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十,還有四天,準備工作卻已經做了半個多月,每天都有數隊騎士將樹雞、野兔、黃羊、野豬等獵物趕入獵場,這一片區域動物密度直線上升,據說在狩獵開始前一天,還會放進去熊虎等凶悍的大型動物,供人獵殺。
使團來到的第二天,契丹人邀請張檢徽去獵場跑馬試箭,李道衝不是重要人物,張檢徽也沒有讓他跟隨的意思,閑著他在帳內。
李道衝無聊,便琢磨著去朱沛那裡轉轉,朱沛宿醉剛醒,精神還很萎靡,見他來了十分熱情,忙吩咐侍從取水泡茶。
“朱老哥,您貴為鴻臚寺丞,對東胡這邊的情況應該十分了解吧。”李道衝隨口道:“老哥你也知道,我這次能有機會隨軍,是為了要跟一個叫啜裡隻的小孩比箭,這個人,您知道嗎?”
“當然知道,這件事還是田特使刻意囑托的,當時我就在酒桌上。”朱沛笑道:“啜裡只是迭剌部夷離堇耶律撒剌長子,名億,嘿,此人可是一個神童啊。”
耶律億,不叫阿保機麽,李道衝微微皺眉。
從知道迭剌部姓耶律後,他就一直在想啜裡只會不會就是遼太祖,現在聽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名字,心中疑惑更重。
“朱老哥,這人,怎麽神童了。”
“嘿嘿,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整個使團裡,怕是也就我知道各中情況。”朱沛說著輕咳一聲,“耶律億出生那年,是烏槐部叛亂前夕,契丹八部彼此牽連很廣,烏槐部叔殺侄奪權,與別部有很深的利益糾纏,各部均有紛爭,迭剌內部也不例外,彼時,迭剌夷離堇是一個叫做勻德實的,他在鬥爭中第一批被淘汰,勻德實死後,他的幾個兒子外逃藏匿,耶律億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出生。”
朱沛砸吧砸吧嘴,“聽說耶律億三個月大便能行走,百日那天便能說話,凡事未卜先知。自稱有神人護衛,不到五歲,開口便涉及國家大事,當時其伯父執掌部族政務,有時居然會向他請教事務……”
我一個重生者都不敢這麽囂張,凡事謹小慎微生怕被當成異端,這個人居然這麽跳,不怕死麽……李道衝心裡也升起了極大的不服,同時也對其身份有了一絲確定,這個小孩八成就是耶律阿保機了,難道這就是我的第一個宿敵麽!!
起了話頭,朱沛就開始囉嗦了,也不知是他真正博學,還是來之前做足了功課,對契丹八部及東北各勢力的情況都如數家珍,尤其是下午顧松來了之後,有人捧哏,二人一人一句,一侃便到了天黑。
李道衝除了最初的一會功夫,其他時間都非常迷糊,什麽都沒記清楚。
傍晚時分,田畋遣人來請朱沛,李道衝算是松了一口氣,趕忙起身告辭,剛出門就見思脫帶著一個人跑了過來,“李校尉,少帥請您過去。”
李道衝一怔,“除了我少帥還請誰了?”
“隨行而來的大小將官都請了。”
集體活動啊,李道衝松了口氣,拱手謝過,轉頭去了張檢徽的大帳。
李道衝到時已有幾個人等在了帳外,見他來了,一名為孫晨的都尉當先打了招呼:“來了,少帥還沒到,等等吧。”
李道衝應下,靠上前打聽道:“孫將軍,今日獵場踩點您去了麽?”
