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十幾把戈矛,嚴范更加後悔了。不僅因為那些戈矛,更因為那些人的打扮。只見持矛之人穿的粗布褐衣,披發左衽的,很明顯的都是胡人。而在之中指揮的三人又都是右衽髡發,與胡人全然不同,可說他們是華夏之人,身材都太過高大了些,而且看面相也不太像,到像是北境狄夏的混種。
但是這些人統統髡發,褐衣短衫。再結合之前縣令和自己所說猜測這是一批齊魯誇海而來的百工逃奴,對方的形象就越發清晰起來。
身材高大,髡發短衣,與胡人混居。這怕是在齊國受了髡刑的一批死囚殺掉看守,渡海到達燕國東境,又招攬一批胡人、匈奴,哪裡是百工,只怕是盜匪!
“苦矣!”嚴范心中暗道,看著自己身後的三十族兵,再看著前方那百步長的鄉邑,誰知道裡面有多少盜匪強人,雖然他們只是手持單矛身不披甲,可自己這邊也只有一層皮甲,只怕不是這些悍匪的對手。
“傳遽,如何是好?”嚴孟也看出了不對,對方顯然不是普通的逃戶,而是一批胡夏混雜手持劍矛的匪類,他們是來抓捕逃人的,又不是來剿匪的,區區三十人,只怕剿不了匪,反而被俘虜後威逼利誘從了匪!
“族司馬勿慌,先禮後兵,待我先探明對方底細。族司馬可暗中調派兵卒,又如異樣立即撤退,我看對方無鼓無金,列不成陣,只怕是一群烏合之眾,定可安然撤退。”嚴范這裡已經動了溜之大吉的心思,可育陽之內也是如臨大敵。
無鼓無金不假,可這怪不得負責練兵的張懷、吳自勇他們。張懷是個警察,吳自勇退伍司機,對現代戰爭他們有所理解,可古代的冷兵器戰爭則是一竅不通。訓練了月余,能讓這些語言不同的胡人聽懂口號,令行禁止就廢了好大難了。擊鼓而進、鳴金而退是什麽?最次也得是無線電下達命令,每人都配備一個步話機統一指揮吧。
所以,在看到育陽之外有三十多人列成兩行的“大兵壓境”之後,張懷心裡開始發慌。對方看起來是燕國人,列陣兩排,手持青銅矛戈,身披皮甲,還有一輛戰車,絕對不是自己這幫剛訓練了一個月人心還不穩的匈奴人外加21世紀宅男可以擊敗的。
對了,圖裡部落的人今天上午才拉著幾大車青鹽、陶釉剛剛離開,現在肯定沒走遠,得派人把他們請回來,那批刀尖舔血過活的東胡人可比他們這群人有戰鬥力多了。
“雙聯,你快回去,請示自救委員會,是否要把圖裡部落叫回來!”龍雙聯是穿越眾裡目前騎術最好的一個,與同樣騎馬的圖裡部落也交流過騎術,交情不錯。如果要去請圖裡部落回來助拳,也必須由龍雙聯騎馬才能追趕。
看著來勢洶洶的燕兵,龍雙聯眉頭緊蹙,領命而去,看來今天是有場大戰要打了。如果圖裡部落不願相助,如果他們被這些燕人打敗殺死或者俘虜,龍雙聯自己該何去何從?
“爾等是何人,吾乃孤竹傳遽,來此收容流民。爾等在此依山而居,不如重回燕地,另擇沃土,受我燕國國府護佑……”嚴范在陣前喊話,想接燕國的氣勢壓壓這些化外流民。
孤竹傳遽?張懷重複著這個古怪的名字,通過這些時日的強製學習,張懷也對燕國的制度有初步的了解,看來他們是燕國國府派來齊民編戶的,但自己是否接受成為燕國人就要另說了。況且穿越眾買了這許多奴隸,怕是被燕國傅籍過去都得充公。
“我等非燕國逃人,
孤竹先生能否上前一步答話?”張懷得把這些事情問清楚,如果能把對方擒住在詢問那是最好不過,至於如果引起誤會,那與一個人解決誤會總比和一群人打一架簡單。 孤竹先生?嚴范失笑,這位說著有些古怪的成周雅言的人看來並沒搞清楚自己是來做何事的。上前一步答話,在沒弄清對方底細之前,嚴范可不會蠢到以身犯險。
而就在嚴氏族兵與育陽守衛隊對峙之際,從育陽村的門內又魚貫出處許多人,正是焦正東、陳培燾等人。在得到了有人來犯,而且為數不少的消息後,自救委員會立即差人去找龍雙聯,與張懷想的一樣,還是把圖裡部落召回來協助防禦較為穩妥。至於這仗的結果如何,就是之後才需考慮的事情了。
“焦老、陳委員。”張懷讓出一條道來,讓焦正東與陳培燾能看清對方,至於同位三大委員的許家品還浸淫在他的化學實驗室裡,搞著他的三酸兩鹼和其他化學原材料。
“對方是什麽人?”陳培燾看著對方甲胄整齊,知道來者不善。
“那人說他叫什麽孤竹傳遽,來自燕國,想把我們編入燕國戶籍。”張懷說道,握了握手中一把新打的鐵劍。這是鐵匠仲孫齊拿進口來的惡金也就是鐵新打的,韌度不夠,還比較脆,但格擋對方手裡的青銅劍應該足夠了。當然,前提是張懷沒有把他學過的格鬥搏擊術忘掉,不要先被對方一劍刺死。
“孤竹傳遽?”公孫過作為育陽第一批奴隸裡識文斷字的,現已經被任命為自救委員會的秘書顧問。秘書這個職位公孫過不明何意,但想來大概和史官、掌書相類似,他本就是個迂腐的落魄儒士,瞧這些自稱夏人的人做事件件新鮮,倒也乾的津津有味。
“委員,他說的可是孤竹傳遽?那便是孤竹縣來的傳遽了。”本來公孫過要叫穿越眾們為主人,但被拒絕了,而這小子適應倒也快,沒幾天就熟悉的他們之間的稱呼,隻當做是夏代古禮,叫的還挺順。公孫過心道原來是孤竹縣來了上官,他們現在舉兵相抗豈不是要造反?
