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衝在外多年，對盧佩月的印象更多的還是跟李姵君搞拉拉的時候，不是很懂老夫人所言的難搞能有多難搞，以為大概就是哭鬧的把戲，所以當盧佩月鬧起來後，他人都呆了。

　　大年初一，作為小輩，李道衝三兄弟一起去衛家拜年，多年下來，兩家早已處成了一家，沒有任何拘束。

　　在衛家稍坐了坐，三人就告別衛母回家，衛冬和李姵君一家三口也一起走，來拜訪老夫人。

　　沒到家門口，李道衝就看見思脫拎著一個籃子站在路口，“公子，老夫人說，讓你去嶽父家拜年。”

　　就不能說去嶽家嘛……李道衝非常膩歪。

　　李滿對於弟弟的媳婦家非常關心，聞言忙道:“就三弟自己嗎?往年都是我們家爺三個一起去的！”

　　“老夫人說您和蒴公子今年不去，我陪著我家公子就行，公子，我剛才查了查路程，還挺遠的，咱們要快些出發了。”

　　李覆哼了一聲，當先走了，李道衝也有些尷尬，思脫是個固執的人，跟了自己也不肯改口，依舊稱呼公子，且回家之後把這個稱呼延到了上一代，如蒴公子，一時全家都有些不適應……

　　“行吧。”李道衝回身向李姵君一家和李滿告別，走遠了後才問道:“奶奶還交代什麽了。”

　　思脫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盒子遞來，李道衝打開後發現是一支嶄新的狼頭髮簪，“老夫人說，要你去給人家姑娘交代，公子，你把人家姑娘怎了。”

　　“一邊去。”

　　李道衝把盒子收好，嚴格說來，發簪這種飾物他還沒有資格帶，只是平時跟張承唯玩的時候頭上扎一支。

　　當然就算有資格，李道衝也不會帶這支狼頭髮簪。

　　把這個時代男子的發簪理解成後世的髮型一點不過分，當年李道衝年齡小不懂這些，長大後才明白十四歲的李霆品味有多殺馬特，帶著狼頭髮簪出門就像是把頭髮染成綠的一樣，太潮，他接受不了。

　　大年初一，路上少有人行，想找個問路的人都難，二人費了好大勁才到嶽家。

　　嶽純見來的人是李道衝，非常高興，忙把人往裡讓，又把兩個兒子嶽午和嶽亥叫來叫了出來。

　　嶽家的取名方式與衛家大同小異，看見名字基本就知道歲數了，李道衝覺得嶽亥真是幸運，再晚生一到三年都很麻煩。

　　互相問候坐了，嶽純把嶽流光叫出來見面，四歲的小女孩半懂不懂的，見到李道衝喚了聲哥哥就一溜煙跑了，再不肯露頭。

　　造孽啊！李道衝收回目光，連連歎息。

　　“嶽伯伯，侄兒今天來，除了拜年，還有一件事要與伯伯知曉。”

　　嶽純也不意外，笑道:“我見今天隻你一個人來，就知道肯定有事，說吧，有什麽要伯父幫忙的。”

　　“不不不，不需伯父幫忙，是我自己的事情。”李道衝略頓了頓，道:“嶽伯父，我要去長安了。”

　　嶽純微一錯愕，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不是十五歲走麽，提前了啊。”

　　十五歲去長安是李道衝與呂洞賓一個非常私密的決定，李家人都不是全都知曉，沒想到在嶽純這裡已經了然了。

　　“是，提前一些，而且……這一去就要去很久。”李道衝探手入懷，想把發簪拿出來，“我今天來……”

　　“你是一個人走?”嶽純突然插口。

　　李道衝手上動作一頓，“除了這位思脫兄弟，就是我四叔了。”

　　“李霆！”嶽純點點頭，

突然起身出了屋子，還把兩個兒子也叫了出去，“賢侄等我一會。”　　李道衝莫名其妙，哦了一聲。

　　思脫這才看明白，“公子，與你有婚約的，是那個小女孩?”

