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雲洞前。
近百人采伐半日林木,如今已背依大石搭建出一座臨時營地,就是面對豹子襲殺,也有底氣在。
白雲洞口已用柵欄封鎖,此處已有一隊軍士駐屯,縣裡捕快也來了三人。
軍士、捕快,卻沒帶來好消息:“要殺豹子也行,但不能損傷皮毛。誰傷了皮毛,咱就扒了他的皮。”
蓮花寺的住持和尚也阻撓曹木匠:“白雲洞中多有佛門瑰寶,萬萬不可放火煙熏。”
營地正中燃燒篝火,曹木匠還生著悶氣,如果這一窩豹子如預料的那樣產仔,那必然還困在白雲洞中。
如今正值盛夏,洞中暗河洶湧,可能看著只是個方圓七八步的靜謐水潭,很可能暗流直通地下暗河,失足其中絕難幸免。
入白雲洞中搜尋,不提隱匿暗處的豹子,光是跌落石塊、暗河,就十分凶險。
曹秀才提燈籠回來,熄滅燈籠:“堂兄,我已問明白了,是縣尊圖謀豹皮,想拿去做人情。大寨那邊的獵戶再有兩三天就會來北山,到時候縣衙來人主持事務,咱這些人只能幫閑、跑腿。”
南邊大寨以獵戶為主,獵戶常在山中,集中到北山,需要一個通知過程。
完整捕獲虎豹,大寨的獵戶才是專家。
“也好,省的兒郎們涉險,反正抽筋扒皮也能泄我心頭之恨。”
曹木匠答應放手,曹秀才大松一口氣,低聲:“堂兄,我也仔細詢問了周家大郎,那日在洞中並未見到其他物件。衣物、書冊之類,俱是沒見到。興許落到蓮花寺手裡,他們這些小童生沒什麽見識,當時只顧著下山,哪裡還有膽量搜查白雲洞?只有寺中僧眾能詳細搜尋,說不得圖、冊已盡數落在蓮花寺手中。”
“不可能,蓮花寺若得到圖冊,豈會無動於衷?”
曹木匠一口否定:“不找回圖冊,范先生回來沒法交待,我沒活路,曹家也落不得好處,決不能輕易放棄。”
圖冊?
此時就在周七手中,護法神圖是一幅卷軸,裡面的鬼神已大多被殺,剩下的一些這幾天裡沒有按期供奉香火,已盡數沉睡。
護法神圖,考究起來不過是門神畫像之類的升級品,本質是一類東西,與畫像、雕像一樣是鬼神寄居容身之所。
雖有移動便捷,可沒法開辟神域,就得按時供奉香火。
圖是護法神圖,冊……是名冊,也是稅冊。
記載了獲鹿一脈大小傳頭隸屬關系、轄區,每個小傳頭名下有多少戶信眾、香民,每季度大小傳頭應該上供多少錢糧、物資都有詳細記載。
暫時用不上這燙手的東西,周七一並丟在張家地窖裡。
他陰神漫步張家祠堂,供桌上階層明顯,共有十二階,第一階供奉這一脈的始祖牌位。
皇明初期,這一脈始祖從山西大槐樹遷來,早已失了更早的家族譜系,隻記住了這位始祖;第二階供奉遷移抱犢寨開枝散葉的祖先,是第三階的父親,第四階的祖父。
終於,周七目光落到張地主父親牌位上,伸出手一點,這位從沉睡中蘇醒,衣衫單薄形體渙散,欣喜行禮:“拜見尊神。”
“今征你為我麾下前哨巡檢,可願否?”
“臣張希孟拜見主上。”
張希孟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周七捏起右臂勾魂鎖鏈,掐出一半來捏成一枚鐵策拋出:“張家破敗因由,想必你如今已然洞徹。我許你入夢三分,與你兒說明前後。
” 三分鍾,足夠把許多事情說明白。
十二時辰、二十四小時、九十六刻、分秒,已然流傳開來。
待張希孟入夢完畢後,周七領著麾下三名鬼神前往鹿泉谷,一步跨出三五十步遠,幾個呼吸就走完七八裡山路。
白雲洞前,立著一頂軍帳,帳前生著火塘,四名值夜軍士閑聊著。
此處貼近洞口、石崖峭壁,塘中火焰靜靜燃燒,突然火苗躍動,向白雲洞傾倒、匍匐。
四名軍士尚未察覺,周七一行鬼神就飄入洞中。
洞口雖有柵欄阻隔,也能擋住虎豹,可如何擋得住伸縮形體的鬼神?
