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支越來越少,敵人也越來越近。在射出了十幾支箭後,嚴孟的手臂已經拉不滿弓弦。撐不了多久了,嚴孟心道,只要由嚴氏族兵為主力守衛的邑牆被東胡人攻破,那邑牆之內的所有人都將淪為待宰的羔羊。
而牆外的東胡人徘徊不攻就是為了消耗光他們的箭支,真不知這些東胡人對自己太過自信還是他們已經勘察好了育陽村的內情,看起來他們的首領居然想不耗費一兵一卒就攻佔這個鄉邑。
嚴孟仿佛已經在對面東胡人跑馬的煙塵裡看到了大司命的模樣,來宣告自己的死亡。只因為那些夏人的戰力實在堪憂,在東胡人的散射之下已經開始慢慢後退,那些逃戶不過是一群手上拿著武器裝模作樣的農夫罷了。
而他們的蠻夷奴隸,嚴孟甚至認為會在邑牆攻破之後的第一瞬就棄主人而去。以蠻夷為前驅嚴孟見過,可以蠻夷為後衛他還是第一遭見到,可笑之至!
“張軍將,村邑之內可有其他可以防守的地方?“嚴孟知道邑牆外的東胡人在牆外奔馳就是為了消耗光他的箭支,是以打算換一個更加狹窄的地方防守,那樣還能節省一下他們為數不多的弓箭。
“這個……”張懷被嚴孟問的愣住了,他們當時建造育陽村的時候沒有軍事方面的考慮,只是盡可能的將工業區農業區與生活區規劃完畢,至於軍事防守,唯一的倚仗也不過是眼前這堵低矮的邑牆。
“罷了罷了”,嚴孟心道,這些只會做百工之事的夏人對兵事一竅不通,自己就不該多此一問。而嚴孟的連連搖頭倒是把張懷搞得滿臉通紅,他們這些穿越眾都是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哪裡知道這些冷兵器時代的防禦工事。就算是軍事大學的高材生秦和,也沒學過如何防禦弓箭與騎兵的進攻啊。
“族司馬,箭囊馬上空了!”憑借精良的弓箭又一次的擊退了東胡人的進攻之後,嚴孟聽到自己的一個伍長對自己說道。
“張軍將,敢問北方那些大屋是作何用的?開有幾門,能否容納百人?”嚴孟知道他們不能守在這裡了,在射出了他們幾乎全部的箭支之後,育陽南面的戰場上沒有留下東胡人的一具屍體,自己這邊反而負傷了五六人,其中的一半還是那些沒有盾牌的夷狄與夏人。
“可容納百人,只有兩門,應該可以憑據堅守一陣。”張懷看著嚴孟所指的地方,正是他們最新建的禮堂,由莊金泉與彭志一起操刀,是目前育陽最大的單體建築。對了,當時秦和要在大禮堂前設計一個防禦工事,不知道莊金泉有沒有按照秦和設定的修建,只是眼下秦和不在,張懷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彭志、彭志!”雖然張懷一問三不知,但彭志是操刀者,這個土木工程師應該知道。而手持矛戈的彭志聞聲趕來,只見他緊張的皮膚繃緊,面色煞白,論起沉著冷靜,還是警察出身的張懷略勝一籌。
彭志聽完嚴孟的需求,當即將大禮堂前的施工設計講了一遍,那是秦和、彭志與莊金泉三人協力設計的。三面狹窄的通道,背靠大禮堂物質儲備庫,用拒馬一欄就是一個天然的陣地。
嚴孟聽罷,立即下達命令,“請張軍將組織兵卒立即撤退到那個大屋內,吾等斷後!”雖然看不上這些夏人,但聽完彭志介紹之後知道那處地形可用,沒想到這些百工還是有些本事的。嚴孟也不想讓他們枉死,至少這些人站在一起還能對東胡敵人起一點威懾作用。
“好,好,好。”張懷答應著,
立即與身邊人說,“蕭時,你趕快回村子叫所有人躲進大禮堂,有什麽能做為兵器的統統帶進去,有多少東西搬進去多少。陳委員,你們幾位也先行一步,其余軍事小組的,隨我一起徐徐後退!” 張懷說罷,蕭時便帶著陳培燾等人先行後退,而其余軍事小組或者參與過軍事小組訓練的,則固守在張懷身邊,等著後方退入大禮堂,他們再與嚴氏族兵一起後退。
“傳遽,你也先退入大屋吧。”嚴孟見夏人開始行動了,對嚴范說道,同時命令自己的兵卒張弓搭箭進行最後一次射擊,射箭之後就要在東胡人尚未發起衝鋒之前迅速後撤。
而嚴范面對來勢洶洶的黑羆人早就嚇得面無人色,礙於主帥位置不好意思後退,如今看到夏人都已撤退,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歐陽、文華,你們還怕嗎?”和歐陽林嘉站在一起的是軍事小組的馬永與王文華,馬永是育江大學體育特長生,也穿越眾裡長得最為高大的一個,如今軍事小組三個伍長的其中之一。而王文華則是貢獻了移動硬盤的那位育江大學的學生。他與歐陽林嘉都是軍事小組的後備成員,平時輪換著參加軍事訓練,現在歸入馬永這個伍。
在經歷了東胡人第一輪衝鋒後的兩股戰戰之後,雖然依舊緊張的口乾舌燥,但現在的幾位穿越眾都放松了許多,手心裡的汗液已經幹了,還能互相說兩句閑話。
“嘿嘿,馬永,你是練一萬米的吧。”王文華戴著一副眼鏡,手持一杆裝有鐵質矛頭的長矛,因為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緊張站立的時間太長,他已經開始眼睛發澀肌肉發酸,“到時候東胡人進來,你就死命的往後跑就行了,那些東胡人發育不良不一定能跑的過你,到時候你要是跑出去了,圓周率好像還沒有被算出來,你就給我整個‘王文華定律’吧,我也不貪,發明了割圓術,算到小數點後七位就可以。”
“放你娘的屁,‘王文華定律’?你小子還是好好活著吧,胡人都是騎著馬的,他媽的我跑的再快還能跑過馬不成!……”
聽著兩個大學生互相扯皮,歐陽林嘉稍稍松了下握著長矛汗津津的手。他從未離死亡如此之近,今日之前他也從未想過他被一群呼嘯著的彎刀騎馬的胡人殺掉,會死在戰場上。
四個月前,他們穿越到戰國,剛剛走出山洞的那一刻仿佛恍若昨日。他也曾與許多人一樣,以為他是天命之子,沉浸在穿越的亢奮之中認為他會改變這個時代青史留名。
可如今,在不到五百名東胡人的圍攻下,穿越眾們顯得不堪一擊,要不是陰差陽錯來到育陽現如今頂在前面的燕人,他們現在恐怕都一觸即潰淪為刀下冤魂了。領先這個時代兩千年的知識又如何呢,抵抗不住一支骨箭,可悲可笑啊,可悲可笑!
