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飯館,徐真卿狼吞虎咽的扒著米飯。
瑺縉把他的杯子斟滿說:
“慢點吃,難道你一直沒吃東西?”
“飽吹餓唱,俺在唱歌之前……都不吃東西。”
沒想到這個徐真卿還怪講究的,唱歌之前水米未進,怪不得餓成這個樣子。
瑺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看上去和普通的中年人沒什麽區別,衣著上也根本看不出是和道有關,但他真的唱的不錯。
我有點忍不住了,便張口問道:
“你認識我九叔?……就是錢青。”
“算不上認識……只是見過。”
徐真卿吃的滿嘴流油,邊嚼邊說。
“在哪見過?是今年的事嗎?”
他聽了擺擺筷子,示意他喝口湯再說。
這個人吃得很認真,還知道用嘴吹開碗面上的蔥花。
“大概今年年初吧,在嶗山,你知道那地方人多的很,尤其每年剛開年的時候。俺有次回去他也在,其實俺是記得他的,俺師傅說他就是從俺們這被抱走的,不然你覺得他為什麽單名一個青?”
徐真卿不是很忌口,一些道士不吃的味尖的東西他也吃,但是不吃青椒,把青椒都挑出來了。
“從嶗山抱回去的?這話怎麽說?”
這下把瑺縉也搞蒙了,感覺這個徐真卿說話七上八下,不著四六的。
“看來你們不知道?這人是在嶗山出生的,孕婦按理說是不會到那個地方的,但他母親就到了,而且還早產了,這個孩子就是錢青。他長大了也經常回嶗山,是有幾個熟識的,俺比他年歲小自然跟他說不上話,這些事也是聽那些和他要好的道士說的。”
“這些事我確實不知道,聽你之前說的,似乎是在我九叔彌留之際見過他?”
我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是見過一面,就俺剛說的,今年年初的時候,他那會估計已經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說想回自己出生的地方看一看,俺們還挺奇怪的,這種時候居然沒有人陪著他,他是自己一個人上山的,看上去怪可憐的。”
“那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瑺縉盯著他的眼睛問,想確定一下他究竟有沒有在說謊,但是徐真卿沒有回答。
“再上一盤花生米。”
我對服務員喊到。
“你們是他的親人,跑來問俺他怎麽死的,是不是不太合適了。”
徐真卿嚼著花生米說:
“俺只能說天機不可泄露。”
“我九叔只是一個普通人,況且已經不在世了,這算什麽天機?”
我有點急了,口氣逐漸硬起來。
“他這條命當然是如水中蜉蝣,雨打飄萍一般,死不足惜……但他知道的事情和那一身本事,倒也算得半點天機。”
“你說什麽鬼話?要真如你所說,我繼承了他的衣缽,又怎麽還參不透天機。”
徐真卿兩眼幽幽的望著我,舉起杯子喝水,過了半晌才開口說:
“你學的都是你該學的,不該知道的他是一樣也沒留給你,不然你以為你能活得到今天?”
“我為何活不到?”
“人一旦有了仇怨,就會陷入無止境的掙扎,痛苦一直折磨著你,你覺得你還有心思整天聽曲唱經,出雙入對?”
徐真卿對我說著,眼睛卻瞟向了瑺縉。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話裡有話一樣故弄玄虛,令人難以捉摸。
“好了阿寧,別問了,這人瘋瘋癲癲,問不出什麽的。”
瑺縉拉住我說。
我有些不信,畢竟當時我爸打電話告訴我九叔去世的時候,說得很含糊,我那時候太過悲痛沒有細究,但後邊越想越覺得蹊蹺。
我努力回憶那天夜裡,我跟我爸在電話裡的對話。
當天夜裡:
“喂,怎了爸?”
“你九叔走了。”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發現的……應該已經有幾天了。”
“有幾天了是什麽意思……不確定具體時間嗎?”
“……聽說是心臟麻痹休克走的,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僵了……”
“遺體在哪?我去接。”
“不用了,不在BJ……是在應天發現的,已經送回來了。”
“他怎麽會在應天……九叔不是和我一起來的BJ嗎?”
“……比起那個,你九叔是個苦命人,還不到五十歲,說沒就沒了……也是真的疼你……他給你留了東西,回來送他一程吧。”
“好。”
話猶在耳。
我看著眼前的徐真卿,這個人就是在耍我,明明什麽都知道,就是不落一語。
“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徐真卿放下手裡的筷子突然不似之前的瘋癲,而是一本正經的對我說:
“別查你九叔的死因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說完就把眼神從我身上挪開了,就好像永遠都不會再看我一眼一樣。
從飯店出來,徐真卿沒有理我們,徑直揚長而去。
他那副自得的樣子,就好像我們欠他十頓飯而他隻吃了一頓。
瑺縉在前台買單,這頓吃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徐真卿一個人吃的,我心裡有事,根本吃不下。
“就這麽放他走了?一向聽聞嶗山道士重修身,不怎麽重視齋醮,可看他的樣子唱的很好,如此一說怕是謠傳了。”
瑺縉走出來對我說。
“不放也沒有辦法,我猜他一定是答應了什麽人,才不能說出他知道的事情,徐真卿不像是個會主動替人保守秘密的人,應該也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斯人已逝,我不應該揪著不放,問不到就算了吧。”
我輕歎了一口氣說。
“你能這麽想就好,錢青一定會明白你的。”
瑺縉安慰我說。
回到玉融之後,發現玉融裡的樂手都放假了,明天休息一天不用早課,因為最近準備道樂大會非常辛苦,有的在補覺,有的結伴出去玩了,園子裡人不多,我也回到自己的房裡。
真的沒想到能在道樂大會上見到瑺縉的生母,她看上去很有尊嚴的樣子,不知道是怎麽從常家退出來的,應該不是自願的。
這之中有我們這些小輩不知道的事情,瑺縉今天心情也有很大的波動,卻還堅持陪我去跟徐真卿打聽九叔的消息,真是難為他了。
我和瑺縉的感情很深,這我倆都知道,感情的深淺是和認識的時間長短無關的,有時候相識十年也未必有相處幾個月交心,這是人和人之間的認知是否匹配的問題。
最近一段時間太累了,道樂大會的獎項要在一個月後才會評出,常家應該是能穩爭個名頭的,我也終於不用再繼續掛心這件事。
突然覺得很困,想睡一會兒,剛剛躺下就聽見手機響了,不知道是誰發來的信息,一串陌生的號碼。
我打開一看,是她?
楊素素,瑺縉的媽邀請我明天見一面。
見還是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