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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莊河事件》第15章 師徒交心
  王大彪還在劉國棟的這句話裡沒緩過神來“王大鵬,已經,死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那個風光無限的表哥就這麽死了,表哥二十出頭就離開老家平鄉來到雷城打工,憑借能吃苦的狠勁兒和靈活的處事風格,不僅很快就掙上了房子車子,還娶了女大學生當嫂子,就這麽個每次回村鄉鄰們都恨不得夾到迎接的大人物,就這麽死了。

  張萬鈞看著王大彪面色慘白的樣子,豆大的汗珠從他黑紅的抬頭紋中間劃過,厚厚的嘴唇微微顫抖。看來王大鵬的死訊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小衝擊,“怎麽樣,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你不要緊張,把知道的事都講清楚。”

  王大彪是三年前來到雷城打工的,當他拿到第一份工資後就投入到了城市生活的燈紅酒綠之中。抽名煙、喝洋酒、找小姐、玩骰子……工地上多少個烈日下汗水澆灌出來的工資很快就被揮霍一空。有一天,他揣著手裡僅剩的三百塊在市北區海坡橋邊上的一家遊戲廳玩老虎機,旁邊坐了一個瘦瘦巴巴的小年輕,他不玩就在一邊看。等到王大彪手機的籌碼玩光了,他就從兜裡拿出五十枚遊戲幣拍在桌上,說是借給王大彪的。

  王大彪心想還有這種好事,不用白不用就繼續玩了起來。之後幾天,王大彪有贏有輸,手頭寬裕了就把借來的遊戲幣還上,輸的精光後就再找那個年輕人借,一來二去相處的多了,王大彪也就知道了這個人外號是“鉤子”,專門跑場給人借錢。他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沒什麽本事,但他背後有個叫錢莊的團隊,可以借錢。

  從簡單的遊戲機廳裡的遊戲幣到賭廳裡的籌碼,以及社會上的貸款,都可以找錢莊借,當然他們的利息收的也高一些。不過錢莊有個奇怪的規矩,找他們借錢必須有熟人擔保,而且是借的越少利息越少、期限越長,借的越多利息越多、期限越短。

  王大彪就跟著“鉤子”混了大半個月,直到有一天他晚上玩完準備回去睡覺,出賭廳門口看到“鉤子”站在邊上。王大彪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看見一個長頭髮的女孩走到“鉤子”邊上,瘦瘦小小的鉤子抬手就是一巴掌。女孩直接被搧倒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哀求。“鉤子”不為所動,直接拽起女孩兒的頭髮把她拖進了牆角……王大彪後來還清了借款,找了個老娘生病回家照顧的理由和“鉤子”斷了聯系。

  “鉤子”似乎不以為意,分別前給了王大彪一張卡片和一個電話號碼,卡片上是銅錢、元寶鋪成的金黃背景,隻印了“地下錢莊,性命相貸,逾期欠款,天堂還債”十六個字,電話號碼王大彪從來沒有打過,因為鉤子告訴他這個號碼只能用一次,打過了就聯系不到他了。

  “我真沒想到,表哥會被鉤子他們害死。他過年回家的時候,還給村裡小學鋪了新跑道,換了新桌椅,他那麽有錢,怎麽會還不上錢呢?”王大彪自問自答的的說到。

  “王大鵬是什麽時候知道地下錢莊的?”張萬鈞問到。

  “就是過完年,有一次他來工地吃飯,喝了幾杯酒突然垂頭喪氣的,說是今年經濟形勢不好,好多工程款都壓著發不下來,問我有沒有可以借到錢的路子。我就突然想起了鉤子的卡片,翻箱倒櫃的找了好久,最後在以前的舊褲兜裡找出來。表哥看到卡片上那幾個字還笑了起來,我以為他是能借到錢高興的,現在想起來可能那時候他就有預感了吧。”王大彪一股腦說完,像是整個人都耗光了精神,

