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短暫地陷入一片死寂。

　　至少薑維這邊，仿佛都被戴陵的舉動給驚到了……偏偏鄧艾毫無察覺，還在艱難地反駁道:

　　“將、將軍費、費曜明、是明是中、中毒、毒而死，根、根本不是你所說的斬、斬、斬殺——”

　　短短一句話，因為鄧艾的口吃，生生被拆成一段話，聽得薑維隻想吐槽:天涼了，你還是趕緊回老家屯田種地得了！帶兵打仗暫時不適合你……在你沒有徹底地治好你的結巴之前。

　　難道你沒發現，你這毫不伶俐的口齒擱在戰場上，真的很違和啊！

　　甚麽肅殺的氣氛都讓你給說沒了。

　　但是，一想到接下來自己還得詐敗……薑維決定先同情同情自個兒。他板了板臉，完全不受鄧艾說話斷斷續續的影響，哂笑道:

　　“就算如你所說，是被毒死甚麽，難道被毒死會比被斬殺要更體面嗎?你倒是說一說，費曜又是如何被毒死的呢?”

　　被你！

　　鄧艾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嘴，後覺地發現費曜的死法真窩囊:難道真要說費曜將軍是在逃跑的過程中，不幸被薑維那廝的弩弓射中，而弩箭淬毒了，以致費曜將軍得不到及時救治而毒發身亡的嗎?

　　手握成拳，鄧艾一想到費曜之死，就怒不可遏，喝道:“廢、廢、廢話少說！要、要戰便戰！我、我鄧士載要替費、費曜將軍報、報仇——

　　你、你敢應、應戰、戰否?！”

　　“這話正是我要說的！”薑維半點不虛，亦不含糊，唇槍舌劍說，“爾等魏人，無故攻打我的故鄉冀縣，是想毀我家園嗎?——我代表冀縣所有具備仁義的遊俠們，可沒答應！我也絕不允許！”

　　鄧艾一怔，明知不該搭理對方，卻忍不住道:“胡、胡說！分、分明是你對冀、冀縣圖謀不軌，你、你是蜀人，卻偏、偏要呆在魏國，是想、想、想挑釁我大魏嗎?”——薑維這廝果然不要臉，明明是覬覦天水郡，非說的好像是魏人無仁義一般，到底誰有錯在先?

　　薑維咧嘴一笑:等的就是這個！遂不客氣道:“此言差矣！我來冀縣，是因為家母思兒心切，是故書信一封，想要我回冀縣一趟。我見信裡還蓋有魏大將軍的印綬，想來是你們魏大將軍默認我能回冀縣，故才返鄉！

　　誰知，竟又遇到爾等無端起兵，想要攻打冀縣……

　　這換誰，誰能忍?是你們大將軍允許我回冀縣在先！這會子你卻違背你家大將軍的命令，非要起兵攻我冀縣，你可問過你家大將軍的意見了?”

　　言下之意:你違背軍令，擅自出兵！可有造反之意?想過後果嗎?

　　“你——你——”鄧艾睜大一雙眼睛，憤怒地瞪著薑維，仿佛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偏聽對方口才了得，鄧艾竟是拿捏不了！

　　最終，鄧艾大喝一聲，渾然不顧一切，策馬攻了過來。

　　目視鄧艾被激怒，真就衝動闖來，薑維隻想感慨:現在的鄧艾真年輕啊！

　　隨隨便便一激將，就乖乖地入套了！

　　揮動手中長槍，他雖一心二用，卻也不敢小覷對方，免得陰溝裡翻船。吐槽一事就此打住罷！他盯著鄧艾由遠及近，亦不懼戰，兩腳一踢，踢了馬腹，便聽馬匹嘶叫一聲，揚起馬蹄，就朝鄧艾奔了過去！

　　近了！

　　更近了！

　　但見二人衝向彼此，薑維做好一擊攻敵的準備時，亦望見鄧艾手持大刀，想要砍他——

　　咣！！

　　卻聽兩柄兵器用力相撞，

發出刺耳的響聲，下一刻兩人皆因坐騎的衝刺，而不得不交錯開來。　　不約而同地，雙方奔出一段距離，及時地勒住馬匹，調轉方向，重新面對面鎖定彼此——“再來！”他大喊。

　　心底卻遲疑不定:早在以前有限的交手次數裡，他就隱約地察覺鄧艾武藝不俗。

　　不成想這次真的過招了，他確確實實地感到鄧艾武力之高——假如他故意戰敗，只怕得落個真受傷的架勢，才能全身而退……

　　他快速地作出決定:先和對方痛痛快快地單挑一場，待到時機成熟，再佯裝不敵，敗走，引敵「入甕」！

　　而聽了他的挑釁，鄧艾也一反常態，應道:“正、合、我、意！”

