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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搖落了月亮》第12章 給自己做棺材
  提著藥袋,高佑心情沉重地走出醫院大門,在街道邊惘然四顧了好一會兒,似乎忘了回去的路。街道上汽車往來不斷,人們匆匆忙忙地趕自己的路,陽光還是那麽和煦暖人。望著這一切,高佑心頭不由地湧出一縷苦澀、一絲傷感,他不禁喃喃自語道:“兩月,不到三月之後,我看不到這一切了,它不再屬於我了,天哪,我前世造了什麽孽?今生該遭受這樣的懲罰和痛苦。可我從沒做過對不起誰的事呀!老天爺你為何要這樣待我?先讓我青年時喪妻,好不容易把女兒養大,如今又要讓我離開她,離開這個世界,可我才剛五十出頭,這對我太不公平。”

  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高佑才歎息著朝來路緩慢地走去。邊走邊想:“我走了,女兒該怎麽辦?該不會是因為我反對她跟林秋元交往,讓老天爺看不過去,才這樣懲罰我吧,若真是這樣,老天爺你真是瞎了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女兒好呀!難道我這麽做錯了嗎?”

  就這樣高佑忍著痛苦胡思亂想地來到汽車站,坐上了一輛載客的三輪車回去了。

  當高佑心事重重地走進院子,高衛紅正在曬衣服,是在兩個高腳凳上放一根竹竿,再把衣服抖開掛在竹竿上,這也是農村人普遍曬衣服的方法。

  高衛紅剛曬完衣服,轉身便見父親帶著憂戚的表情回來了。以為他遭遇什麽不愉快的事,又看見他手提著藥袋子,便小聲地問:“爹,你怎麽啦?臉色不好!是生病了嗎?”

  雖然高佑固執地反對她跟林秋元戀愛,讓她不高興,但不管是錯是對,他還是她爹。她當然也理解他的一片苦心,是為了她好,但畢竟他們是兩代人,在一些事情看法上也有很大的區別。但她還是相信,只要林秋元改掉過去的惡習,乾出一番事業,父親遲早也會同意。只要林秋元沒放棄她,她願意等。

  聽了高衛紅的話,高佑心裡一驚,擔心她看出來他病了,便把藥袋放到身後,又搖搖頭說:“在朋友家多喝了點酒,有些頭暈,你看我身體棒棒的,怎麽會生病呢?我先去休息一下。”說完,他便走進屋,進了房間。

  高衛紅也沒細看他手裡的袋子,因為父親說的沒錯,從她記事起,還真沒見他生病,感冒也很少。“也許真是喝多了點酒。”高衛紅心想,父親喝多了酒,從不紅臉,也很難從判斷是不是真喝多了。就是醉了也不胡言亂語、借酒撒瘋,而是去房間睡幾小時就好了。酒醉心靈這個用在他身上非常貼切。

  想到這裡,高衛紅便給高佑泡了杯加糖茶走進房間,見高佑背對著她,也不知睡了沒有,便把杯子放在床邊的櫃子上,又說了句:“爹,喝點茶醒醒酒吧。”

  “你先放在那裡,等一會兒喝。”高佑沒有翻身過來,只是含糊地答應道。高衛紅又幫他把被子蓋好後,才退出來了。

  從醫院出來後,高佑沒有再外出,不是睡覺,就是在屋裡或院子裡想心事,連吃藥也是偷偷瞞著高衛紅。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麽,但他心裡十分焦慮,讓王伯喜找人入贅的事遲遲沒有消息。而現在自己又得了絕症,日子不多了,怕是沒辦法辦成這事了。

  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拒絕一些媒婆是錯誤的,其實有些男孩雖然不能讓他很滿意,但也不錯,也有些優點。若是當初答應了一個,也不會有現在這兩難的地步,怕是早已當上爺爺了,享受孫兒繞膝的天倫之樂。

  高佑開始睡得比往日早,

起床也比往日晚。高衛紅注意到了這些,以為人老了就這樣,特別是到了冬天,也就沒怎麽在意。  而高佑呢,盡管瞞住高衛紅吃了止痛藥,可有時仍痛得睡不著,也吃不下飯。咳嗽聲也多了,臉色也越來越差了。這引起了高衛紅的懷疑。因為他的表現越來越像一個病人。她決定要找高佑問個明白。

  這天中午吃飯時,看見高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飯,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像怕飯裡有沙子什麽的,會咯牙似的。便忍不住地說:“爹,你是不是真病了,你可別騙我。”

