會那麽濃烈嗎?
“對了,那天小翡說,是薛蜆找李郎中看病時告訴他周一廷第二日還打算做小翡工作一起私奔呢,當晚李郎中就告訴了小翡,小翡讓他別理薛蜆,周一廷言語間流露出對薛蜆的不滿,想帶小翡走只是原因之一,就算沒有小翡,他也打算回蘇州去了。”大概是跟著李農生活了太久,草兒變得很機敏。
“還有,今兒叔來找你了,你抽空問問他有什麽事兒。”草兒說的叔,是葉子那個瘸腿叔叔。
“他莫不是來告你的狀了?”李農故意逗妻子。
草兒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李農笑了:“你忘了,
你有天清早去找周一廷被叔看見了?” 草兒臉一紅,撲進李農懷裡不許他再提那件事情。
李典吏心裡不擱事兒,吃完早飯就去找瘸腿叔。
今天的早飯是小端最愛吃得攤雞蛋餅,見李典吏急著走,他隻好把湯先喝了,捏起油乎乎的餅就走。
草兒嘴裡埋怨著丈夫太性子急,忙用一張包點心的稻草紙幫小端把餅包上,免得弄油了手。
看見李典吏,瘸腿叔笑得很開心:“你給我好茶,葉子帶回來了,以後別費那個錢,我這水平,煮樹葉子也好喝!”
聊了一會閑話,瘸腿叔說:“我覺得啊,那個珠寶商的死有問題。”
雖然腿腳不好,瘸腿叔拄著百兒為他做的拐杖早晚還喜歡到處溜溜。
那天因為看見草兒一大早從金銀鋪裡出來,瘸腿叔心裡老大的不高興。
自己的命是王班頭救下的,王班頭和李典吏又是生死之交,所以在他心裡,李典吏也是自己的恩人。
李典吏跟著呼延略四處巡察,草兒可不要因為寂寞鬧出什麽紅杏出牆的事情來啊。
所以,他就依在金銀鋪對面的牆角處歇腳,觀察鋪子裡面的情況。
金銀鋪不必點心鋪,一般是沒生意的,看了一會他打著哈欠準備家去。
突然,他看見了那個車夫正在指手畫腳地數落周一廷,周一廷苦著臉聽,那樣子倒向是他成了奴才。
“我聽說金銀鋪已經盤出去了,那個珠寶商的屍身也燒了,他們今兒就打算帶著他的骨灰回蘇州去呢。”瘸腿叔說。
李典吏聽了起身就走:“叔,忙完再來找您喝酒!”
金銀鋪對面有個小酒館,小酒館剛開門, 店主還沒來,只有一個夥計在擦桌子掃地,見是李典吏,笑了:“爺,您來得也太早了,我們晌午才開張呢。”
李典吏坐在靠窗的桌子旁,目不轉睛盯著對面,嘴裡支應著夥計:“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說是說,夥計還是拿來一壺茶,兩個茶碗。
小端給李典吏和自己各倒了碗茶。
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進小酒館。
看見李典吏坐的位置,吳極笑了:“哥!咱倆真是心有靈犀啊!”
吳極又到牢裡找李郎中聊了幾次,得知他之所以那晚去找周一廷,是因為薛蜆告訴他“您可看好自家娘子,我們老爺明兒還打算帶著李娘子回蘇州呢!”
李郎中氣壞了,雖然小翡把一切都告訴了,讓他放寬心,周一廷就要離開鹹平回蘇州去了。
但是,那晚他越想越生氣,就隨手找了把多年沒用過的匕首去找周一廷理論:雖然我是斯文人,是治病的郎中,但是我也是男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拿著匕首純屬壯膽,既沒打算殺人,也沒打算傷人。
他是打算敲開鋪子大門進院的,卻發現已近半夜,鋪子的大門卻虛掩著。
衝著趴在桌上的周一廷喊了幾聲,他卻紋絲不動,可見在他心裡有多麽的藐視自己。
於是,手裡有匕首的李郎中就衝上去照他肩頭戳了一刀,本以為這下子周一廷該跳起來和自己拚命了,但他還是一動不動。
李郎中害怕了,跌跌撞撞依舊自前門出,回到家時驚醒了小翡,兩口子嚇得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