　　鄧艾一字一句地說，以致這次鄧艾說話不顯口吃了。

　　聽罷，薑維穩住馬匹，再次地舉槍，朝鄧艾衝刺。

　　鄧艾亦不退縮，迎敵而上……

　　咣！咣！咣！啪——

　　他和鄧艾來回衝鋒，居然不分伯仲！

　　至少在眾人眼裡，他和鄧艾勢均力敵。

　　挺好，挺好！

　　唯有棋逢敵手，待他故意示弱，才容易引得對方生出強固之心，非要一較高下……就在這時，梁緒和梁虔冷不丁地大吼，帶頭不停地助威道:

　　“將軍必勝！鄧艾遠遠不如將軍也！將軍必勝！鄧艾遠遠不如將軍也！”

　　然後，在場所有的蜀漢兵們皆重複地喊道:

　　“將軍必勝！鄧艾遠遠不如將軍也！將軍必勝！鄧艾遠遠不如將軍也……”

　　節奏之穩，聲音之大，足夠讓對面的魏兵們聽得分明。

　　這可太損了。

　　百忙之中，他都沒空豎耳去聆聽魏兵們是如何反擊來著，他隻知鄧艾的臉色相當難看，八成是聽進了眾兵卒們的閑言碎語。

　　當然，也有可能是鄧艾體力不支，抗不動了。

　　無奈的是，在他與鄧艾一次又一次交戰後，他發現鄧艾精力充足得很，想來再戰兩、三個時辰都綽綽有余……由此可見，鄧艾是被兵卒們的助威給氣著了。

　　……正好薑維所想。

　　鄧艾很氣，氣極了。

　　最最可氣的是:那邊一片安靜——怎就不想一想法子，也攘亂對方呢?

　　鄧艾和薑維對戰了很久。

　　久到鄧艾以為這一砍擊，對方應能躲過去時，實則不然——

　　“啊！”

　　薑維慘叫，一副擊中受傷的樣子，連忙地抱住馬脖子，整個人都趴在馬背，正往蜀漢兵的方向跑去，且不再掉頭……這令鄧艾一愣一愣。

　　下一刻，對面的梁緒和梁虔這兩個兄弟齊齊地變了臉色，大叫:

　　“將軍！”

　　隨即，梁虔二話不說，策馬奔前，接替薑維的位置，遙遙吼道:

　　“天水梁虔！鄧艾老匹夫，敢接招嗎！”

　　言罷，梁虔騎馬，衝了過來。

　　鄧艾頭一次被人罵作「老匹夫」，倍感意外的同時，亦不拒絕這次主動上門的對決，隻默默地調整好狀態，再……

　　鄧艾還未衝前，就見對方跑至一半的途中，硬生生地調轉方向，竟是逃了！

　　嗯?

　　鄧艾怔了一怔， 還未反應過來，就聽戴陵道:

　　“鄧將軍，大事不妙！對方要逃跑！”

　　甚、甚麽?

　　鄧艾吃了一驚，望向蜀兵，便見蜀兵正在退軍——

　　跑得最快者，乃是薑維！

　　遠遠望去，便見薑維抱馬急跑，因是帶頭逃奔，以致影響了整個蜀軍，但見蜀軍亂起，士氣亦跌，頃刻間兵荒馬亂，逃得逃，散的散，場面一度很混亂。

　　一時之間，鄧艾都看呆了，不知該不該命令全軍追擊。

　　“鄧將軍！”這時，戴陵的聲音響起。

　　鄧艾抬頭，便見戴陵跑來，拱手建議說，“——追擊否?”

　　關鍵時刻，鄧艾忽然冷靜下來，慢慢地道:“將、將軍意下如、如何?”

　　有進步！

　　這話稍微流暢了一點。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戴陵說:“難道將軍不想追擊嗎?”

　　鄧艾輕皺眉頭，有心想要拒絕，卻又不曉得該怎麽表示……隱約地，鄧艾感到一絲不祥，總覺追上去似有不妥?

　　惜歎鄧艾望見戴陵時，驚見戴陵的態度居然為「是」——這豈不是表示戴陵建議趁機剿滅蜀兵?……見到此情此景，鄧艾難得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地頷首。

　　不久之後的鄧艾絕對會後悔那時為何沒否決……當時，鄧艾依靠感覺，都能察覺到異樣了，可觀戴陵是老將，比鄧艾資歷要多得多，兼之鄧艾是結巴，鄧艾就沒再多言——

　　為何就不多說幾句話，直接反對呢?

　　“進、進攻——”鄧艾高舉大刀，順勢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