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一下，您對這幾輛車有印象嗎?”

　　董源拿著手機給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看，小哥看著照片先是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的使勁兒點了點頭，“有印象，我想起來了，昨天還有前幾天，他們來過兩次，每次都是加滿，對，前幾天還是我加的。”

　　拍攝第四天，陰天，董源一大早就拿著金杯車的照片開始調查他們的疑點，三天時間開完一箱油，對於金杯車來說，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離譜了，這是相當離譜，這是得出重拳的離譜程度。

　　“每次都是加滿嗎?”

　　“對，兩次都是加滿，昨天我還奇怪他們怎麽這麽快就把一箱油用完了，怎麽了小老弟?這是你們家的車?”

　　“那倒不是，只不過是我們租的車，這兩天他們跟我報油錢，我覺得消耗太大了，老哥我再問一句，他們來的時候是都把油加進油箱了，還是拎著汽油桶過來打油的?”

　　加油站的工作人員被董源的說的連連擺手，“不能不能，國家有規定，我們這兒不能散賣汽柴油，都是直接加進車裡的，不過……有不少別的辦法把油箱清空就是了，還有就是要是得看車跑了多遠的路，裝了多少貨，我看這幾兩個都是用來拉貨的，是不是你們拉貨跑長途了?”

　　如果從電影學院到清華這幾步路也算長途的話，那我上輩子從富士康買的山寨機豈不是算跨國快遞了?董源心想。

　　雖然不排除加油站和金杯車司機串通好的可能，但是就為了個一周多的學生劇組的活兒，加油站還是電影學院附近的，董源真不覺得加油站和司機串通的可能性有多大——主要是串通你得給加油站錢吧?就王佳佳這麥當勞窮鬼套餐看了都得喊一聲親戚的窮鬼劇組，能有什麽油水榨出來分給加油站的?人家犯不上好吧。

　　但是大概率的，還是劇組找的這司機有問題，雖然不知道具體用的什麽辦法，但是人家確實把油錢和油都弄到手了。

　　和加油站的人道謝之後，董源拿著東西回了學校，雖然證據都有了，但是董源並不打算拿著證據去和司機的對線。

　　這種事兒董源見得多了，後期更是尤甚，甲方要是不差錢，製片統籌管的又松，那傳數據和樣片的移動硬盤少個幾塊都是常態，還有各種打車票和餐補，那錢可比這點油錢多多了。

　　再者，現在還是用那幾個司機的時候，這個時候和人家撕破臉皮，董源可不想自己扛著好幾百斤的設備從西北四環外走到東二環的——就算要算帳也得秋後，等不用金杯車以後再說。

　　回學校換衣服，背上工具包，戴上假發，董源這就準備朝著清華出發——王佳佳的組沒在清華搞到宿舍，因此人員每天都要往返於兩所學校之間，其他人今天一早就已經去上工了，董源這是調查完油錢的事兒之後準備趕過去。

　　另外，今天拍完之後晚上收工之後就要轉場去東寺十條地鐵站拍夜戲，然後再拉著設備跑接著第二天拍白天的內容，明天晚上再拉著設備跑三裡屯杜斯妥也夫斯基餐廳的部分，再拉著設備回清華拍最後兩天的清華場景，之後剩下的就不多了，只是些諸如水族館這樣的散碎外景了。

　　換言之，整個劇組最辛苦的就是這周末，所有人都得高強度趕路。

　　其實如果能分成AB組的話會輕松很多，兩組人馬兩套設備同時在兩個地方拍戲，不僅進度能快一些，人員的疲勞程度也能低不少，但是一來王佳佳沒錢搞一個整套的B組的設備出來，二來她這個組主演總共就倆人，算上配角都拆不成倆組，因此也就只能所有人多累一點，多跑跑了。

　　“董源，你來得正好，我剛看了你昨天給我的帳目，那個金杯車的錢是怎麽回事。”

　　董源剛一到拍攝現場，齊舒雅就拿著董源給發她發的帳目過來，不用說，那異常的油錢也引起了齊舒雅的注意——那個太明顯了，只要多看一眼都會覺得有問題，更何況董源還沒給他們隱藏，而是特明顯的單獨貼了一張紙。

　　“那個我剛才就去加油站問過了，結合加油站工作人員的話，基本可以斷定司機是有貓膩的了，但是怎麽弄得還不清楚，師姐你打算怎麽辦?要去找他們談嗎?”

