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來的神仙?”正在南市上大快朵頤吃著水餅面條的秦和等人被突然闖進來的幾人嚇了一跳。只見在前一個卿士打扮的人身後跟了幾個兵卒,正朝著秦和等人包的雅間行頓首禮。不用猜也知道,李朝輝那一套天花亂墜的神仙虛言被國府的人知道了。
為首是一個二十年歲的有匪君子,面白無須,長的很是文靜,倒像是一個女子。身穿雲水文秀的深衣廣袖,頭戴玉冠,一看便知是朝堂公卿或者是公卿子弟。來找神仙?秦和與遊克律不免同時皺眉,看向了李朝輝。
來到薊城之後,這廝越發肆無忌憚了。不光對著蘇市家仆講傳他胡編亂造的一套宗教神話,連帶著蘇市介紹來的商賈朋友與他們帶的家仆也一通亂講,做足了蓬萊島神棍的樣子。地無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來了就可以聽李大仙講,倒是有些有教無類的意思。就這樣幾日下來,南市與西市的商賈口耳相傳,連北市的奴隸有些都知道了李道長的名號,李朝輝身邊倒是聚集了近百名信徒。
本來這些都是些市井之人,而且商賈居多。來聽李朝輝胡侃的同時也與蘇市他們做些生意,遊克律與秦和也就沒當回事,隻把李朝輝當做吸引顧客的說書先生。可如今居然有國府的公卿找上門來,這就使得事態變得嚴重了。
在他們的計劃中,本不應該如此早的時間就和燕國官方接觸。他們此次來薊城的目的是為了深度了解這個時代。而他們何時與燕國官方碰面,以何種方式,何種身份都需要回去仔細商討,拿出一個最有利於自己的方案出來。可如今,人家找上門來,秦和三人面面相覷,作為穿越而來的人自然作賊心虛。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為好。
“敢問,哪位是李道長?”來者很是知禮,分明已經知道雅間中秦遊李三個髡發之人是他此行要找的神仙,但還是站在原處頓首行禮,只等他們自己承認。
李道長?在聽到那人口中說出“道長”一詞,李朝輝噗呲的笑了出來。戰國時代當然沒有道長一詞,而道長是李朝輝在商賈之間傳道時所用的自稱。突然被人用戰國雅言叫了出來,一股莫名的違和之感使得李朝輝就想哈哈大笑。
“咳咳,鄙人李朝輝,請問足下是誰?”眼見著瞞不住了,李朝輝不能不承認,也對著來客行了一個甚是標準的平手禮,裝作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淡然問道。
來人一聽有人應答,一副炯目就在李朝輝身上打量。李朝輝本來就高,八尺有余,外加上來到戰國後吃的清湯寡水,餓瘦了不少,更顯的遺世獨立,不流於俗世。而且這位程序員生的還好,不論放到哪個時代都是一表人才,秦和察覺到,那位年輕男子看著李朝輝微微頷首。兩個對上眼的小白臉令秦和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在下子微,能否移步一敘。”自稱子微的來客,指了指李朝輝所在的雅間,意思是外面人多嘴雜,想進到他們的雅間。對此李朝輝等人自無不可,將這個身份尊貴的客人請進雅間,舔了一個案幾,擺上漿水,來客這才說明來意。
原來來客叫姓子名微,是燕國太傅子明的庶三子,字叔夏。因為好修仙的太傅子明聽到了薊城有海外神仙,便差他兒子出來尋仙。而這子微也是不負所望,果然找到了冒牌神仙李朝輝,於是前來請他們過府一敘。
“還請小君子容吾等商議商議。”聽完了子微的來意,李朝輝等人便把這位官二代請了出去。自己三人合著蘇市在雅間中討論了起來。
“不去不去,太傅是個什麽官,聽起來官不小,幹嘛要和他們打交道。咱們趕緊扯呼!”當事人李朝輝不想去趟渾水,他忽悠忽悠沒文化的販夫走卒還好,可對方可是公卿士人,萬一漏了餡可沒發收場了。
“你沒看人家帶著兵的嗎?說是來請,其實先禮後兵,看來今天我們必須去一趟了。”遊克律挖了李朝輝一眼,這小子年紀也快三十了,平時行事也穩重不跳脫,可來到這薊城之後他就玩瘋了,真把自己當成了神棍每天傳道授業。這不,惹上麻煩了吧。
“三位,遊先生所言極是。這燕國太傅乃是太子之師,爵比中大夫。子明此人市也有所耳聞,最是喜好陰陽神仙之學,既然李子有此本領,不如去一趟,交接一下也無不好。”蘇市也是深受李朝輝荼毒的人,都不叫李朝輝為李先生,而改成李子。可他那裡知道李朝輝那一套都是臨時瞎掰的,以為這位真有通天徹地的大本事,便慫恿李朝輝去太傅府,而自己如果還能借此結交燕國太傅,那真是天大的利好。
“燕國太子的老師?”在得知燕國太傅的職位後,遊克律腦中乍現出一個史實,那就是今年是公元前363年,燕桓公七年,如果司馬遷和竹書紀年沒有記錯的話,那明年或者後年燕桓公就要薨了。登上燕國國君之位的便是他的太子,諡號燕文公的那位。既然一年多之後燕公駕崩,太子繼位,如果借此結交太子,那會不會對穿越眾們有利。
在請蘇市回避之後,遊克律將此事告知了秦和與李朝輝。“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們早晚都要和燕國國府有瓜葛,與其我們主動找上去不如別人主動來請,而且方才蘇市也說這位太傅子明不是什麽嚴苛之人。朝輝你就去一遭,交好最好,就算你敗露了也不過是將你當成騙子轟出來,怕什麽?”
