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天，李家人吃兩頓飯，早上巳正第一頓飯完事，李道衝就扎進了廚房，除了李霆和思脫誰都不讓進。

　　往年做飯時，大家閑著的時候都會幫一把手，大院裡進進出出非常熱鬧，今年卻不是這樣。

　　幾個年小的孩子圍在老夫人身邊，一動不動地盯著被門簾緊掩著的廚房，等待著從裡面端出來的吃食，三個兒媳婦也頻頻張望，滿是期待，只有老夫人神情淡然，倚在椅背上像是要睡著了。

　　盧佩月和曲寧芝坐在另一個屋裡，她們二人各有一個侍女，這是李宅唯二的兩個下人，都是從娘家帶來的。

　　對李道衝此人，曲靈芝非常好奇，“四嬸，我進門晚，好些事不清楚，這個三叔，很厲害吧！”

　　“為什麽這麽說。”

　　“我家滿哥說三叔聰明無雙，三四歲就被高人看中收為弟子，文武雙全，就沒有他不會的事情，就連咱們家的白菜生意都是他想的主意……”

　　“是師叔的辦法。”盧佩月似是非常看重這點，一定要解釋明白，“是他師叔陳樸通過貯藏藥材琢磨出來的辦法。”

　　曲寧芝感覺到盧佩月話裡的情緒，附和一句趕忙把話題轉到做飯上，“也不知道三叔是用什麽辦法做出這麽重的香味的，回頭我問問，等三叔去幽州了，我再給大家做。”

　　盧佩月哼了兩聲，“君子遠庖廚。”

　　你男人也在裡面做飯呢，曲寧芝鼓了鼓臉，不再說話。

　　在廚房裡忙活了將近三個時辰，業務非常不熟練的李道衝終於算是收工了，紅燒肉一鍋、油燜蝦一盆、山藥排骨一甕、夾著飽滿肉餡的藕片一籮筐，其他鵝、鴨、雞、兔等或炒或炸，怎麽費油怎麽做，香氣彌漫在整個院子裡。

　　申正前後，廚房打開，李霆在一幫小孩的簇擁下，大聲唱著菜名開始傳菜，李滿忙前忙後擺桌子，思脫不擅長這種工作，老老實實站在一邊，不去添亂。

　　李家添人添口，一張桌子坐不下，就分為了兩張，李蒴把早就買來的酒擺上了桌子，李箖也端上來了年糕，算上思脫和兩個侍女，李家大人小孩二十一人分開坐下。

　　老夫人帶著三個兒子四個兒媳婦一桌，李道衝等第三代人一桌，開席前老夫人發表了重要講話，說話時不住盯著李霆和李道衝，李霆心裡忐忑，李道衝坐的遠，低垂著腦袋裝沒看見。

　　老夫人不是招人嫌棄的人，說了兩句便算了，宣布開席，李道衝忙活的最久，吃的卻最少，吃了兩口就算了，殷勤地給兩個妹妹剝蝦夾菜，臉上掛著微笑心裡想的卻是你倆怎就沒個男孩來替你三哥去聯姻呢。

　　“三叔，看你沒怎麽動筷子啊，難道對自己做的還不滿意。”曲寧芝察言觀色，笑道。

　　“不是呢，我是在廚房裡試菜的時候吃差不多了……”

　　“廚房裡都是我……”

　　“你把嘴閉上。”李道衝回頭打斷了思脫，“趕緊吃，吃完了跟我出去剁餡。”

　　李滿趕忙放下筷子，“還要做什麽嗎?我跟你去弄。”

　　“我想包些餃子，不著急，先吃吧，吃完飯再說……”

　　“餃子……又是你在幽州吃的東西。”李覆突然插話。

　　“差不多吧，跟餛飩挺像的，只是沒有湯……”

　　“就是偃月形餛飩吧，我知道。”曲寧芝也是有見識的，李道衝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同一種東西，也不好接腔，含含糊糊不做回應。