白雲洞中曲曲折折未能阻撓什麽,不多時就找到豹子,不是一窩豹,而是兩窩、一群豹。
一隻公豹,及兩隻母豹,母豹各帶各的幼崽,頗有東西兩宮皇后並駕齊驅的味道。
獸類意念純粹猶如鐵石,尋常鬼魂、哪怕是陰神,也不過是有殼保護的雞蛋,不相撞還好,一旦相撞,鬼魂陰神勢必破碎。
而凶獸血氣旺盛猶如火焰,又能灼燒鬼魂邪祟……所以,尋常鬼神企圖附身飛禽走獸還陽,要麽形體破碎被血氣灼燒的一點殘渣都不剩,要麽剩下一點殘渣,讓獸類多一些變數……這變數,億萬之中不見得有一例是良性的。
漆黑山洞中,周七眼中,這三頭豹子血氣蓬勃熊熊燃燒,仿佛火把。
“先躲避一日,不要與入洞搜尋的人發生衝突。”
周七說著手心凝聚一枚黑帝印,甩出融入張希孟眉心,張希孟形體頓時清晰非常,不再渙散、模糊。
張希孟持鐵策上前,一策敲在公豹額頭,頓時公豹意念破碎,張希孟融入豹身,公豹亮綠色的眼睛合上,趴下陷入昏睡。
孫元儉環視左右:“主公,可惜此處佛寺作梗,不然張巡檢必能統率洞中母豹、豹崽。”
“是啊,也不算可惜,待這寺廟廢棄後,他就是谷中豹群之主。”
周七回應一聲,就原路返回,走出山谷時在南天門山峽停留,周七詢問崔效良:“入冬前,我有意遷一對犍牛入谷,你詳細觀察山路,看有沒有需要整備的地方?”
崔效良觀摩片刻:“主公,其實抱犢寨山路難行在於陡峭,而非狹隘、險峻。牛馬因恐懼不能行,若克服恐懼,自能通行。”
周七有印象,記得幼年時時抱犢寨有一頭老牛要宰殺,十幾個人死拉硬扯就是拉不到山下來,那牛前腿跪在地上,拉扯的鼻環出血,還是不動。
也見過山中牧牛,牛也是能爬山的,可走的是曲曲折折的山路,而不是抱犢寨這裡人力開辟,仿佛垂直階梯一樣的山路。
崔效良稍作停頓:“今後若分一對犍牛到谷中效力,臣下分身乏術恐難以統禦。主公不妨賜下力士位格,如此身邊也好有聽用之人。”
依著諸天位格體系,崔效良、孫元儉及新征辟、提拔的張希孟是第七級更章令。
力士位格,低於第七級更章令,高於第三級不更,屬於第四右更、第五中更、第六右更,屬於五方天兵中的軍吏階層,充任百人將、曲將、部司馬。
冊封鬼神是要分割靈力的,以抱犢山的靈力已然超支,現在全靠周七每夜去軍營采摘、盜取血氣才沒破產。
一旦破產,崔效良、孫元儉、張希孟這三位鬼神失去靈力、位格庇護,瞬間會被附身禽獸的血氣燒死。
以現在盜取軍營血氣的規模,每日還有盈余能反哺自身。
冊封一批力士十分必要,除了崔效良手下需要一批牛力士外,新冊封的張希孟手下還需要豹力士。
妖神不同於規模泛濫的鬼神,一位力士發揮出來的作用,遠勝成千上萬的陰兵。
計算著收支盈余,周七將余下半截拘魂鎖鏈捏成八枚腰牌,就等機會合適時再冊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