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一聽,“吭”一聲從席上蹦起,用手搭著我的肩膀在我身後貓著,與我一同往父親的房間裡望著。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著阿爸看書,你說阿爸在看什麽書呢?”,二姐在我身後嘀咕著。
“阿爸還念念有詞的呢,你聽……”,我慫了兩下被二姐搭著手的肩膀。
父親在屋裡,因為這燭光昏暗,臉緊貼著書本,用手指在書上畫畫點點,嘴裡念著:“二十七對十二……三十五對八……四十二對十九……”。
這時父親似聽著什麽聲響,收起手上的書本,藏進枕頭底下,身體由原本倚靠著床壁的姿勢憑著腳跟用力回勾瞬間躺平,又順勢斜過身去,裝成熟睡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我和二姐在窗外看得目瞪口呆。
此時父親的房外微微見著些光亮,再一會,母親舉著蠟燭從房外進來。
父親不動聲色。
母親見父親毫無動靜,輕喚著:“孩兒他爸……孩兒他爸……”。
父親還是在那假裝熟睡。
母親見父親並沒反應,把蠟燭支在床邊的床台上,和父親原本點著的蠟燭擺在一起,在床沿坐下,低頭細瞅著父親:“今兒怎麽睡得這麽早呢……”
父親此時稍稍挪動了點身體,裝著被母親擾醒的模樣,輕聲說:“你上來啦?哎……這停電的晚上真是犯困,外頭沒半點聲響,靠著不一會就犯困打上盹了你說。”。
說完起身脫去自己的上衣和長褲,又躺回床上,母親就著父親身旁躺下,吹去蠟燭的煙火,屋裡瞬間漆黑一片,什麽見不著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微微亮,就聽著母親和父親在樓下說話的聲音。
“孩兒他爸,你把窗邊那裝著農藥的小瓶帶上,再把那噴灑壺也帶上,前兩天我見那耕田裡的油菜上都是蚜蟲,該給那油菜殺殺蟲了……”,母親說著。
然後聽著“哐”一聲。
“孩子都還在陽台上睡覺呢,你關門小點聲,一會該全醒了”,還是母親的聲音。
我心裡想著母親和父親應該是要往那耕田裡去了,迷迷糊糊又繼續睡著。
等我再醒來,二姐已經收拾了自己的涼席和被子,沒見著身影。旁邊只剩下魚包伸出一條腿夾著被子,流著口水。
“我就說你睡相沒我好,你還冤枉我踢被子。”,我嘀咕著。
起身從陽台進了房裡,隱約聽著樓下傳來“咚當”聲,我囫圇穿上衣服,等我到了樓下,看著二姐已經做好了早飯,在往飯桌上端著吃食。
二姐看著我,說:“你起來啦……鍋灶裡多做了你和魚包的,你自己盛吧。”。
我突然想起什麽,來了精神。
“對了!!!阿爸昨晚把那書藏枕頭底下了,我上樓找找去。”,說著便又重新往樓上去。
二姐在身後喊著:“你先吃飯啊,爸媽一時也不會回來,你著什麽急啊?”。
在父親的枕頭底下翻了一遍,但並沒有找到昨晚父親拿著的書本,我廢然而反,順道去陽台上把魚包叫醒一起下了樓。
二姐見我下樓時那失望的表情,已猜出了大概。
笑著說:“哈哈……沒找到吧?”。
我沒回話,拉著魚包徑直往那飯桌去,坐好,說:“姐,我心情不好,你幫我盛!”。
二姐笑著沒說話,起身往那灶台去,給我和魚包端來了各自的早飯。
飯後這時間是百無聊賴的,那一上午,
我的心裡一直在記掛著父親昨晚的書本,等這日頭正當午了,母親和父親還未回來,這個時候他倆應該正在街路的攤位上就著酸菜對付著午飯。早以我和我姐還小,母親從耕田往那街路去的間歇,總得先為我和我姐做完早飯的,中飯也得抽著空檔急急趕回,等我姐漸漸大了,踩著凳子能夠著灶台的時候,母親從那耕田回來就再不會特意往家拐道了,往往是撿直往那街路去。 母親和父親回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那時我正躺在家裡的竹椅上打著瞌睡。迷糊中聽著母親和父親進屋的聲響,我驚然坐起,完全沒了困意。又悠悠複躺下,深怕父親看出我的不對勁來。
說:“姆媽,阿爸,你們回來了啊。”。
母親進門沒看到我姐,問:“你二姐呢?”。
我說:“二姐在樓上收拾東西呢,昨晚就在收拾著書,吃完中飯又上樓不知道在收拾什麽東西,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一天哪有那麽多東西好收拾的。”,我雖和母親說著話,但是注意力一直沒離開過父親。
母親沒有回話,也往樓上去。
父親把從攤位拿回的籮筐往堂間壘齊,洗了把臉,晃悠悠地往房門口去,像是要出門。母親剛踏上上樓的樓梯,我就趕緊起了身子,急步也出了門,躲躲掩掩地在父親身後跟著。這一路跟了三裡地,竟跟著父親到了村裡的公廁邊。
村裡的公廁分了男女,左右各一個,每一個還只能容了一人進去。來公廁的人,多數時候都得喝喊一聲,確認裡面沒人了才進去。
“裡面沒人吧?”,父親詢問著,見沒人應對,父親便進去了。
等父親進去後,我便躲在那公廁的牆根兒聽著,這好奇心勾搭得我連那公廁的熏臭味兒也全然不顧了,果不其然,父親又開始念起昨晚那書本來:
“二十五對八……三十二對十二……十五對九。”。
難怪早上我上樓找尋撲了個空,原來父親一早出門就把這書帶在了身上,這愈發讓我好奇,什麽書能讓父親如此著迷來著?
過去了近半個小時,這公廁裡也無新的來人,無人催促,父親便一直在裡面待著。
我站在這公廁外,只能聽著,卻看不到具體是什麽書,只能乾著急,心一橫,便偷偷往那公廁裡進。
“阿爸!!!”。
父親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身體後傾,差點掉進那糞池裡。等他定下身來,一手抓著那公廁的橫杆穩住身子,一手還沒忘了他的書本,緊拽著。
可能是剛才過於驚險,父親驚魂未定,竟沒想起訓罵我,問:
“找阿爸怎麽找到這來了,找阿爸什麽事兒啊?”。
“啊……沒事兒……我也不是找您,我就是剛才恰巧經過這公廁門口,聽著裡面有人念東西的聲音,聽著聲音像您,又不敢確定,就進來看看。”,我編著瞎話。
“您在念什麽呢?三、八、十六、二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