　　李道衝本沒有包餃子的打算，

之前也沒有準備，可飯菜上桌氣氛到了，他覺得不做全套總是缺點什麽。　　李道衝重生即將進入到第十三個年頭，這些年來，他有意的逃避前世的風俗和習慣，與其說是為了新生拋棄過去，不如說是因為重生不敢面對，總害怕因為某些相似的事情而勾起深埋於心底的回憶，曾經的妻兒朋友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取而代之的則是老夫人等人的面容。

　　這許多年來，說他做一個小孩也好，演一個小孩也好，總之他是在努力迎合著這個時代，適應著這些家人，做一個新的人。

　　然而今日卻被一頓年夜飯拉起了心思，無比的懷念餃子，且這種思念一旦提起來，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按捺不住就去做，李道衝也不管飯是不是吃到一半，立刻起身離開，思脫也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跟了出去。

　　小孩們孰若無睹，繼續吃自己的，老夫人那一桌卻極為納悶，“怎麽了?”

　　李覆道:“三弟說今年不吃年糕了，要吃餛飩。”

　　李滿連忙糾正，“不是餛飩，是餃子。”

　　李沫君放下碗筷，叫了一聲“我去幫忙”就跑了出去，隨後李滿夫婦和極不情願的李覆也過去了。

　　人一多，李道衝就從乾活者升級成了指揮者，這也沒辦法，和面他不擅長，要交給嫂子和妹妹，剁餡雖然需要人，不過菜墩子就倆，思脫和李滿一人一個就佔了，沒有他的地方。

　　出門之前，李道衝本想做四種餡，白菜豬肉、芹菜豬肉、韭菜雞蛋和羊肉大蔥，但遺憾得很，家裡只剩白菜和大蔥了。

　　四種餡只剩下兩種，李道衝也不強求，自顧自地拌餡，一邊拌一邊嘗，鹹淡差不多了，把煮熱的油向裡面一澆就成了。

　　“擀皮的話，要用短一些的擀麵杖，咱們不是包餛飩，你們的皮兒太薄了。”

　　李道衝幾乎完全閑了下來，最後的手工階段也只是包了最初幾個打個樣子，隨後就全都交給了之後趕來的三媳婦們，她們也確實更適合，很快餃子就包得飽滿好看。

　　隨後便是燒開了水下鍋，李道衝又搗碎了幾頭芽子好長的蒜，把家裡能用的調料全都找出來些，碼在桌上。

　　從包餃子開始，老夫人就沒說過話，一直面帶微笑的看著，只在李道衝把第一鍋第一碗端上來送到她面前時道:“怎麽沒有湯呢。”

　　李道衝應道:“這個本來就沒有湯，有湯的是餛飩。”

　　“我就要加湯……”

　　……行吧，大過年的，李道衝不會為了一口吃的跟老太太強，麻利的加上湯，還倒上了一滴香油和醬汁，撒上了一些香菜和蔥末，重新端了上來。

　　老夫人先沒說吃，先拿起杓子盛了一杓湯，她一動筷子，大家也就可以開吃了。

　　李道衝最為著急，咬開一個後，登時發出了一聲歎息，果然跟記憶中的味道差太多了，將就將就吧。李道衝吃得一般，別人卻不是這樣，看著吃的都非常開心。

　　吃得粗獷如李滿不管不顧，一個接一個的往嘴裡塞，斯文如曲寧芝，小心嘗試著各類蘸料，調著自己的喜歡口味。

　　小孩子們躲避著大人的視線，小心用筷子戳著，找裡麵包著銅板的，老夫人卻吃了一兩個後就不多吃了，只是小口小口喝湯，一時屋裡沒有人說話。

　　算上中間包餃子的過程，整頓飯吃了兩個多時辰，散場時已快到亥初了。

　　老夫人當先放下碗筷退場，回到了自己的正屋。

　　老夫人一走，大家便把多余的菜品撤掉，隻留下一些酒肴，供人守歲喝酒，李道衝見大家都在忙活沒人注意他，身子一閃，跟著老夫人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