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人。”沒等常朔作出反應,班超就給出了答案。
“這是其中一名旃荼羅告訴我的,他穿越前是這架飛機的機長,”班超輕輕用指節在素描圖上叩擊。
“他駕駛的這架航班當天從CD起飛,飛往敦煌,在即將抵達終點時,忽然遭遇劇烈的晴空亂流,整個飛機在空中解體。在解體前,他在駕駛艙內收到乘務長報告,說是有名乘客情緒激烈,散布恐怖信息,可能會威脅到航行安全,請示如何處置,可他還沒說完話,飛機就在空中分崩離析了。”
說完他停止叩擊桌面,接著伸出指尖,落在畫中常朔的脖子處
“經乘務長、正在分發食物的空姐、以及多名乘客指認,機長所聽到的行為不當者就是這個人,也就是你,”班超停頓了下,然後問道,“有沒有想起什麽?”
“我,恐怖信息,飛機,空難?”
常朔的頭腦裡一片混亂。他想起了那段沒有畫面的聲音:風聲過耳“呼呼”,刮的極為猛烈,不知名的物體帶著巨大的嘯音從耳邊一劃而過,周圍撕心裂肺的絕望尖叫聲時近時遠、時有時無。
如果是空難,那便是從天上墜落的聲音吧。飛機的巨大引擎擦著身體快速下墜,同行乘客發出臨死前的絕望慘叫。
按照這些旃荼羅/穿越者說法推斷,他應該是在這起空難中與眾人一同穿越,而非原先以為的在醫療艙中獨自穿越。
他回憶著在監控室觀察到的畫面,若以醫療艙為穿越發生點,向前看依次是卷閘門,然後是實時監控,如俄羅斯套娃一樣的畫中畫。向後看,由近及遠則是無畫面的聲音片段,無聲的生日慶祝視頻。
因為以為是在醫療艙中移植的禁區芯片,所以他自然而然將這裡當做穿越起點,而將之前有缺失的音頻、視頻當做夢境。依常007所說,“伯奇食夢”,禁術·伯奇也能采集到殘缺夢境,在監控室中播放。
可如此一來,兩方面可能就有衝突了。若那段發出嘯音、慘叫的音頻源自空難現場,也就說明他接受禁區藥劑、芯片施用的時間更為提前,因而能夠得以記錄,絕不是什麽夢境。而在醫療艙中的所見所聞,則有可能是偽造,就如同常007為騙取身體控制權,投放在現實中、恫嚇他倉促決定的拍攝劇組。
常朔接著又想起拍攝劇組消失的畫面,小男孩抬頭朝他邪魅一笑,身體化作紛揚下落的細沙。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隨即起滿全身。
到底是為什麽?
到底哪一方才是真相?
他想進入“上帝禁區”,在禁術·伯奇區域查找以往監控,卻發現始終沒能成功。
自從進入這間帳篷,常007就再沒反饋任何信息,難道是他做賊心虛?
常朔回想起自穿越以後,常007就頻頻借口要維修禁區,有幾次敲腦殼求助也不回應,恐怕就是在爭分奪秒的對禁區動手腳吧,虧他還搞了一個所謂的“移交主權”儀式,恐怕也是為打消自己疑心而釋放的煙霧彈吧。
【你的潛意識會自動授權讓我掌控身體】常朔想起一個小時前,在休莫覇營寨火場中,常007對他講的話。
難道他真的是想“奪舍”自己?