　　“對。”李道衝歎了口氣，“這是我爹和嶽純的約定，簪子就算是個信物吧，這麽多年，奶奶總想把這門親事退掉，爹卻不肯，這不今天老太太又想讓我以出門沒有歸期為由，把簪子還給人家。”

　　思脫搖頭，“這種約定，怕不是這麽容易就能退掉。”

　　“確實不容易。”李道衝開始頭疼了。

　　“老夫人為什麽不同意這麽婚事。”

　　“也不是不同意，是不喜歡這門婚事，主要原因是年齡，她老人家覺得嶽姑娘到了能出嫁的歲數，我都二十五六了，得少生多少孩子……”李道衝苦笑著搖搖頭，轉頭征尋思脫的意見問道:“我剛才想直接說的，現在想想覺得不妥，太生硬了，你有沒有什麽軟一點，平和一點的辦法。”

　　“我沒主意，而且我認為公子這話肯定說不出口。”

　　“為什麽。”

　　“嶽家主君一聽您要去長安，立刻就出門了，我估計不是跟嶽家主母和兩位公子商量退親的事，就是給您去拿東西了，讓您路上用……”

　　李道衝呆了呆，“那必然是去拿東西了啊。”

　　“對啊，所以我認為，您今天走的時候不僅發簪還不回去，還要再多拿點東西。”思脫道:“況且說這種不佔理的話，只要進門的時候您沒開口，就再開不了口了。”

　　思脫的話應驗了。

　　兩個時辰後，李道衝在嶽家兄弟羨慕的目光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與他一起的除一肚子酒飯外，還有嶽純那把“家傳寶刀”。

　　其實就是一把保養很好的普通橫刀。

　　盛情難卻啊。

　　飯桌上李道衝充分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弱小無助，嶽純父子三人在對面一坐，膀大腰圓的，李道衝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人家手裡可還拿著刀呢。

　　“這事還要讓去奶奶去支使我爹辦。”李道衝對思脫最後道:“我是肯定不成了的。”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老夫人用李道衝不在的這一天時間，把事情都說好了，是以他剛一回家就立刻被父母兄長拉進了屋裡。

　　李道衝頗為忐忑，生怕父母說些什麽難舍的話，沒想到老夫人已然交代明白，就去長安這事，誰都不準說不，是以三媳婦也只是不斷重複著“你還這麽小”、“從你出生到現在都沒好好在家住過”……之類的話。

　　李道衝不想讓氛圍變得傷感，說了些寬慰的話後轉口道:“要不然我去四嬸那一趟吧，打個招呼。”

　　“千萬別去。”

　　李蒴李滿三媳婦曲寧芝異口同聲，把李道衝嚇了一大跳，“怎麽了?”

　　“唉，下午的時候，四嬸是從奶奶那摔門走的，回去之後不知四叔說了什麽，沒出什麽動靜，可越是沒動靜，我就越擔心。”李滿憂心忡忡:“總感覺要發生大事……”

　　“能發生什麽大事。”李道衝道:“四叔很會說話，沒準就把四嬸安定住了呢，我還是去一趟吧。”

　　“那也別今天去，現在太晚了，而且也是奶奶剛交代完，等過兩天緩一緩再去。”

　　李道衝覺得有道理，就先放了一放，然後就出事了。

　　初四那天早上，剛從娘家回來的曲寧芝在李滿的陪同下找到了李道衝，拿出了一盒小東西和一封書信。

　　曲寧芝非常不好意思，“三叔啊，你此去長安，能否幫我送一封信和一樣東西。”

　　“當然可以。”李道衝笑道，“這不是事。”

　　“唉，三弟還沒上路呢，我就給你加了件行禮……”

　　“這有什麽。”李道衝接過小盒掂了掂，“巴掌大的東西，有什麽麻煩的。”

　　“太謝謝了，我這封信，是送給我表妹的！”

　　可以！！我最喜歡和表妹發生關系了，李道衝笑意滿滿，“表妹好，咱們這個表妹貴姓啊，住在什麽位置……”

　　“表妹家在嘉會坊，離延平門很近，從坊門入後走兩條街北轉的第一戶就是……”