癱坐在椅子上。  “你還有鉤子留得那個電話嗎?”劉國棟問道。

  “電話,我當時用鉛筆寫在卡片上給表哥了,我這兒沒有了。”王大彪說到。

  偵查工作進入第七天,專案組再次召開集體會議。副組長曹志彬介紹了目前的案件情況:死者王大鵬身份已確認,法醫組對死者遺體進行了修複和複驗,沒能發現新的證據。用來藏匿死者遺體的紫色行李箱仍未查明,專案組對中莊橋南的各卡口錄像進行了複查都未發現可疑人員。行李箱內發現的女士圍巾確認為死者妻子聞君的物品,圍巾上能提取到只有死者一家和保姆周阿姨的DNA。死者妻子聞君有犯罪嫌疑,滿足時空條件,但犯罪動機不明,犯罪行為刻畫不符,缺少直接證據,調查聞君通訊記錄,23日起未和王大鵬聯系。摸排組調查確認王大彪工地上離開的四川民工就是王大鵬家保姆的二兒子周建豪,四月三十號返鄉目前正在瀘州老家。河南警方協查回復青山墓園的周志強已經離開老家返回青島。嫌疑人王大彪調查後確認不滿足作案條件。痕跡組在沙建大廈八層的桌椅、麻繩、卡片上均提取到了王大鵬的DNA,在斧頭上提取到了王大鵬的血跡和DNA,但其他現場提取的微量物證還不足以查明相關人員身份,地下錢莊和所謂的鉤子目前還像是遠處海面上的一座小島,可望不可及。一個章莊河裡的行李箱就像投入平靜水面的一枚石子,蕩起漣漪無數久久無法平靜。

  李濤在了解完各組進度和情況後,安排各組留好值班人員,讓其他人放假回去休整一晚。張萬鈞和趙天楊已經在所裡脫產,兩個人不用再回派出所的集體宿舍,索性回到了張萬鈞的單身公寓。

  市中區的青年公寓在中莊北,張萬鈞平時在派出所裡值班也不怎麽回來,只有輪休時回來換洗換洗衣服或者悶頭補覺。這也是趙天楊第一次來到師傅的“老巢”。

  “謔,師傅,你這屋裡怕是私藏了不少有毒有害氣體啊”趙天楊捏著鼻子進了房門。

  “啊?有嗎”張萬鈞想起五一前換下來的內襯和內衣褲襪還沒洗完,有些尷尬的說到“可能是,太久沒回來了吧,開開窗換換氣就好了。”

  趙天楊走到陽台打開窗戶,夏夜晚風輕柔撫慰人心。張萬鈞趁機把舊衣物扔進洗衣機,看著趙天楊靠在窗邊發呆。“想什麽呢?小傻子?”

  “誰是小傻子啊,我在想案情呢,師傅你說這個箱子到底是怎麽扔進河裡的呢?”趙天楊望著遠處的章莊河說到。

  “放假了,就不要談工作了,你這乾起工作啥也不顧的性子,以後去了單位還不被人當傻子啊。”張萬鈞撿起一張茶幾上的廣告單遞給他“那,看看吧。師傅請客,隨便點。”

  趙天楊看著炸串店的菜單,說到“肉~肉~肉,師傅請客當然是要好好吃一頓了。”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不一會兒樓下燒烤店就把烤串送了上來,張萬鈞拿出了過年時拚單的啤酒“天楊,來,嘗嘗正宗的雷城啤酒”。

  “行,師傅,這可是我來實習這大半個月,你第一次請我喝酒啊。”趙天楊心想這個鐵公雞今天還算敞亮。定睛一看,原來是再不喝,下個月就要過期了,感慨道“師傅你真是會過日子啊。”

  “廢話,我不會過點,怎麽攢錢娶媳婦啊。”張萬鈞說著用起瓶器敲了趙天楊一個腦瓜崩兒。

  “這麽會過,也沒看到你找到媳婦。”趙天楊喃喃的說著。

  酒過三巡,一箱啤酒喝了大半,桌上的肉串早已見底。趙天楊看著張萬鈞沒有加菜的意思,又低頭悶了一口。“師傅,你這酒量也不行啊,才喝了幾瓶就上頭了。”

  張萬鈞心想這小子真是填不滿的窟窿能吃又能喝的。“你懂啥,我這是上臉不上頭,想把你師傅我喝好,差的遠呢。你小子倒是臉色沒變啊,還是白白嫩嫩的一張小臉。”

  “師傅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啊,我可是政審過的鋼鐵直男。”趙天楊又開了瓶酒遞過去。

  “直不直的,試試不就知道了。誒?我說,你小子不會還是個雛兒吧”張萬鈞一臉奸笑,配上泛紅的臉色,這個平時正義凜然的張警官此刻顯得格外不正經。

  “啊,是又怎樣。”趙天楊不知為何被人說中,竟然有點羞澀隻好悶頭又喝了一口酒。

  “誒呀,不是,你長的也不錯,在學校不談戀愛嗎?”張萬鈞感覺自己來到了吃瓜一線。

  “我們學校,女生太少了,管的又嚴,沒空談戀愛”。

  “那你中學呢?中學不談戀愛?”

