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褪去暗色,雲層看起來依然濃厚,卻沒了即將下雨的感覺,酒館裡人聲嘈雜,飯菜的香氣混雜著酒香形成一種獨特的味道。
柳元跌跌撞撞的攙扶著已經腿軟的段二走著,這家夥別看著瘦,但是喝了酒後不知道為何死沉死沉的。
“柳兄我跟你說,我受夠了……我那三姐真的,唔……嗯……”段二一隻胳膊被柳元架著,整個人迷迷瞪瞪地不知道想講什麽,突然猛地住了口捂著嘴,半晌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柳元看他要吐出來不由的大驚,他就在邊上架著這段二,這時候姓段的要是開了口給他表演個熱乎的,那他一準兒跑不了。當下嘴角一抽,嘴裡安撫著段二,手上加倍使勁兒,幾乎是拉著段二在走:“段二郎!入你娘的,憋住,憋住,別吐出來,算兄弟我求你了。”
段二也不言語,只是捂著嘴,一個勁兒的躬身子有反芻現象。那胸腹一顫一顫顯然在努力憋著,嚇的柳元連聲呼喝,讓擋在前面的人快點讓開:“憋住憋住,馬上就到,憋住了!直娘賊,你們這群撮鳥別擋道,快讓開!這人要吐!”
此時酒樓內有人進有人出,他二人是從二樓往樓下去往後院的茅房,前面幾個食客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主兒,剛剛吃完正在下樓,聽到後面有人聲也是不緊不慢的往下走著,壓根沒想讓路,待聽到柳元吼聲剛想發怒讓他閉嘴,回頭一看,忙不迭地朝兩邊散開給二人讓道。
下方有那機靈的店小二見段二手臉處有汁水開始滲出,暗道不好,這要是吐在樓梯上大堂的人就炸了,連忙上前幫襯著柳元拖著段二快步朝後面走去。
將將進了後院,還沒到地方,段二實在忍耐不住,“噗呲”一聲穢物從手邊滋了出來。柳元看著那飛濺出來的水點,連忙放開扶著段二的手閃到一邊。
當下段二放開那隻捂著嘴的手,一張口:“嘔~嘔呃~咳咳~嘔~”
他肚子裡面那點兒熱乎的,幾乎毫無保留的,發自肺腑的給人透露了出來。
“哎!你這搓鳥……入你娘的蠢貨!”
雷橫剛剛舒爽完,正紅赤著臉兒,嘴角帶著志得意滿的笑意,搖搖晃晃低頭系著腰帶往回走。一個不留神前面突然躥出一個人,然後就見他大口一張,一條汙穢的水龍衝著他褲子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雷橫陡然間一個激靈,拿出畢生的本事猛的朝後一蹦,醉酒後顯得笨重的身軀在這時竟是如燕子般輕靈。
可惜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一條腿上正被段二噴了個正著,瞬間一股溫熱感糊在腿上,眼睜睜看著新官服沾染滿了穢物,一股刺鼻的氣味兒彌漫在鼻尖。
“你……天殺的醃臢潑才,俺的下裳!”
雷橫還沒落地就破口大罵起來,心裡殺人的心思都有了。只是他平常就擅跳躍,二三丈寬的山澗說跳過就跳過去,因此人稱插翅虎,這一情急,朝後跳的更遠,正好一屁股撞在一個道人身上。
“哎呦!”
那道人也是剛剛出來,預防有人看見低著頭走路,不妨一個黑影靠過來一下給他倒撞回去。還好他也算幸運,只是撞到一旁柱子上,疼的他差點岔氣,捂著後背齜牙咧嘴的跪在地上。
“官爺,對不住,對不住。”
柳元見段二噴了個穿官服的人衣裳上,連忙開口道歉,他倒是想上前安撫一下雷橫替他擦擦,無奈何,段二這邊正在噴珠吐玉,
又似洪水泄地,濺的滿哪都是,根本沒地兒落腳,乾脆站在原地沒動。 “直娘賊!壞了官爺俺的褲子一句對不住就想遮過去?”雷橫氣的酒都醒了幾分,隻一張紫棠色的面皮有從紫紅色朝黑色過度的跡象。
“兀那昏頭小吏,他吐你不該,你撞俺又怎麽說?”