　　“大哥，三哥，走水啦，四叔家走水了。”

　　李滿和李道衝互相看看，趕忙衝出門去，李霆家在李宅後面幾十步的位置，二人一出門便見到他家濃煙滾滾，火光燎亮。

　　兩家這麽近，起火是第一時間看到的，可這麽短的時間裡，火就燒到了這麽大，這是蓄意縱火吧，李道衝心下產生濃重的疑問，但當務之急是先救火，他便壓下心思。

　　思脫已經拎著桶向後跑了，李道衝也尋起了個盆，可冬季冰天雪地的，水根本不夠。

　　焦急時思脫已經回來了，手裡還是拎著那個桶，桶裡還剩下半桶水，面色古怪，“公子，霆公子說不用救了……要不，您去看看。”

　　李霆面色憔悴，雙眼通紅，聽身後有動靜，啞著嗓子低歎，“不用救了。”

　　“四叔……”

　　聽到是李道衝的聲音，李霆回頭看了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談妥了，去長安……”

　　李道衝走上前去，“火是四嬸放的……”

　　“嗯……”

　　“弟弟妹妹呢。”

　　“他們這幾天都在娘那，現在也在那。”

　　李道衝著實沒想到盧佩月的反應竟然這麽暴烈，這是一件商量的事情，無論商量成什麽結果，也不至於把房子點了，“四嬸現在去哪了?”

　　“回家了，縣北邊的。”

　　盧昕前年起複，走之前把妻兒安置在了老宅，盧佩月此時回的娘家，也就是盧氏老宅。

　　“這幾天，我一直對她說，說這一去也就一兩年，很快就能回來，還拿丈人舉例子，說丈人現在不也出去了麽，她說她不管這些，我要走就要帶著她，唉，若我是出去享福的，帶著她就帶著唄，可咱倆這不是還兩眼一抹黑麽，去長安後甚至還要投宿道觀，帶著她多不方便，且我的孩兒都很小……”

　　“昨天晚上她跟我說，我走了家就沒了，那房子留著也就沒意思了，我要是執意要走，她就把房子點了……”李霆說了不少話，嗓子開了，不再沙啞，苦笑連連，“其實我啊，這幾天對去長安這事動搖了好多次，想不到最後，是這麽樣堅定下心思的……”

　　李道衝對盧佩月的行為非常不理解， 盧佩月和李霆認識也有十年了，可怎麽她就像完全不懂他一樣。

　　若真不想讓李霆離開，或者用孩子做羈絆，或者讓盧昕夫婦施壓，也可以去找老夫人，應該在這些地方使勁，怎麽能燒房子呢，燒房子動靜這麽大，事情傳出去李霆就算是丟盡臉了，還怎麽做人，難道還指望他不走，在家蓋一年房子後去盧宅接她?

　　在李道衝的想法裡，去到長安後就立刻尋個買賣，讓李霆回涿州一趟，也就一年的功夫二人就能再見，若情況穩定，將來的事情還能再商量。

　　可這把火卻把李霆的退路燒塌了，可以斷定李霆再回涿州的前提，是要混出個樣子來，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但這要花多長時間，就難說了。

　　而且，李霆在證明自己正確的同時，也同樣證明了盧佩月今天的任性，二人之間的裂痕，已經被一把火完全燒出，難以掩蓋了。

　　果然，念頭還在腦子裡沒有散去的時候，李道衝耳邊就傳來了李霆的聲音，“你說如果我這番進京，不是跟你瞎混，而是去考科舉中狀元的，她還會這樣麽?”

　　“會。”李道衝果斷道:“四嬸舍不得跟你分開，所以無論你去做什麽，她都會全力挽留的。”

　　“說的話自己信麽?”李霆苦澀笑笑，抬起手拍拍李道衝肩膀，“我這沒事，你代我跟娘說一下，我看著火別燒到咱們家，等火熄了，我就回去。”

　　李道衝知道他想獨處一會，沒多言語，轉身離開，把李霆自己留在了火光之前。

　　這事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