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夏末,知了聲漸漸蓋不住村裡村民的私語聲時,村裡街路邊就該有那賣薄蓮的攤子了。
薄蓮似那蜜瓜,但外皮又似那蘋果,耳東和我說,薄蓮的外皮亦能吃,但是不能多吃。這外皮,初嘗時清甜,等吃到那四五口,就漸漸能覺著那澀味兒了,再慢慢嚼著,離了澀味兒,又能嘗著那辣口的感覺。
本以為薄蓮該是長在樹上的,實則薄蓮長在那水塘邊。從那乾燥處長出那枝杈,略過水面,等枝杈上長上了薄蓮的果子,果子總是壓著枝杈往那水裡去,摘采見著薄蓮的時候,總是大半在那水裡,唯能見著那小小的一部分露出那水面,平時想必多半是靠那塘水養著。
那個夏日的午後,耳東藏著那薄蓮,來尋我和魚包時,樣子甚是可笑。
遠遠看著耳東來,四處張望閃避著,好似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把那薄蓮藏在胸口處,用左手捂著,夏日本就穿著的少,薄蓮貼著胸皮把那薄衣服頂著鼓出好大一塊。耳東遠看著我就已興奮異常,小跑著朝我來,貼了面,右手摟過我的脖子便往那牆角去。
低聲與我說著:“薄蓮,沒吃過吧?我姆媽給我買了一個,今兒就給你嘗嘗。”。
我聽著也是歡喜,知道那薄蓮算得珍貴。
薄蓮貴,皆因了其摘采的不易,薄蓮那枝杈多數都往那水塘中心長,那摘采時往往得有人從後拉著摘采人的身子,讓其探出近半個多身體浮在那水面上才能夠得著,很是危險。薄蓮果子又長不多,薄蓮攤子雖每每夏日總能見著,但離了那十四五天也就收了尾了。
“但是,給你吃可以,你得從那我欠你賭資的帳簿裡,劃去兩塊錢。這一個可得了五塊錢,我分你一半。”。
聽著耳東說的,我沒回話,但是笑著,心裡早早便答應了他的。
我把那薄蓮從當中下去了刀,好似碰著什麽硬物。
耳東見狀倒是敞亮爽快,“有核兒有核兒,你往左了切切,多的一半給你。”,這碰著的硬物就是耳東和我說的鑿開了能見著如花生般能吃的肉瓣的那核兒。
魚包在邊上看著,甚是眼饞,“多的那一半,你把多那一點點切了送給我吧?我也想吃吃。”。
等繞過硬核兒把那薄蓮切成了對半,我又在自己的一半上平切成了兩份,把其中一份遞給魚包。
魚包沒敢接,“這得一塊錢吧?”。
我沒接魚包的話,朝他遞出的手又往前伸了一段,魚包才把那塊薄蓮給拿上了。
我們三人找了那牆角去蹲著吃,耳東甚是享受,一隻腳往前伸去,順勢把背靠在牆壁上,吃著薄蓮和我們侃著話。
“你倆好好看清手上的薄蓮模樣,我告訴你們,我姆媽和我說,這薄蓮明年的這個時候,在原本摘走的那杈上能長出一個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薄蓮,這明年的就是這個薄蓮的下輩子。”。
咬了口薄蓮,嚼了幾口,咽下,又接著說,“你們就瞧好吧,等明年那薄蓮攤子再來,我指定找到和今天吃的這個一模一樣的。”。
魚包聽耳東說著,甚是激動,“那,那我從現在開始存錢,明年那一樣的薄蓮,你分我一半,我也給濤仔切一份。”。
等我三人把那沾上薄蓮汁的手指吮吸完一遍,身邊早沒了夕陽的余暉,逢上魚包的母親來尋其回家,便各自散去了。
接下來的三兩天,魚包總是到點就能見著進了我家的院門來尋我耍玩,
耳東卻一直不見人影,我和魚包亦往他家去尋了七八回,回回也都是落了空。 等耳東再出現在我和魚包面前,已經是四天后的一個下午了。
聽著上樓,那樓板傳來的腳步聲,像是耳東平時的步伐。耳東平日裡上了樓,等到了那房門口,總是喜歡先靜下聲來躲藏一會,然後大喊著跳出來,旨著能嚇我一跳。我心裡雖然早有準備,耳東今日卻是一反常態直接衝進了房門,但當他衝進房門的那一刹那,還是把我嚇了一跳。臉上盡是黑漬,右手小臂上多了幾道劃痕,已經結了疤痂,身上那白色的短袖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好似也被什麽東西扎戳過,這一身模樣粗粗一看還真不能認出是他。
耳東神情看著十分歡喜,兩隻手分別摟上我和魚包的頭,悄聲和我倆說:“我找到個長薄蓮的地兒,就在那老水庫的邊上,你倆去不去?”。
“真的?”,魚包半信半疑,但看那聽到這消息時的表情,也是十分興奮。
“我就說你這些天怎麽不見了人,原來是去找薄蓮去了。”,我又接著說,“聽說薄蓮不好采,那危險不?”。
耳東不以為然,“我這不是探查過了麽,放心吧沒什麽危險,就是得人幫忙一起。”。
於是,當時我們三人便商量好了第二天出發的時間。
等到第二天出發,已是午時,小時總是覺得午飯前的時間是短暫的,經不起消磨。
耳東說的這個老水庫,與其說是水庫,其實就是一個露天的大水池子,並非人為有意建造的,裡頭蓄著從山頂淌下的山水,十分甘甜。在早些年,村裡還未與外界通上自來水時,是各家引了皮水管子供家裡食用吃水的地方。像我家邊上的那口水井,只是做了平時洗涮的用處,並不能用在那做日常的吃食上。池子上方正好被探出的山岩蓋著,像極了一張張開的嘴,村裡人便給這取了個名字叫“鳥嘴池”,夏日裡,這池子周邊極其陰涼,早時候還有人上山砍柴,那裡便自然而然成了那來回的砍柴人歇腳的地方。隨著那自來水進了村子,雖說偶爾還有人家為了省點水錢繼續接著那皮水管子,但基本已經荒廢了,鮮有人走動,後來砍柴的人也沒了幾個,這塊地方就更加的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