常朔想到此處,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班超見常朔思索半天仍沒回答,也不追問,拿起長柄湯杓在鼎裡來回勻了幾下,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
肉湯直冒熱氣,尚不能直接入口。
他輕輕吹了口氣,霧氣帶著暖意蕩至常朔身邊。 “除了你以外,這些穿越者每個人都變了模樣,男變女,女變男,少變老,老變少,後來發現能保持性別不變、年齡相近的穿越者只有一百人……”
只有我沒變嗎?又一個問題襲來。
如果常007所說的二段穿越可信,那麽他就是此架航班上唯一的成功肉穿者,其他人只有意識來到古代,而肉身則留給了如常007一樣的末世穿越血親,並在空難中灰飛煙滅。
常碩心思轉的飛快,這是他的習慣,只有完全投入思考才能阻斷緊張情緒的影響,帶來安全感。
“……穿越前,皮睿緹是一個漫畫女作者和業余歷史愛好者,叫曹珊,穿越後卻奪舍一個俊俏後生,變成一個男人……”
聽到這裡,常朔詫異的抬起頭。他想起司楠提及皮睿緹之死時露出的一臉哀戚,當時還以為兩人間互生情愫。
“……司楠並不知道這些。在西域,只有我一人掌握所有秘密,”班超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常朔所異為何。
“……也因為這層緣故,皮睿緹歸附我後總是申請外勤,只是沒想到這次遇到意外……”
常朔心中一動。班超在他面前毫無忌諱,完全一副推心置腹的表現,先前拿出墨鏡示人,現在又不吝於說出獨自掌握的秘密,他這麽做到底是何用意?
總該不會是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吧?主角都快被殺死了,反派卻開始說真相、講廢話,給主角創造反殺的時間與機會?
難道說……
沒注意常朔表現,班超在一邊繼續往下展開。
“……這些穿越者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確認其他‘失憶者’是誰,是真的碰巧失憶,又或者是碰巧遇到其他緣故導致的穿越者,當時沒人能想到整架航班能集體穿越。
次日,塔衛的兵頭帶第一批人來,說數量總計是二百二十,要我多給一些錢財,因為按我所說,既要集中看管,又要隔離監視,這樣做需要的人手非常之多,遠遠超出他和另一個看管塔衛的士卒總數,因此需要額外雇傭幫手。
就這樣,皮睿緹聽到‘失憶者’的總數,突然產生一個聯想,當時她坐在飛機尾部區域,直覺上認為飛機已經滿載,人員數量差不多接近兩百,與二百二十之數相差不多。
在我簽發支票時,皮睿緹試著與其中一個‘失憶者’交談,直接問他是不是乘坐飛往敦煌的航班。也是運氣好,她所問之人穿越前便是這架航班的乘務長。
按乘務長所述,這架航班恰好滿載,而機組人員一共七人,包括兩名機師,一名乘警,四名空乘,整架飛機一共載人二百二十二名。而那二百二十之數,再加上因鬧事懲戒示眾,最終被瘴氣毒死的那一人,一共有二百二十一人。恰恰少了一人,也就是你。
可當時我、皮睿緹、乘務長並不知道少的是何人。
在他二人心中中,沒來的那一人必然是罪魁禍首,是害所有人顛沛流離、家破人亡的災星。
我當時也是這麽認為,便決定將所有人排查一遍,梳理出他們穿越前在航班上的座位編號,以及各自的身份特點,當所有人都排除後,剩下的自然是嫌疑最大。
為了盡快找出失蹤者,我在皮睿緹身上施用了秘器,使她盡可能畫出記憶中的每張臉。
這些人在我拿出素描,看到自己或者鄰座面孔時,飽受監押辱罵、孤獨無助的他們無不瞬間崩潰,把我當成拯救他們回家的天使,我問什麽便答什麽。
就這樣沒過兩天,我就確認了航班上所有人的身份與座位號,除了你和那個死者。
你倆剛好是鄰座。現在來看,你是坐在靠窗的A8,而那名死者是坐在中間位置的B8。
可當時乘務長隻清楚一件事,穿越前的A8乘客曾經散布恐怖信息,而B8乘客則毫無異常。
在穿越後,A8、B8的乘客,其中之一死於瘴毒,另一個則下落不明。”
班超再次住口不言,兩眼灼灼的望著常朔。
恐怖信息?我不過是個畢業在即的大學生,跟分裂勢力、恐怖分子毫無瓜葛,散發什麽恐怖信息?
常朔搖了搖頭,然後端詳著桌案上的圖畫,畫中的自己神色焦慮的站在過道上,一手指著靠窗方向,一手舉在空中招搖,同時面向空姐在說著什麽。
“這個……我當時說了什麽?”
“你說”,班超神色凝重的看著常朔,“你在舷窗外看到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