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燒絕了李霆的退路,第二天一早,他把自己收拾的乾淨整潔,親自登上盧宅的門向嶽母承認了錯誤,但卻絕口不提接盧佩月回家。
盧夫人有些生氣,她覺得盧佩月是有些過分(沒錯她隻覺得盧佩月有些過分),但李霆不聲不響就定下去長安也不應該啊。
既然大家都有不對的地方,李霆就應該絕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說些軟話,給媳婦搭一個台階,接回家過日子。
至於這個台階為什麽不是盧佩月安置,從她的怒吼就能明白,“他要是敢走,那就和離。”
盧昕不在家,和離二字,盧夫人縱然有心也不能應。
李霆心知肚明,也不說無謂的言語,甚至都沒說見盧佩月一面,隻把身段放低,向盧夫人道歉稱“自己沒保護好月兒”,任憑對面說什麽都不回應,經歷一頓狂風驟雨的批評後就回家等李道衝的消息,隨時準備出發。
初八那天,李家迎來了幽州的客人。
張承唯雙眼無神,看著比李霆還要憔悴,“軍師……我,我可能要去長安了。”
“我知道。”李道衝點點頭。
張承唯萬分詫異,“你知道?你怎麽知道?什麽時候知道的?連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
“少帥昨天跟你說的?”
“不是我爹。”張承唯搖頭,“昨天我送我娘去城外道觀,她對我說的,說我們就要去長安了,要我長大一些,分擔一些家裡的事情。”
張承唯解釋了一句,又回頭來追問,“你還沒說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這個計劃是師叔定下的,我也會跟你們一起去,所以知道的早些。”李道衝見他面色不愉,忙又補充了一句,“我也是年前四五天才知道的,就比你早十來天。”
“陳先生……”張承唯呆愣了片刻,晃了晃腦袋,事已至此,他也無所謂什麽欺騙不欺騙,茫然失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走了。”
“少帥是要去長安參加製科選拔的,這是正事。”
這種說法張承唯並不認可,張雲伸過完年後,每天睡眠時間長達十一個時辰,因為孫子的身份,他無法直說爺爺不行了,但都督府內該做的白事準備都已經做起來了,什麽情況誰都有數,這麽關鍵的時候,為了爭一個五萬人的建制放棄盧龍這麽大的盤子,當誰傻嗎?
“昨天晚上,我無意中聽到府裡的老人說,二十多年前,張直方也是這麽走的。”
張直方……李道衝微怔,很快就明白了這人是誰,頓時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你知道他。”
“聽過,只是沒想到他就是張中武的兒子。”李道衝隨口應了一句,“他今年多大歲數了。”
“不知道,不過張中武跟我爺爺的年齡相仿,張直方的年紀應該跟我爹差不多吧,怎麽問這個。”
“沒事。”李道衝壓下心思,“少帥現在怎麽樣了。”
“跟平常一樣,每日處理軍務不得空閑,我很少能見到他。”張承唯道:“若不是他跟沒事人一樣,我也不會一點異樣都沒察覺出來,還要娘來跟我說。”
李道衝非常懷疑張承唯覺不出異樣是自己後知後覺,聽說都督府都開始裝車了,有心人怎麽可能一點察覺沒有都。
“府上其他人呢?你兩位叔叔呢?”