歐陽的胸中冉冉燒起了一團火,他今天什麽都不是,不是穿越眾,不是天之驕子,他只是一個被原始求生欲驅使,手握戰矛的戰士,而對面騎馬而來的是敵人,今日,拚個你死我活!
“撤退,全體後撤!”就在歐陽等人嬉笑緩解緊張之時,嚴孟一聲虎吼。隨即,一匹黑羆部的戰馬被騎手操控著,揚起前蹄狠狠踏到了育陽邑牆那扇並不堅固的木門上,大門應聲而倒。
與對手對峙了一段時間之後,在消耗了燕人的青銅箭支的同時也消耗了黑羆部耐心。五匹戰馬打著呼哨在同伴們的掩護下飛奔到了育陽邑牆之前,在攻破了邑牆之後,另外四騎魚貫而入,揚起手中斧鉞朝尚且守在門前的燕人頭上招呼。
一個人頭滾到了馬永的面前,一股鮮血也濺到了歐陽林嘉等人的臉上。“哇嗚~~”,王文華見到人頭寒心鼻酸,兩眼發黑跪在地上就嘔吐了起來。而一旁沒見過鮮血的穿越眾和張氏族人也驚恐萬狀,幾欲逃走。只有那些見慣了屍骸的嚴氏族兵與匈奴、林胡奴隸還立在原地,舉起手中戈矛,對準了來犯之敵。
對於奴隸而言,他們雖然不是諸夏,可也不是黑羆部。雖然他們知道,就算育陽被破他們依舊是個奴隸,可奴隸與奴隸還是有所不同。這些夏人最起碼給了他們一個還算豐衣足食不錯的生活,在這一個多月中,他們見證了育陽的從無到有,與夏人、燕人也相處融洽。育陽村對於他們就是一個家,東胡黑羆部就是敵人。
“舉矛,割馬腿!”本來跟著老鐵匠仲孫齊打鐵的佐格列圖如今也手持他親手鑄出來的鐵矛站在禦敵陣地中。本來與合巴一樣,歸屬於龍雙聯那個伍,只不過眼下龍雙聯不在,便由吳自勇直接指揮。只聽佐格列圖大吼一聲,那些夷狄紛紛舉起矛戈往馬腿上掃去,對於馬匹的熟悉,匈奴人可不必東胡人差。
只見佐格列圖與合巴左右各持一矛向前一滾,掃向一馬當先衝進來的那騎黑羆人,一聲痛苦的嘶鳴之後,戰馬前腿被雙雙砍斷,馬上的黑羆人跌落在地,居然被已經發指眥裂的歐陽林嘉一矛刺入心脹。
而正是這群匈奴人的奮起一擊,本應一敗塗地的嚴氏族兵再度組織起來,結成兵陣將率先衝進來的幾騎圍住,在付出了幾具生命之後將其紛紛挑落馬下。
“且戰且退!”嚴孟大喝。在黑羆部攻破邑門後,在遠處觀戰的黑羆大部隊立即行動起來,除了負責在外預備圍堵的兩百騎之外,其余三百余騎一齊發動衝鋒,馬蹄聲似乎震裂了大地。現在邑門已破,只怕幾個呼吸之間他們就能衝到自己眼前。嚴孟立即揮舞手中長劍,命令步卒向大屋後撤。
而張懷也不愧是個老警察,心理素質過硬,臨危不亂,迅速組織人員用拒馬堵住了倒了的邑門處。領著眾人徐徐後退。
“老天爺,老子今天還不想死!”張懷心中感念,看到了一旁因殺了人滿臉鮮血的歐陽林嘉與方才割斷馬腿的佐格列圖。
“接著這個!”張懷一邊退著,一邊將手中與自己一起穿越而來的消防斧交到了佐格列圖手裡,這個壯碩的匈奴石匠比自己更需要好的武器。
佐格列圖接過消防斧,在與仲孫齊打下手時他用過這把大鉞,也知道這把神兵的威力,如今張委員將神兵遞給了他,足見信任。
佐格列圖朝著張懷咧嘴一笑,用不太標準的洛陽雅言說道:“張委員先走,吾斷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