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便對娶妻之事沒了期待,如今能娶到馮輕,是意外之喜,他又怎會棄她,再另擇他人?
在方錚看來,婧姐兒如此堅持不過是小姑娘對得不到之人的不甘,時間久了,便淡了。
婧姐兒到底也是個女孩子,能這麽直白的說出對方錚的感情已經是極限,方錚的拒絕讓她臉色陡然蒼白,她緊緊抱著包袱,眼含熱淚,“她,她到底哪裡好?”
提到這個,方錚眉眼不自覺柔軟下來,他笑道:“娘子哪裡都好。”
單純卻不愚蠢,善良卻不盲目,更不會嫌棄他的身體,能娶到他,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想到此處,方錚心下一驚,笑容凝滯了片刻。
他似乎對馮輕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方錚是個聰明人,哪怕沒接觸過情感,他也察覺到自己這兩日情緒明顯會受到馮輕的影響。
心情五味雜陳,馮輕如今是他娘子,他能光明正大的表達自己的情感,可他的身體——
想到自己或許只有幾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可活,方錚心頭的那點欣喜消失殆盡,心裡頭一次生出一種渴望,渴望能陪著馮輕久一些。
他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一旦對誰上了心,就斷然不會輕易放手,再說,除了自己,他不放心將馮輕交給任何人。
那麽,唯一的路便是,他要好好活著。
以往對生命並沒如此執著,哪怕對世間仍有留戀,方錚卻也明白,爹娘沒了他,還有大哥二哥,大哥二哥也有自己家人,現在卻是不同了,他有娘子,而娘子也只有他一人。
相同了關竅,方錚面上重新帶笑,眼底閃爍暖意。
他對面,婧姐兒看呆了眼。
婧姐兒一早就知道方錚是十裡八村長得最好的人,那眉那眼,每一寸都讓她愛不釋手,哪怕在夢裡,她都抑製不住狂躁的心跳。
若是能嫁給方錚哥哥,她願意短壽十年。
“方錚哥哥,我比她更適合你,你看看我,我比她好看,身體也比她結實,以後可以替你生很多孩子。她雖是縣丞女兒,可聽說她陪嫁隻一口破箱子,若是你娶了我,我家裡的一切都是你的,等你身體好了,爹還會繼續送你去學塾,也會一直陪著你的。”婧姐兒似乎想到了那一幕幕,她殷切地看著方錚。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詆毀我娘子的話,若是再有下回——”方錚眯著眼,周身凌厲之氣盡現,他冷聲道:“我不會因為你是女子便對你客氣的。”
話落,方錚閉上眼,裹了裹身上的襖子,不再開口。
婧姐兒眼圈泛紅,淚珠子一串串往下掉,“魯二叔,你停車。”
魯二叔剛停了車,婧姐兒捂著嘴跳下車,大步跑開。
婧姐兒怎麽都不願意相信,方才看到方錚一瞬間冷下來的表情,她竟控制不住心底的戰栗。
前方,魯二叔撓了撓頭,不太明白這些年輕人的想法。
見方錚仍舊沒睜眼,他瞅了瞅婧姐兒離開的身影,歎口氣,轉回了身。
沒有婧姐兒,剩下的一路安靜許多。
方錚是在街頭下的車,他問了魯二叔回去的時辰,便朝書鋪走去。
鎮子上只有一家書鋪,不算大,不過裡頭的書不少,平日裡方錚為掌櫃的抄書,掌櫃的也會免費借給方錚讀。
“方公子,聽說你成親了?恭喜恭喜啊!”見方錚進門,掌櫃的笑著道賀,“我以為這回你要晚些送來,這都成親了,為何不多休息些時日?”