秦和是讚成李朝輝去見子明的,而遊克律也不反對,揶揄李朝輝道:“老李你拿那些不識幾個大字的人練手也練了好幾天了,該升升級了。如果你今天忽悠住了太傅,明天就能忽悠太子,後天就是燕公了,等你被封了國師,我們也不用在育陽那個小山溝裡,全部搬來薊城,住一環以內了。”
可李朝輝對自己可沒底,對方可是太傅啊。戰國時代可不是後世,萬一這些大人物看自己不順眼,把自己一刀宰了,他一個沒有戰國戶口的流民都沒人給收屍。但聽完秦和、遊克律的分析,也知道活該自己倒霉,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區區太傅又如何,說白了燕國不過三五百萬人,燕公放後世也就是一個市長,還沒咱們陳區長管的人多,一個市長兒子的家庭教師,怕什麽!”李朝輝給自己打好了氣,整了整自己目前還沒穿慣的黑色深衣,“您二位可都得全程陪著我,誰也別想跑!”
“哈哈,怕什麽,我就不去了,在外面不能沒有人策應。”遊克律嘿嘿一笑,提出由他在外策應,由秦和陪著李朝輝去忽悠太傅大人。三人再一商議,如果他們敗露,遊克律就趕緊回到育陽,由自救委員會討論下一步對策。
“蘇君,還請你陪著我們去一趟,遊先生在外盯著貨物。”最終,李朝輝、秦和和蘇市三人上了子微帶來的華美軺車。由李朝輝與子微同乘一輛,而秦和與蘇市則乘上了另外一輛,往薊城內城城西的太傅宅邸出發。
秦和他們所在的西市與太傅子明府距離不遠,坐在軺車上也就兩刻鍾的功夫就到了一座宅邸。最外是面土牆,看起來也不甚豪華。院門也不高,但古樸厚重,秦和在軺車上和蘇市聊過。子氏是殷商遺民,這薊城的子姓已經與燕公姬姓同興同休了近五百年, 妥妥的燕國勳貴之家。
在寺人的引領下下了軺車之後,秦和看到前一輛軺車上李朝輝與子微也攜手而下,看起來兩人相談甚歡。自從他發現燕國三市的商賈百工都信他這一套後,李朝輝變得極其自信起來,忽悠的功力提升不少。
“原來這九州之外還有九州,微今日方知寰宇之無窮。魯國孔子曾言:朝聞道,夕死可矣。今日得見李道長,也能得窺賢者的境界了。”子微下了軺車,便對著笑盈盈的李朝輝大發議論,看來李朝輝發揮的不錯。
“寒舍鄙陋,委屈諸位了。諸君,請!”子微站在門前,與迎出來的家宰一起將李朝輝、秦和與蘇市迎進了太傅宅邸。
“你都和他說了什麽?”秦和聽到李朝輝拿鄒衍的大九州說向子微灌輸,現在鄒衍可能已經出生了吧,小心來吿李朝輝的剽竊之罪。
“該說實話的說實話,該說假話的說假話。”李朝輝深沉一笑,要不是秦和與他相熟,還真被他那高深莫測的樣子給唬住了。這小子當了半個月神棍,打機鋒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年輕人容易輕信別人,等碰上了子微的爹,你就要小心應對了,畢竟能做到太傅這一級別的,絕非等閑,尤其是這種人老成精的儲君師傅。”秦和好意提醒著,這小子可千萬別掉鏈子,他們作為渡海而來的夏人第一批與燕國權貴結交的人,可別惹得對方不快,讓穿越眾陷入被動。
“我省的,你就瞧好吧。”李朝輝呵呵一樂,又漏出來跳脫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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