  “那會兒光顧著學習和打遊戲了,倒是有女生跟我表白過,誒,年少無知啊。”趙天楊舉瓶一飲見底。

  “那你,出去嫖一次不就會了,長這麽大了還是個童子雞。”張萬鈞一臉笑意遞過去一瓶新酒。

  “師傅,我說你好歹是個人民警察,能不能教我點好。”

  “這有什麽不好的,你乾基層的警務工作,那就得方方面面都了解一些,我看你就是讀書讀傻了吧。”

  “那你,嫖過?”趙天楊氣不過的問到。

  “當然”張萬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師傅啊,師傅,你濃眉大眼的怎麽能叛變革命呢,你這知法犯法可得罰酒。”趙天楊實在沒想到張萬鈞會是這麽個回答。

  “酒可以喝,罰不能領,我那都是當警察前體驗生活,穿上製服我可就沒乾過了。”

  “師傅,我還沒問過,你之前是幹什麽的,怎麽乾上警察的呢?”趙天楊突然想起這個懷揣已久的疑問。

  “我啊,就跟大多數人一樣唄。從小到大,家境普通,相貌普通,成績普通,上了個普通的二本,學了個經貿的專業,畢業後找了個普通的公司上班。上了幾年後,我實在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沒勁,我既不能像那些聰明人一樣整日鑽營跟著領導團團轉,又覺得每天拚的黑白顛倒的去拉客戶實在沒意思,就想著找個穩定點的工作。結果沒想到啊,每天還是黑白顛倒,這回倒不用圍著領導轉了,天天圍著老頭老太太轉,現在是圍著這個紫色行李箱轉。”張萬鈞說的口渴,自己喝了一口。

  “師傅,那你不喜歡當警察嗎?”趙天楊問道。

  “我啊,談不上喜歡,畢竟本來就是想找個鐵飯碗,也談不上不喜歡,按理說每天派出所這些老莊世鄰、家長裡短的破事挺煩人的,但我幹了這幾年,乾的多了,也就習慣了,而且每次乾完一件事,哪怕只是調節糾紛或者失物招領這樣的小事,我也會有一種感覺……”

  “成就感?”趙天楊搶著回答。

  “也不是,更像是一種滿足感,或者真實感吧,我能感覺到我在真真實實的做事,哪怕只是一些小事。”張萬鈞說的有些動情,眸子像籠罩了一層薄霧又轉瞬即逝“不說我了,你呢,高材生,你是怎麽想當警察的呢?”

  “我,我爸媽都是警察。”

  “所以你從小就想當警察?”這次輪到張萬鈞搶答了。

  “不是,我啊, 從小特別不想當警察,甚至可以說特別不喜歡警察。”趙天楊擺擺手說到。

  “為什麽呢?”

  “從小他們都忙工作,根本沒人管我。別人眼裡警察懲惡揚善、十分高大,但在我從小的概念裡,這是個顧不上家庭的自私的職業。”

  “那你後來為什麽又考了你們學校。”張萬鈞問道。

  “填志願的時候還剩一個空,我高考成績還可以就填上了,在我爸媽眼裡這是警察系統的最高學府,我覺得填上充數也行,當是完成他們的心願了。”趙天楊沉吟道“結果,命運無常啊,偏偏就是我最後填的這個志願錄取上了。”

  “哈哈哈哈,不是我說誒,你可能不信,這就是命,而且啊,你小子天生就是乾警察的料。”張萬鈞拍拍趙天楊的肩膀說到。

  “誒,可能吧,既來之,則安之,我想既然幹了就要乾好,我要當一個既能完成好工作又能照顧好家庭的警察。”

  “謔,小子目標挺大啊。”

  “那怎了,師傅,你有啥目標嗎?”

  “我現在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這個案子破了!”張萬鈞舉瓶欲飲,趙天楊拿著瓶子湊過來碰“杯”。“你小子,跟領導喝酒,杯子要放到下面。”張萬鈞把趙天楊的瓶子朝下挪了挪。

  一箱酒都見了底,張萬鈞已經徹底喝高,被趙天楊連拖帶拽扔到床上。趙天楊的酒量有遺傳也有他老爹訓練的因素,他站到窗邊再次凝望夜空,城市的燈火依然璀璨但漸漸寧靜,今夜沒有月亮,但認真去看夜空,能看到許多閃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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