  “沒生病,真的沒病,我怎麽會生病呢?”高佑看了高衛紅一眼,搖搖頭否定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生病了。”望著爹日漸消瘦的臉,高衛紅心疼地說:“吃完飯,我帶你去看醫生。”

  “看什麽醫生,我又沒病,只是這幾天氣溫下降不少,也沒睡好,身體略感不適,過兩天好了。”高佑搖搖頭,又說:“到了冬天,老人都差不多,比不上你們年輕人。”

  高衛紅沒再說什麽,她不相信父親的話,他是在跟她撒謊,是怕她擔心。決定下午先去找個醫生來看看。如果不是得了太嚴重的病,一般的赤腳醫生也可以,收費也比醫院少。爹不願看醫生,顯然也是怕花錢。可不看醫生,小病拖成大病怎麽辦?

  下午,高衛紅去鄰村找來了劉醫生,沒想到讓高佑非常生氣,他不但轟走了劉醫生,還把高衛紅罵了一頓,說不經他同意,就把醫生找來了,是在咒他,是希望他得病。若讓不明真相的人看見,也會這樣想,因為高佑罵人時的表現,一點也不像病人。

  高衛紅被爹的話氣得眼淚嘩嘩直流,她感到非常委屈,便躲進房間去了,她為爹不理解她而傷心。

  但第二天早上,高佑卻早早地起床了,臉色也似乎好了些,甚至還有了幾分精神,這讓高衛紅非常高興,以為爹的病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嚴重,自然也恢復得快。她甚至還為自己請來醫生讓爹生氣而感到些許懊悔。

  可又讓高衛紅奇怪的是,這段時間,只要起床了,吃了早餐父親都會去院子走走坐坐,曬曬太陽。

  但今天他沒有去院子,卻找來幾塊木料,開始乾起木工活兒,高衛紅想問他幹什麽。但還是忍住了。她想,只要父親高興,想幹什麽隨他吧,只要他沒生病,就讓人放心了。

  高佑已經有好些年沒乾木工活,有些力不從心,只要一使勁,腹部就痛,為了不被高衛紅發現,他乾得很慢,幹了一會兒,就休息一下,再接著乾。

  剛開始那幾天,高衛紅沒看出他幹什麽,父親讓她做幫手就做,父親讓她離開就離開,也問過他幹什麽,但父親不肯說出來。隻好作罷。

  大約過了十來天,高衛紅這才看出是做棺材,便困惑地問父親給誰做的,怎麽在家裡做,是不是包工包料。這棺材還是半成品。

  高佑這才告訴她是給自己做的。讓高衛紅大為驚訝:“爹,你可不能開玩笑!”

  “沒開玩笑,現在不做,以後更做不了。”高佑看了高衛紅一眼,又說:“我自己是做棺材的,總不能讓別人做,不但成了笑話,我也不放心。”

  “現在還早嗎?我希望你活到一百歲呢!”高衛紅有些生氣地說。

  “我也五十多歲了,早做好,安心!”高佑說完,又繼續乾活。

  高衛紅便歎了聲,表情憂鬱地去院子了。

  高佑又停下來看著高衛紅的背影,心裡不是個滋味,他想如果她母親還活著多好,如果自己走了,起碼她還有母親,這孩子命苦呀!想到這裡,鼻子一酸,心裡便有了一種難言的痛楚。可命中注定的,誰也改變不了。

  又過了幾天,棺材做好了,為了省錢,他買來油漆,自己給棺材塗上了油漆。但也是這時候,高衛紅才明白了父親急著給自己做棺材的原因。

  那天上午,陽光很好,多日不見的麻雀也在院子裡蹦蹦跳跳,飛上飛下,一種無限快樂的樣子。是冬天一個難得好天氣。高衛紅準備把爹的被子抱去曬曬,不料從被子裡掉下兩盒還沒用完的藥盒。其中一盒拆了,她撿起來看了一眼是止痛藥,這才明白爹真病了,還用上止痛藥,可見病得不輕。因為止痛藥是不充許大量賣的。便暗暗地怪自己太粗心,被爹騙了。可他為什麽要騙自己呢,拒絕醫生看病,可他什麽時候又買藥來了呢?難到是怕我為他擔心?可我是他女兒,已經長大了,應該照顧他呀!

  想到這裡,高衛紅雖然對高佑隱瞞病情有些抱怨,不過又讓她感到欣慰的是,看上去他的病情好了不少,還能做棺材呢!