方錚溫和有禮,
寫的字甚至連一些大家都望塵莫及,他寫的書賣的最快,書鋪掌櫃的最願意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這幾日身體好些,便躲抄了些。”方錚也沒多做解釋。
方錚一共抄了二十本,除了該付的一兩銀子,掌櫃的又多給了他五十個銅板。
方錚道了謝,又挑了下回要抄的書,跟掌櫃的告辭離開。
除了書鋪,並沒直接回去,他腳步不急不緩,朝主街北面的一家米鋪走去。
還沒到跟前,米鋪門口傳來一陣喧鬧,人群漸漸聚集,方錚站在最外圍,聽著人群的議論。
“發生啥事了?田掌櫃怎生這麽大的氣?”一人問。
這人前面,聽到內情的另一人回道:“聽說有人在他們家鋪子裡被偷了銀子,這人就要求掌櫃的查,誰知,這位顧客的銀子沒找到,掌櫃的倒是發現貓膩幾個夥計有貓膩。”
說到這裡,這人賣了個關子。
“有啥貓膩?”後面這人被勾的心發癢,他著急問。
“他們鋪子裡一共五個夥計,其中有三個都偷掌櫃的米呢。”前頭這人唏噓道。
“這怎可能?”後面這人搖頭,“掌櫃的進多少米心裡都有數的,誰敢偷?”
“這你就不知道的,一來,他們拿的少,每回都拿一小把,就塞在綁好的褲腳裡,二來,他們把這稱也做了手腳,掌櫃的一直沒發現。”
周圍人倒吸一口氣。
“聽說田掌櫃是有名的大善人,在他們鋪子做夥計,工錢可不少。”有人高聲說了一句。
“可不是。”另一人點頭,“每年臘八這一日,田掌櫃都會熬一大鍋粥,免費施粥,聽說前年還在臘八這一日救過一位老婦人呢!”
“快給我們說說,這又是怎回事?”
“那一日田掌櫃正在施粥,一位排隊等粥的老婦人被人推倒,險些被踩到,田掌櫃親自將人扶起來,又給這婦人盛了一大碗粥,等老婦人吃完,田掌櫃得知這老婦人是來街上賣雞蛋,雞蛋賣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聽說她在周圍轉悠兩日了,差點餓死,掌櫃的問了老婦人的家在哪,讓夥計親自將人送了回去, 聽說這老婦人就是東留村的人。”
“對,那一日我親眼見著的,第二日,那老婦人兩個兒子親自來給掌櫃的磕頭。”米鋪旁邊一家首飾鋪子的女掌櫃插嘴,“那兩個兒子說過,他們爹去的早,是老婦人一人將他們拉扯大,這婦人年紀大了,便有些糊塗,趁他們下地乾活的時候,自己拾了雞蛋來賣,他們找了兩日,差點急白了頭,還說田掌櫃就是他們一家的救命恩人,去年過年,那兩個兒子還送了不少野味來呢。”
“這兩個兒子是個知恩圖報的。”有人讚歎。
“可不是,再看看這三個夥計,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知道誰奸誰忠,要我說,田掌櫃的就該直接將他們送官去,誰知道他們到底偷了多少。”
方錚面無表情地聽完周圍人的議論,視線落在米鋪門口站著的其中一個夥計身上。
這夥計長得尖嘴猴腮,三角眼跟方大姑一模一樣,眼底渾濁,哪怕被田掌櫃當場抓住,仍舊梗著脖子,一臉不可一世。
“說吧,你們到底何時起這種心思的?”田掌櫃是個長得圓潤,慈眉善目的人,他雙手背在身後,有些心痛地看著三人。
其中兩人以手掩面,被這麽多人指指點點,覺得實在沒臉見人。
“掌櫃的,我錯了,我就是上個月才偷拿個三四回,這個月我是第一次拿。”其中一人漲紅了臉,“我,我媳婦病了,工錢全部給她買藥了,我家裡還有三個孩子,她們每日隻吃一頓飯,我,我實在沒辦法了,這才偷拿鋪子裡的大米,掌櫃的,我知道錯了,求你別辭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