　　齊舒雅搖了搖頭，“這會兒不合適，但是他們要是再這麽下去，咱們準備的加油錢就不夠了，所以董源我準備先拖一下。”

　　現在組裡因為人少項目少，都是按天結帳報銷的，包括油錢，只要拿來發票基本上核對一下第二天就能把錢轉給司機，現在齊舒雅打算拖一下，董源明白，要自己上的時候到了。

　　操作很簡單，司機拿著發票找齊舒雅報銷，這時候齊舒雅要麽是推脫董源做帳出了岔子，現在得先算帳，讓司機們等幾天，要麽是就直接跟司機說組裡現在帳目出問題了要核對，再或者齊舒雅怕麻煩，直接把對接的活兒丟給董源，那董源就能說倆人正在對接帳務問題一時間不好往外出帳——總之一個字拖，拖到拍完為止。

　　當然這之前也得和司機們碰巧側擊一下組裡沒多少錢讓他們摟著點，懂事兒的應該就能明白自己的小九九被發現，不懂事兒的到時候再拿著帳單敲打就行了。

　　理論如此，但是具體操作還得看話術和實際情況。

　　董源是拖字訣的老油條了，雖然他並不是個願意在項目款上拖乙方錢的人，但是被甲方拖的經驗可是一點都不少，齊舒雅稍微說了個自己的想法，董源就已經心領神會，倆人一合計，很快就把金杯車司機們安排的明明白白。

　　“說起來，今天陰天了啊。”

　　“嗯，讓燈光提前準備是正確的，不然今天天光一變就麻煩了。”

　　齊舒雅默不作聲的掏出手機開始查東西，董源雖然好奇，但是沒去窺屏看齊舒雅在查什麽，“師姐，晚上要是沒事兒，我準備先一步去地鐵站，咱們的人大概幾點鍾準備出發?算上在地鐵站的準備時間，我覺得別超過八點從這兒出發比較合適。”

　　畢竟路況在這兒擺著呢，再說，地鐵站情況複雜這種事兒誰也說不好會不會順利，還要再算上布置器材的時間和地鐵站到點關門的問題，可以說雖然要拍的內容不多，但是一晚上的時間是挺緊張的。

　　“嗯……你先過去可以，我這邊時間不好說，佳佳姐對昨天拍的幾條過了的鏡頭，在回去粗剪之後覺得有意見需要重來，現在正在補拍，所以整體進度大概會往後延一點，我看情況吧，盡量不拖太久。”

　　齊舒雅說著，想到了什麽似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董源，另外你準備一下點應對下雨下雪的情況對策，還有買點暖寶寶備著。”

　　董源尋思著咱們這組，這兩天要拍的內容也沒有外景啊?他抬頭望望天，確實，前兩天還陽光明媚今天就晴轉多雲，看著有要下雨的那意思，可沒有外景你就是下刀子也沒必要擔心啊?

　　但是董源突然想到個可怕的情況——奶奶滴，王佳佳別是打算現場加戲吧！

　　越是體量大的組，現場加戲的情況就越罕見，頂多是在原有劇本上做些修改，比如把站著換成坐著，把開車換成騎車，畢竟組越大要調配的部門就越多，加戲改戲牽扯的太多不好操作。

　　但是小組就沒這個糾結了——反正都是演員演戲，只要演員演的了，加點戲問題不大。

　　董源趕緊掏手機查這兩天的降水率，今天白天還好，只有50%，但是晚上就糟了，天氣預報說從晚上開始就要下雪，到明天一天更是可能到大雪級別。

　　11月中首都下雪這事兒屬於正常操作，但是董源卻有點想罵人——別的組正常都是對下雨下雪能躲就躲，沒特殊需要巴不得天天豔陽高照，但是王佳佳這顯然屬於是有特殊需求的，她大概是衝著下雪去的。

　　是，你是要拍浪漫內容，下個雪能浪漫死，但是也能把秋裝打扮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演員凍死好不好！咱們這是個冬拍夏的戲啊姐姐你冷靜點！董源長呼一口氣，“我知道了師姐，我去準備。”

　　藝術嘛，理解理解。

　　一天沒狀況，晚上董源先一步帶著給王站長的禮品出發，而齊舒雅則在現場做最後的收尾工作，雖然王佳佳對之前拍的鏡頭返工，但是萬幸，她屬於乾活兒比較乾淨利索的導演，沒有磨磨唧唧的舉棋不定，返工的鏡頭並沒有太多的佔用今天的進度，齊舒雅和董源都松了口氣。

　　東寺十條地鐵站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董源好不容易才等到王站長換班的時候，在站長辦公室，董源把早就準備好的點心禮盒和水果禮盒遞了過去，“王阿姨，等會兒我們就得給您還有咱們地鐵站的哥哥姐姐們添麻煩了，先跟您說聲對不起，我們會盡量把對站務的影響降到最小的，然後這是我們導演的一點心意。”

　　“小夥子，你們用不著給我們送禮的，我都是按照公司章程來的，你這麽一搞好像我給你們開後門似的了，拿回去拿回去。”

　　但是董源還是堅持把東西放在王站長屋裡，“王阿姨，都是您幫了我們的忙我們才能借用您這兒的地鐵站拍短片，我們這也不是什麽貴重禮物，真的就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不然我們都怪不好意思的，您放在休息區，給大家當個零食就行，待會兒要是我們組裡有誰闖了禍，還得請您多擔待呢，您就別推辭了。”

　　董源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王站長也就沒再多說什麽，確實一點水果點心算不上貴重，“那好吧，你把東西擱這兒，我先帶你去看等會兒你們能用的站台，然後你們是不是還得用電?”