  接著,她又把那沒拆的藥盒放在眼前看了看,外面全是英文,她也認識不了幾個。隻好把它放在一邊,正準備抱著被子出去時,又發現枕頭下壓著一個藥單。是醫生寫的,雖然字跡有些潦草,但她還是認出來了。當她看完藥單,眼淚隨即迅速地眼眶落下來。刹那間,她什麽都明白了。原來藥單上寫著:男,高佑,年齡五十二,病因:肝部腫瘤,晚期......落款日期:一九89年11月21日,她想了想,正是那天父親去縣城的日子。

  原來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病情,卻一直隱瞞自己,還忍著痛苦給自己做棺材。讓高衛紅突然感到非常傷心和委屈,待她再看了一邊,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高佑正在堂屋給棺材塗最後一遍漆。他做好這棺材比以前多花了一大半時間,除了想給自己做得更精致美觀外,還有腹中的痛讓他不得不常常停下來,抽一支煙,休息一會兒。待病痛稍稍緩解了些,再接著乾,一天實際也隻幹了五六個小時。他不敢怠慢,擔心棺材還沒做好就倒下了。無論白天還是晚上,他都盡量不想讓高衛紅知道他得了絕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病得那麽嚴重。他做的很成功,不到騙過了高衛紅,也把棺材做好了。

  當他突然聽見高衛紅的哭聲,還讓她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便納悶地放下活計,用毛巾擦了擦臉,問:“你怎麽啦,你為什麽哭啦!”

  見高衛紅不做聲,反而哭得更響了。便緩慢地走進房間一看,只見高衛紅手裡拿著藥單,哭成了淚人。一瞬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麽。心頭一緊,想,我怎麽這麽粗心呢,沒把它扔了呢,留著有什麽用呢?

  暗暗地責怪了自己一會兒,知道什麽也瞞不住了,便走過去,摸了摸女兒的頭,又歎了聲說:“傻孩子,多這麽大了,還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還能吃能喝。”沒想到聽了他的話,高衛紅便一頭扎在他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高佑勉強地笑著說:“也許是醫生誤診,這種事也常發生。”

  高衛紅的哭聲小了,但眼淚仍在流。

  “不說別人,就說村裡的徐小初吧,這個從安微來的上門女婿,也曾被醫生診斷為腦膜炎,其實是普通的感冒,開錯了藥,還差點讓他丟了命。”

  聽了父親的話,高衛紅才從父親懷裡抬起頭,後退了兩步說:“你是去縣人民醫院檢查,難道也會誤診嗎,不要再騙我。我倒是希望診斷錯了,可這可能嗎?”說完,又嗚嗚地抽泣起來。

  “也許是新來的醫生,經驗也不足吧。”高佑苦笑了一下,仍安慰高衛紅。

  高衛紅明白這都是父親哄騙自己的話,她也不是要怪他,她也理解他的用心良苦,讓她後悔的是常惹父親生氣,特別是在林秋元這事上,讓她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爹,都是我不好,常惹你生氣,你怎麽打罵都行。只要能讓你消氣。”

  “傻孩子,看你說的是什麽話?爹怎麽會怪你呢?再說,就是身上有病,也不是生氣惹的。吃五谷雜糧的人,誰不生病呢?”高佑搖搖頭說,“爹餓了,給爹做飯去吧。”

  “嗯,”高衛紅擦了擦眼睛,轉身走出房間。

  “唉,這可憐的孩子!”高佑也走出來,突然感到腹部一陣痛便有趕緊走進房間,取出止痛藥喝了,然後,渾身無力地倒在床上,心中空蕩蕩的。他算了一下,他活著的時間不到一個月。也就是他活著是在等死,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傷心的事,只能加倍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了。他掃視著房間,心裡有一種說不出滋味,在這裡睡了幾十年,就要匆匆地離開了,他一生沒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也沒做出讓後人記住事情,甚至連高衛紅的婚事也沒辦成,真是愧對先人,愧對老伴;人一死萬事休,倒是乾脆利落,可高衛紅怎麽辦,無論如何,也得在自己離開前,想個萬全之策,讓她得到安穩。

  想到這裡,高佑忍著痛苦,又起身走出房間,把剛才沒塗完的油漆,繼續塗在棺材上,塗完後,便長籲一口氣:總算把這事兒乾完了。他慶幸還能在病痛中把這重活幹了,有了自己給自己做的這個離世後的木房子,雖說小了些,厚度也不夠,比別人還要薄些,但畢竟是自己做的,住的也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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