“傳遽是什麽官職?”陳培燾問公孫過道。戰國史料本就稀少,而地處東北一隅的燕國更是少之又少。也許本來有但是被秦始皇給燒了,也許是他們和中原接觸太少,沒人記載他們的事跡,反正直到燕昭王之前都沒有留下多少史籍。所以這個“傳遽”是什麽陳培燾並沒有在那些抄錄下來的史書中見過。
“回稟委員,傳遽便是負責內政的隸臣,爵比上士,看來這位孤竹來的傳遽是要將咱們這育陽納入燕土。”公孫過說著,木木呆呆的就要上前和嚴范對答。
張懷見那個呆子自己跑出了隊伍迎著那些燕兵就過去了,本想阻攔,被陳培燾一把攔住,“讓他去問問清楚,他們都是燕人,好說話。”
“我跟過去吧,別讓那個腐儒亂說話。”劉方軍說罷,也不怕涉險跟著公孫過就過去了。
“薊城公孫過見過傳遽。”之間公孫過一路小跑的跑到跑到嚴范跟前,按著儒家的禮儀,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周代的大禮。但嚴范可不是什麽儒士,在禮崩樂壞的戰國時代,這些諸侯之禮、大夫之禮估計連周公之國的魯人都搞不明白,別說與夷狄混居日久的燕人嚴范了。
但是眼前這人穿著儒衫褐衣,頭上帶著竹冠,一舉一動標準的儒家做派,自稱薊城公孫過,那此人應當是個燕人。嚴范心道這匪巢的人果然駁雜,居然還有燕國儒士,只是這些儒士不都滿口仁義道德,怎麽也從賊了。
“你是燕人?”嚴范對公孫過說道,而對他身邊的頭髮亂糟糟的劉方軍則沒什麽好感。
“小子薊城人,敢問傳遽所來何事?”見過嚴范之後,公孫過換了燕地方言,以示親近。
“你這鄉邑中有多少人?”嚴范問道, 可還沒等到公孫過開口露底,劉方軍接過話來。
“夏人劉方軍見過燕國孤竹傳遽,敢問傳遽來此所謂何事?”劉方軍上前一步,站在公孫過面前,雖然在穿越眾中他不算很高,但是和從小營養不良的公孫過比,還是穩穩的高了半頭。
“劉方軍?”嚴范心中念叨著這個名字,劉姓,那就是華夏人了,可他說他是夏人?夏人又是什麽人?
帶著滿腦子的疑問,嚴范又把他來此的目的講了一遍,看起來對方也是知禮的華夏子孫,而且只怕他們手裡也沒多少兵,要不然不會費力在陣前與自己理論這麽久。
“此處可是燕國國土?”想把他們編戶齊民,那自己不就得給燕國國府交租了嗎,對他們這個剛剛凝結起來的小團體,被稀釋到燕國百萬人中無疑是個巨大的災難。
“不是。”燕國最遠勢力也就在碣石以西,連孤竹附近的土地都偶爾會被東胡侵襲,說這裡是燕國國土有些牽強了。
“那我等可是燕人?”
“亦不是。”你們這些髡發賊,只怕是齊國的逃奴吧,怎麽可能是燕人。
“此處既非燕土,我等又非燕人,傳遽何來的傅籍納戶!?”
正當劉方軍與嚴范陣前對話之時,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不好,這些匪類還有幫手。嚴范心道,示意嚴孟,隨時撤退。而另一邊的劉方軍先是一喜,以為是圖裡部落回來了,可在仔細一聽覺得不對,馬蹄聲越來越近,人數眾多,可圖裡部不應該由如此多的人馬
“對方有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