　　“對的王阿姨，我還得看下您這兒怎麽把東西搬進來。”

　　“那我帶你去看，跟我來吧。”

　　王站長是個挺認真負責人，她很詳細的跟董源說清楚了每個董源關心的問題，董源將這些情況匯總成消息，發給正在清華那邊還在拍的齊舒雅，讓他們路上有個準備，到了現場能盡快布置好設備，不給地鐵站的人添麻煩。

　　雖然跟地鐵總公司談得合同上拍攝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但是縣官不如現管，王站長給董源他們多爭取了一個小時，即開拍前的半小時，和地鐵結束運營的半小時，至於準備設備的時間還沒算進去，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董源把消息發給齊舒雅，突然想起剛才自己一直都沒有注意到的事兒，這趕緊的坐滾梯上到地面，從地鐵口向外望去，不出意外的，和天氣預報說的一樣，零星的雪花已經開始飄落，行人們正加快步伐，地鐵站的人流也隨之增加。

　　看起來老天爺幫了王佳佳啊。董源想到。

　　齊舒雅拿著董源發過來的資料，“佳佳姐，董源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咱們這邊還有多久能拍完?我跟他說一聲。”

　　“我爭取七點半前收工，然後收拾東西吃飯，小雅，你先把劇本發給董源，讓他過一遍，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在咱們過去之前先準備一下，或者你跟他說一聲。”

　　“我知道了。”

　　齊舒雅很快就把王佳佳追加的劇本發了過來，全是冬夜外的戲，總共五鏡，還好，不多，但是有一個鏡頭牽扯到在地鐵站外的街道移動，董源尋思，這沒報備，就只能偷著摸的趁夜深人靜拍了。

　　好在跟王佳佳確認之後，她不需要路人群演，董源這才松了口氣——大半夜還下著雪，連清潔工都休息的鍾點，王佳佳要是需要路人群演他還真沒地方給她找去。

　　至於董源的晚飯，齊舒雅顯然是沒辦法給他帶清華的盒飯了，董源只能自己找了個沒有瘋狂星期四的KFC點了點吃的，等著其他人的到來，趁著這個功夫，董源把新加的劇本讀了一遍，內容一眼看得出來是臨時加的內容，但是完全能和其他部分銜接，王佳佳的基本功還是在線的。

　　但是通讀完之後，董源不由得尋思起來，齊舒雅說的光買暖寶寶可能不太夠，還得準備雨衣——不是給人，是給暴露在雪天中的設備的，畢竟鏑燈散熱輕松就能把雪變成水，這要是淋了水短路了就樂了。

　　另外從王佳佳平時的習慣判斷，今天這戲收工早不了，到時候半夜讓倆女演員穿著秋裝雪地裡杵一個多小時，就算有暖寶寶也頂不住，這要是著涼感冒就全組休息吧。

　　看起來要準備的東西還挺多的，董源三口兩口解決掉漢堡，抄起背包，打開手機找到目標，“趁著大部隊還沒過來，我先做點準備工作吧我。”

　　將近九點，大部隊才姍姍來遲。

　　“小雅，看上去天氣還可以，如果雪能再下大一點就好了。”

　　王佳佳下車，看著地上薄薄的積雪略微的有點不滿，她想的是那種至少有鞋底兒厚的積雪，以及在路燈下能看到明顯雪花的大雪，現在的狀況還不太能滿足她的要求。

　　“等會兒說不定就會下大了。”

　　董源頂著雪走過來，“師姐，這是暖寶寶，等會兒冬夜外的戲有得用了， 然後我找王站長借了一個暖瓶，衝了點熱茶在裡面，一會兒誰冷誰就喝點，紙杯我也買了，熱水不夠了跟我說。”

　　“你準逼的還挺充分的嘛。”王佳佳雖然和董源有意拉開距離，但是對他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點著頭。

　　“還沒完呢，這是給燈光老師和攝影老師的，我買了十個一次性雨衣，設備也好插座也好，都用得上對吧?我還跟王站長借了些防洪的沙袋用來壓燈架，希望沒風，用不上這個。”

　　齊舒雅不由得對董源心裡暗挑大指，瞅瞅，這孩子天生就是當製片的料。

　　“最後是這個，”董源從錢包裡掏出一張房卡，“雖然大部隊今晚肯定還是回學校睡，但是演員老師就別讓她倆跑了，我給她倆開了一間雙人房，裡面有熱水，凍一晚上洗個澡趕緊睡覺別感冒，還有乾洗服務，她們的衣服要是一會兒派系弄髒了我給她倆聯系乾洗，保證耽誤不了明天的拍攝，喏，師姐，等會兒你轉交給演員老師，我去幫著搬設備了。”

　　董源撂下東西，轉身去到金杯車後面，扛起兩個魔術腿吭哧吭哧的小跑進地鐵站，只剩下王佳佳好齊舒雅面面相覷的拿著董源給的一大包東西。

　　“確實……挺盡職盡責的，嗯。”

　　“就是讓人覺得有點像我老媽了……”

　　董源不知道王佳佳和齊舒雅怎麽說他，他現在隻想著這兩天趕緊保質保量的拍完，自己工作上不出岔子就算萬事大吉。

　　至於藝術上的問題?那又不是我董源的事兒，你們藝術你們的就完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