後面半蹲著的道人半天方才緩過氣兒來,直起腰身,左邊散亂的頭髮隨著慣性朝後滑去,露出半張不羈的臉龐以及一隻火紅的眼睛,正是下來如廁的鄧飛。
“爺爺管你哪個!”雷橫本來就橫,現下吃了酒,又正在火頭上,如何說的出好話:“你個醃臢牛鼻子自站後面鳥傻的擋道,活該吃爺爺一撞摔這一跤。”
“你個紫臉的狗殺才,使脾氣使你……家道爺身上,沒吃過道爺打是吧?”鄧飛聽他說的不像話不由大怒,一使勁站了起來,隻言語中記起自己如今身穿道袍不由得打了個磕絆。
柳元也自喝的不少,站那裡搖搖晃晃的看著倒在地上的道士和官爺在吵,隻覺得他露出的眼睛火紅火紅的,好像記憶裡有這麽一出,只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直到那道士站起來才猛然醒悟,猛的一拍大腿吼道:“鄧飛!”
“嗯?”鄧飛聽有人叫他名字,醉眼朦朧地轉頭看過去,隻覺得對面的大漢有些面熟,搖晃了下腦袋,視野漸漸清晰起來,陡然間一個面孔從記憶中蹦出來,指著他叫了一聲:“柳元!”
柳元當即就要跨步上前,旁邊停了一會兒喘著粗氣的段二又是一口吐了出來,驚的他忙不迭地收腳後退,心裡打段二一頓的心都有了。當下踹了他一腳:“別張著嘴鳥吐了,天殺的正主在前面,快滾起來。”
“好哇!你們兩個殺材原來認識啊!”雷橫看著二人互相叫出了名字,不由眯起眼睛,神情有些不善,他這身官皮剛剛穿上,正想找人顯擺一下官威。
鄧飛是有混江湖經驗的,知道這都頭是想找麻煩,這時候也沒慌張,只是呸了一聲:“一個殺坯,老家犯了事跑出來的,誰耐煩認識他。”
他這純屬倒打一耙,蓋因鄧飛也知道,叫那柳元先開口自己這身份就算漏了,到時不定出甚事,看這都頭傻頭傻腦的竟然不知道自己,且說個胡話唬弄一番,稍後找個機會溜走就是。
他哪裡知道雷橫平素也是混不吝的一個人,甚少看衙門的公告欄。今天乃是第一日穿上官皮上任,還沒來得及接觸海捕公文,哪裡會曉得他鄧飛是哪個。
雷橫原也不會輕信別人的話,只不過今天他酒灌下去不少,腦子反應有些遲鈍,二一個則是被段二吐了一身,這嶄新的官服瞬間成了餿的了,眼看柳元、段二兩人乃是一夥,心中難免先入為主的對他倆有意見,當下噴著酒氣往前走著:“巡捕司步兵都頭雷橫在此,你們兩個撮鳥跟俺走一趟吧。”
“都頭,誤會。”
柳元想要解釋一番,剛說了一句就被鄧飛打斷:“誤會什麽,你個賊廝在襄陽府犯了事跑這邊不知收斂,此時還妄圖狡辯,真是賊性不改。”
“你放屁!”柳元腦門上青筋都爆了出來,紅著眼指著鄧飛吼道:“鄧飛!是你……你個醃臢潑才安敢壞我名聲,我哪裡做過惡!”
他說了一半急忙住了嘴,抱的心思也是簡單,不能說出鄧飛是通緝犯是事情,不然要是鄧飛被鄆城縣官府拿了就壞了他們大事,十萬貫進了牢獄就拿不到他腦袋,到時候自己這幫人就白忙一場。
他一句話沒說完,正巧段二那邊停止了嘔吐正在喘息,剛才他聽柳元和鄧飛互相叫的時候正難受著,腦子也被酒精浸透的反應遲鈍,聽什麽都是混混沌沌的,這再次吐了一氣兒清醒不少,聽到柳元罵鄧飛,頓時一個激靈,暗道找著了。
猛地雙手發力將自己撐起來朝前躥去,迷瞪著雙眼也看不清是誰,使出全身力氣一拳打了出去,口中還念叨:“十萬貫我的了!”
“二郎不要!”
柳元看段二一拳打出不由大駭,伸手一把抓向段二肩膀,卻已經來不及了。
嘭——
“入你娘的段二郎!”柳元呢喃著,傻傻的看著段二那拳頭打在雷橫臉上。
“啊!!好殺材!”
