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九叔是個聰明人,也很懂進退,不然他當年也不會回去的。”
米朔有點娓娓道來的意思,他的嘴唇很乾,看起來不太愛喝水。
“這要從你九叔錢青的身世講起。”
“九叔的身世?”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沒想到我需要從一個外人的嘴裡知道這些,九叔的身世我大致是知道的,但並不多。
大人給小輩講故事總喜歡抓大放小,隻講好的,不好的大都略過去了,說實話我也想聽聽別人嘴裡的九叔到底是什麽樣的。
“你說吧,我聽著呢。”
我眉頭忍不住擰了擰。
“錢青的父母都是文化人,這是他們上一輩留下來的,他父親一天醉心於自己的研究,他母親也是個奇女子,家境優渥但好做善事。錢青就是他母親在山區支教的時候生下來的,我想你應該知道是什麽山。”
我確實知道,徐真卿說過,錢青是叔母在道觀裡生的,長大後也經常回去,很多全真的道士都認得九叔。
米朔吸了口氣接著說:
“這不知是機緣還是宿命,越長大錢青與道的聯系就越發顯化,巧的是你們家裡居然真的有一個修道的奇人,好像現在已經是個老太太了。”
“你說的應該是我姑婆。”
“對,就是她,你們錢家現在還存在的最老的傳人,除了她過來就剩你了吧?”
“是。”
我點點頭,姑婆年輕的時候四處修習遊歷,和常家還有過一段淵源,這圈子不大,是打過照面的。
“你姑婆看中了錢青的資質,想要讓他做家族的接班人,更想讓他找回家族的曲譜,但是錢青不肯,兜了好大的圈子才同意學習道樂,你知道是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九叔成績很好,學習道樂對當時的他來說相當於是自毀前程,況且我九叔是個很時髦的人,他骨子裡其實對傳統文化不是特別感興趣。”
我解釋說道。
“這是你家人告訴你的?”
米朔抬眼看著我,他的雙眼皮褶皺很多,長著一張非常誠實的臉。
“要是我說事情不是這樣的呢?”
“那還能是什麽原因?”
我有點一頭霧水。
“事實上,你的姑婆錢婷鶴想要傳給錢青的不只有道樂,還有一些古代禁曲。”
“禁曲?”
這兩個字我是頭一回放到腦子裡,以前雖然也聽說過,但絕對不會把它和我的家人聯系到一起。
“沒錯,你九叔聰明絕頂,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所以才乾脆連道樂也不願意學,拒絕了很多次。”
“你說的禁曲是指?”
這是我沒想到的部分,所以非常在意。
“放輕松,表情別那麽緊張,各個朝代民風不同,都有不符合規定的曲目,隨著朝代更迭,這些歌更多的是一些藝術價值。可以學古代的歌,但你的人可不能活在古代。”
米朔提醒我不要反應太大,其實我知道每個朝代都有自己對於美和正統的定位,逾越了這個范圍的歌自然就會被劃為禁曲,只是我沒想到九叔不願意跟姑婆學歌原來另有隱情。
“其實這沒什麽,我之所以提到禁曲也是因為它和你九叔的死有關,雖然不是直接原因,但是不得不提的。”
我心裡不由的一驚,隻盼著他快些講下去。“你的意思是我九叔學了那些歌?”
“學沒學直到今天也只有你九叔自己知道,
但是他當年在BJ輟學的原因裡一定有這個,因為他在求學期間偶然認識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是業界都認的,百分之百會唱禁曲的人,這個人就是常玨靈。” 米朔說道這,就連在旁邊默不作聲的何沐之都瞪大了眼睛,一臉這你都知道的表情。
“老舅他爸?不對,老舅他爸也是老舅,應該說是瑺縉他爸?”
何沐之插嘴道。
“常家雖然是正統名流,但依舊不會容忍任何古曲在他們手中失傳,因此他們常家也是一直有著逢存必唱的家規。”
“逢存必唱?”
何沐之並沒有聽懂。
“逢存必唱意思就是,只要是留存下來有記載的,都要會唱。”
我解釋說。
逢存必唱不僅是一種嚴苛的家規,對傳人的本身的素質要求也非常之高,估計也就只有常家敢立這種家規。
玉字門本就是不受待見的一支,讓老舅來學禁曲倒像是常家那些老骨頭能乾出來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九叔認識了常玨靈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接下來說這一部分,知道事實的人大都已經不在了,所以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常玨靈應該是和你九叔交流的時候互通了曲庫,這裡面有一部分是常家獨有的,但是你也知道常玨靈因為遺傳病英年早逝,二十多歲就死了,所以……”
我呆若木雞。
“所以九叔就成了唯一擁最全的禁曲曲庫並且會唱的人。”
米朔點點頭。
“我想你九叔當年是被迫輟學的,一定是有什麽原因不得不躲,從我的角度,我認為很大的矛頭都指向常家,你也知道他們所有曲子都是單傳,一輩隻傳一人,常玨靈自幼聰慧,四歲拜師,十二歲就學完了三個老師,他的啟蒙恩師常兆義教他的時候已經八十二歲了,斯人已逝,很多曲子可以說只有他會……常家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心裡亂的很,知道答案但卻不願意承認。
“什麽意思你還不明白?”
米朔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常玨靈和你九叔錢青是知音摯友,常玨靈知道自己見不到兒子出生,把畢生所學所通,都交給了你九叔,這些都是無價之寶,讓你九叔惹上了不小的麻煩,不得不從名校輟學東躲XZ。
因緣際會你九叔躲回老家又把這些都傳給了你,所以瑺縉才會想方設法找你,對你好,想要把你綁在身邊。
因為你有他們常家丟失了的東西,這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血玉就是禁曲傳人的標志!只有找到你,老舅才是完整的老舅!”
我睜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咬牙扭頭的瞬間眼睛酸的厲害。
我想起那些沒有封皮的古譜,我終於知道九叔最後把血玉留給我的含義。
我已經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學習了禁曲,九叔死了我就有資格拿血玉,瑺縉要找回去的也不僅僅是血玉,而是他沒有學到他父親的那部分曲譜。
我在找譜,瑺縉也在找譜,只不過要想讓我心甘情願的把這部分吐出來,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該不會……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海裡迅速生根發芽,還沒等我開口,米朔就先發話了。
“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麽,你想問《錢天妙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