“去了,沒什麽意思。”孫晨笑道:“半邊草場半邊林子,北邊還有個湖,挺常規的一個獵場,就是面積大些,不過裡面的獵物倒是精明的很,弓弦一響,立刻就跑不見了。
” “都是剛趕進去的,驚弓之鳥,怎能不精。”
眾將官陸續到來,張檢徽像是算好了時間,人剛齊他就回來了。
“跟我進來。”張檢徽一會還要出去赴宴,時間很緊,帶眾人進帳後開門見山直接道:“四日之後的獵場,將會舉辦狩獵大賽,這次咱們也要上,上兩隊。”
一隊人五十,兩隊人便是一百。
孫晨大感意外,“少帥,這是契丹人的大賽,往年咱們都是作為貴賓觀禮,何曾親自下過場。”
“不光是咱們,渤海新羅回鶻黑水靺鞨等都要下場……”張檢徽停了片刻,“爾等都是我盧龍骨乾,我也不好瞞你們,是田特使要參加的。”
“又是他。”孫晨非常不滿,“他帶來的虎賁營沒有高手,強出什麽頭,少帥,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論騎射,咱們的水平是不如契丹人和回鶻人的,不光咱們不行,怕是整個大周都沒有哪支軍隊敢說必勝,出幾個人表演一番沒問題,但若說狩獵,我等比不過人家。”
這等大型狩獵,除了騎射,對獵物的圍堵也有要求,一般的套路是將隊伍一分為二,大部人驅趕獵物,小部人射殺。
盧龍軍不光驅趕獵物不擅長,搶怪的水平也不高,很有可能發生辛辛苦苦驅趕的獵物為別人做嫁衣的情況。
己方的劣勢,張檢徽自然清楚,聞言道:“也不怪田特使,東胡諸國都參與,咱們不好完全置身事外,所以不要在下場與否的問題上糾纏了,當務之急,是找出兩隊人來。”
張檢徽眉頭輕皺,“我們盧龍軍隨使來了三百人,挑出來一百人容易,可這百人該如何分配,是將所有高手都置於一隊而放養另外一隊,還是平均分配,使兩隊實力均衡一些,諸位說說吧。”
“當然是將所有高手都置於一隊了。”孫晨叫道:“不這麽做,怎麽跟契丹人和回鶻人爭雄。”
另一都尉虞多搖頭道:“孫兄,若是只有咱們幽州一方,那定然要造組建一支強軍,爭頭名,可現在帶隊的人是田特使,是長安來的,若是其中一隊人的數據太差,那豈不是讓他面上難看,要我說不如均攤兩隊實力。”
“虞都尉這話不對,兩隊混子豈不是更丟人,要我說還是攥成一隻拳頭,到時我給諸位兄長跑腿,兄長們只顧獵殺即可。”
李道衝年齡太小,又沒在軍中待過,坐在最外側存在感薄弱,聽眾人討論了一陣,見張檢徽眉頭緊鎖全沒主意,略略尋思起身行禮道:“少帥。”
張檢徽點頭示意,“說。”
“回少帥,末將請問,這次狩獵大會有幾場,咱們的兩隊人是一起上還是分場次?”
“分場次,每場下場四到五隊人,射殺獵物,計籌得分,全結束後根據戰果排定優劣。”
“那就是說不一定同時下場了。”李道衝又問:“少帥,這事您問過田特使了嗎?”
張檢徽抬眼看向他李道衝,微微搖頭,“沒。”
“那末將認為,您該先問問他的意見,使團護衛有五百人,三百人是咱們盧龍軍,二百人是由翊軍郎將陳將軍統帥的虎賁營,能被派來出使的軍隊,當然都是精銳,說不定兩下一說合,輕易就能組出來兩隊高手呢。”
李道衝的意思很明了, 就是甩鍋,讓張檢徽去田畋那說一些客氣話,大意是:秋狩大會咱們要組兩隊人,我們盧龍軍不才,願意自組一隊,配合陳將軍虎賁營,共同彰顯天朝國威,請天使務必給我們這個機會。
這樣將兩隊人分明白,虎賁營一隊,盧龍軍一隊,大家各憑本事,盧龍軍不管虎賁營的死活,壓力就會小很多。
張檢徽深看李道衝一眼,“虎賁營固然是精銳,不過他們少有草原狩獵的經驗,若他們上場後失利丟臉,那同為大周軍隊的盧龍軍也會丟臉,你將盧龍軍和虎賁營,分的太清楚了。”
李道衝搖頭道:“統領說差了,正是因為虎賁營和盧龍軍都是大周的軍隊,所以才要一視同仁,才要讓他們出五十人,而且末將認為,虎賁營失利丟臉就是我大周丟臉的說法不對,該是盧龍軍爭得了頭籌,就是我大周爭得了頭籌才對。統領,您才是把盧龍軍和虎賁營分的太清楚了。”
大周不會認為契丹人由諸多部落組成,就把迭剌部和烏槐部分的很清,同樣契丹也不會因為大周來了兩支軍隊,就會把虎賁營和盧龍軍分得很清。
能分的清楚的,都是自己人,便是外人只能看到大周拔得頭籌,而大周人只會看到虎賁營丟臉……
張檢徽想明白後,思慮良久,又問李道衝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少帥不要跟陳將軍打招呼,直接去找田特使,要讓人覺得,這事是特使安排的。”
張檢徽點點頭,吩咐道:“張晨去找七十個人來,隨時聽用,我這就去田畋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