雷橫被打的後退一步,弓著身子捂著左眼大叫一聲。
他也是醉酒狀態,眼睛看到段二躥過來揮拳就打,腦子裡想躲,身體卻慢了一拍沒動,被段二狠狠一拳鑿在眼眶上,登時就眼角破裂出了血。
“你個醃臢狗才,找死!”
雷橫怒吼一聲,捂著眼忍痛起身一腳踹在段二肚子上,段二一個醉漢如何能擋,當即被踹的倒飛回去,正正摔在自己嘔吐物裡。
柳元看著下意識彎腰要去扶他,看著那堆穢物猶豫一下又站了起來,任段二自己躺在裡面。
恁地惡心!
“客官,別打,別打。”
後面店小二急得直叫,看在場沒人理他,跺跺腳轉身跑進前廳大喊:“來人呐,後面打起來了,都頭被打了。”
“怎麽打起來了?”
“誰啊這是?都頭都打?”
有人好奇起身想去後面看看,卻被同伴一把拽回來。
“回來,都頭都挨揍了,你還想去看熱鬧?遮莫也想討一頓打吃?”
眾人正自議論紛紛,卻不想,店小二這一聲喊讓大廳中的幾個吃喝的漢子心中一動:二首領剛才似乎朝後面去了,這麽說……
不好,可別碰上那鷹爪孫!
幾個人連忙站起身,一個小頭目指著一人吩咐:“去找首……去找大官人。”
“哎。”那人答應一聲連忙朝樓上跑去。
該死,差點漏了風。
小頭目心中暗道好險,連忙起身朝後面跑去。
樓上,雅間的客人聽到聲響,有那心裡好奇的紛紛打開房門走到圍欄旁朝下觀瞧,不知為何下面如此吵鬧。
前台掌櫃聽聞夥計喊話,登時一個激靈,忙不迭的跑上二樓,拍打了下雅間的門,然後不等來人開門,推門就入:“押司!宋押司,朱都頭!”
一屋子的官差都停了動作,端著酒杯、張著口夾著菜歪著頭詫異地看著他,不知平時挺懂禮的掌櫃今日如何這般莽撞。
“哎呀,各位爺還有心思在這兒喝呢?雷都頭在下面被人打了。”掌櫃的一開門不等他門問話,跺著腳的說道。
“嗯……啊?”
滿屋子的人喝的面紅耳赤,聽了掌櫃的話腦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到底還是宋江反應快些,連忙站起身道:“快,下樓去看看雷橫。”
“哦,對!”
“走走走。”
朱仝等人忙不迭放下杯筷,趕忙起身跟在宋江身後,其余人也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跟上。
……
吵鬧的聲響越來越大,有人在外嗡嗡的交談,吵的屋內吃酒的人心煩意亂。
方翰放下酒杯,仗著親戚關系,輩分又是眾人中最大的, 此時喝酒喝的最少,聽的外面如此吵鬧不由好奇,吩咐一眾人裡輩分最小的段五道:“什麽事情這麽吵,五郎,你去看看。”
“好嘞,姑丈。”
段五答應一聲,推開門出去豎起耳朵聽了幾句,隻覺沒頭沒尾的不甚明白,直接拽住一個小二問個清楚。
待打聽的是後院如廁處起了爭執,心中頓時又不好的預感,連忙跑了進來:“不好,說是後面有個都頭被打了,二哥和柳兄剛才去後院現在還沒回,不會是……”
一眾男女停下了動作楞楞的看著他,方翰一扔筷子:“走,看看去。”
這夥人也連忙風風火火的出了門。
……
噔噔噔--
趕來報信的嘍囉逆著人潮而上,連開兩間房門都不是,看到一個小二劈手揪過來:“你這最小雅間何在?”
那店小二見這人面貌凶惡神情緊急,不欲惹事,連忙一指對面:“那邊最裡一間。”
嘍囉見了連忙放開他,推開擋道的人,在一陣罵聲中跑到對面,一把推開房門,也算他幸運,裡面坐著的正是自家寨主與頭領,連忙道:“大官人。”
也是他機靈,沒就在這說出來,踏前一步關上房門,跑進來低聲對呂布與鄂全忠說:“下面聽說一個官差在後院被打了,鄧飛二當家的也去了後面。”
呂布與鄂全忠勃然變色,蹭的站起身來,呂布取了刀,鄂全忠將綁著布條的條狀物取了,連忙朝外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