“沒注意……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陳樸有言在先,不想讓他再去幽州,但張承唯親自登門邀請,李道衝不可能說不,
所以簡單收拾了東西,掛上了嶽純的橫刀,便拜別家人離去。 都督府,李道衝之前也來過幾次,不過都是從側門直到張承唯的小院,從沒四處轉過。
今次過來,張承唯卻沒有帶他先去自己的院子,而是說道:“陳先生也在府裡,咱們先去他那吧。”
張檢徽要走的消息傳開,陳樸就把藥廬收拾乾淨,搬來了都督府,見到李道衝,也沒說什麽你不該來之類的話,淡淡地道:“你也是受大帥厚恩的人,既然來了,稍後就去見見,在人活著的時候磕個頭,總比死後再來祭拜要好。”
李道衝連連應下,“應該的,我還從未見過大帥呢。”
不像李道衝想的那般,張雲伸沒有因病枯瘦的脫形,神態平和地平躺在那兒,真的只是像在熟睡。
君子死而冠不免,陳樸的本事使得這位戎馬一生的戍國老將在死前依舊能保持一份從容,這對他而言已是極大的恩情。
李道衝暗暗歎息,執與張承唯一樣的孫禮,上前拜了數拜,接過一個五十多歲的姨娘送上了見面禮後就出來了,張承唯就在門口等他,二人沒有多說,直朝著他的小院走去。
沿路李道衝四處看看,對都督府的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便是茫然。
出現這種現象,還是張檢徽的問題。
收拾東西去長安的指令,是張雲伸發出的,發出之後便沒了聲息,之後張檢徽就像沒事一樣,不說執行,也不說發對,事情就這樣涼著。
主君這個樣子,府內眾人都不知所措,做起事情非常沒有條理,院子裡隨處可見大小箱籠,都是收拾好的家什不知該如何歸置的。
所有人都在觀望,等著一個契機出現,李道衝有種萬事俱備,只欠張雲伸蹬腿的感覺。
“府上這樣,你就瞪眼看著?”一路走過看過,李道衝連連皺眉,“在我家裡你還說你娘要你幫忙歸整府裡呢。”
說話時李道衝有些不解,張檢徽的夫人程氏因為其生母過世,決心吃齋修行寄托哀思,去年一整年都住在城外的鹹宜觀,隻過年時回家幾天,若是平常住道觀便住了,可現在是非常時期,當家主母不顧家裡依舊向外跑,不合常理啊。
張承唯撓撓頭,“要我做什麽?”
“幫忙啊,別的不說,至少該歸整的東西都要歸整好,這麽亂都會影響都督府防禦,還有這次長安之行,令叔父真公子和壽公子要不要一同上路,他們有什麽需求,這都要你來過問的。”
張承唯想了想,“你跟我來。”拉著李道衝跑到了一幢繡樓前,“你把你剛才想的,跟我長姐說說,她擅長這個。”
張承唯上頭沒有兄長,只有一個嫡親姐姐,名為張承瑾,年紀十六七歲,李道衝與她並不陌生,二人同在折梅書院讀書,又有著張承唯的關系,經常見面。
張承瑾臉型略方,眉毛粗黑,不屬於那種長相精致的女子,跟張檢徽有七八分相似,帶著幾許威嚴,張承唯從小就有些怕她,李道衝也有些打怵,站在門外恭聲問候:“瑾學姐。”
張承瑾看來人是李道衝,有些意外,“你來了,是要隨陳先生一起南下嗎。”
“是。”
“唔。”張承瑾問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說,轉口道:“來找我有什麽事麽。”
張承唯隨後便把事情說了,“這些下人就是踢一腳走一步,沒人看著就不動彈了,著實可惡,請姐姐出手整治。”
“我管不了。”張承瑾看上去有些生氣,“現在人都心思不定,前兩天我說了兩句,就有人背後說些壞話,討厭的很。”
張承唯聞言大怒,“哪個混蛋惹長姐生氣,我去幹掉他。”
“這是自己家,怎麽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的。”張承瑾哼了一聲,“況且很多事本該你去做,我都做了,要你幹什麽。”
張承唯挺了挺胸脯,“男主外,我當然是負責咱們家的守衛了。”
張承瑾明顯不以為然,“守衛有鄭將軍,你就不要添亂了,有主外的功夫,去祖父和父親那裡照看吧。”
張承唯挺起的胸膛頓時塌了回去,陪著笑臉道:“姐姐同意收拾那些下人了?”
“自己家裡的事,張羅是應該的。”張承瑾低歎口氣,“不過我隻管府內,外面的事情,我不好過問,父親的心思,還得你去探,別到頭來咱們什麽都準備好了,又不走了。”
“不走了豈不更好。”張承唯小聲嘟囔了一句,又大聲回應張承瑾,“一有機會,我就問父親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