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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周異唐》第四十六章 鹹通6年
  【大大大章節】

  拜了神仙為師,李道衝覺得自己也像飛升了一樣,整個生活都不同了。

  拜師之後,呂洞賓說是要跟陳樸研究學問,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要不是陳樸隔三差五送些東西來,李道衝簡直懷疑這個人把自己忘了。

  陳樸送來的東西,不說有多值錢,都是非常貼心的,優良的糧種,各類農具,正直壯年的耕牛,甚至還推薦了一戶五口的老農佃戶。

  正因這些東西,老夫人思前想後,決定把李蒴的家分出去,當然只是分帳,大家還是住在一塊的。

  分家免不了折騰,李道衝頭回發現李箖這麽能吵吵,盯著那點東西不放,但這都與他無關,三月盧昕開課之後,他每日做的就是去上學,然後在草廬裡發呆。

  李道衝身份特殊,盧昕不願意管他,可李家三兄弟坐在最後一排一起發呆的樣子著實讓人生氣。

  是以在忍了幾天后,盧昕終於忍不住對他進行了提問。

  李道衝自是不會被難住,數次為難失敗之後,盧昕像是明白了呂洞賓為什麽要收他為徒,不再找他麻煩,將目光轉向了他的兩個兄長。

  小一已正式定名為李滿,這個名字是李蒴取的,滿與盈意義相同,取名李滿也是想沾個光。

  李箖沒有給兒子取名的本事,就把希望放在盧昕那,盧昕略一思量,定名為李覆。

  覆通複,又有傾覆、覆滅之意,盧昕認為小二性格浮躁,是以選李覆而非李複,有一層警醒的意思在裡面。

  兩位兄長沒有李道衝的本事,當然屢遭批評。

  李滿還好,老實木訥,被訓了也不做聲,李覆就不一樣了,不僅頂嘴,還把不滿都轉移到李道衝身上。

  “他一個道士,不跟著那道士師父去觀裡,在學堂顯擺什麽啊……”

  幾次之後,在李霆的讚賞,李滿的羨慕和李覆的仇視目光下,李道衝就在盧昕那待不下去了,就跟老夫人和李蒴商量,不去上學了。

  本以為二人不會答應,沒想到他們問都沒有多問一句就同意了。

  李道衝突然有一種高考之後家人不管的感覺,尤其是老夫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居然有一絲不落忍。

  “我去北邊家裡打聽了打聽,他們的學堂還真像盧昕講得那樣,孩子四五歲就要日日苦讀,唉,大戶人家也不容易啊,趁著陳真人沒把小三子接去,讓他好好玩玩,今後這樣的日子就不多了。”

  因為這句話,李道衝徹底放養了,但自己放養了沒用,沒人陪著還是無聊,李霆每日要帶著兩個侄兒上學,放學後還要去他那一畝三分地上忙活,有空還要去幫衛冬那的房子幫忙,沒時間理他,家裡別人也都各有各的事。

  是以李道衝的日子極為單調,每天餓了吃,醒了睡,一眨眼就入秋了。

  這半年間,發生了兩件大事。

  先是張雲伸受封燕國公,進光祿大夫、檢校司徒、太傅,又掛上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

  有這個頭銜,就可以稱呼一聲相公,一場塞外的武裝遊行不僅讓張雲伸成為了國公勳貴,還成為了宰相中的一員。

  張檢徽借此機會,給老節帥辦了一個風風光光的八十大壽。

  過壽當天,張雲伸的十四個兒子若乾女婿全都到場,四世同堂一百多號人盡顯張氏大族強勢。

  周圍的河東、義成、成德、橫海、平盧、魏博各鎮節帥悉數到場,遠一些的也派了人過來,長安的鹹通帝快馬送來了一幅“年高德劭”的手書,

契丹、渤海、新羅等國都派人前來,一場壽宴的熱度點燃了幽州的夏天。。  與之相對的,便是盧氏的道場法事,原計劃四十九的法事,剛開始不到十天,就出現了問題。

  涿州來了一群自稱是汴州大相國寺的僧人,這些僧眾一來就設粥棚,施法水,給人免費看病施粥。

  說真的,在這些僧道來之前,李道衝都沒發現自己生活周圍有這麽多病人,一說免費看病立刻就全圍了上去,隊伍長得拐好幾個彎。

  每個病人領取的湯藥都一樣,佛爺賜藥時總會說上兩句心誠則靈之類的話,這樣病沒好是心裡沒佛,病好了是佛爺牛逼,一百個病人能醫好兩三個,再找幾個托兒,佛爺的名聲就傳出來了。

  佛爺搞事,道爺自然不能看著,雙方就開乾,初時大家還能克制克制,隻爭奪信仰之力,沒幾天衝突就升了級,很快縣裡的荒處就發現了屍體。

  屍體這事,李道衝知道的比刺史縣令都早,還挺嚇人的。

  一大早就有個麻皮老臉的道士來李道衝面前哭訴,“師叔祖,沒活路了……”

  李道衝覺得此人應該是涿州道門能找出來的歲數最大輩分最小最不要臉的人了,六七十歲的老頭能說跪就跪,說哭就哭,不一般啊。

  “我師父去幽州了,想找他就去那吧。”

  李道衝隻說了這麽一句,就開始裝傻,任憑對方說什麽做什麽都不為所動。

  涿州道門要是能攀上呂洞賓,何必跑到他這來,是以雙方開始磨嘰。

  一般來說都是小孩哭著向大人要東西,這裡卻恰恰反了過來,老頭嚎啕大哭,小孩目光呆滯,場景分外詭異。

  磨嘰的第一天,老夫人忍了,第二天,老夫人又忍了,第三天,盛怒的老夫人報警了。

  是真正意義上的報警,李蒴親自去縣衙舉報,說自己有關於殺人案的線索。

  這命案是怎麽回事大家心裡都清楚,因為屍體有人認領,苦主沒鬧,百姓看見的也不多,所以縣裡就想把這事壓下去。

  是以李蒴剛說明來意,就被主簿拉去一邊,“你想幹啥?”

  李蒴也很光棍,“把我家裡的人弄走,老太太生氣了。”

  縣令得到主簿的回報,立刻出警,主簿還跟李蒴商量,“我把人弄走,你就回家,今年大考,刺史想著回京,縣尊想著升官,人命案一發,他們考評上不去,大家都不好過。。”

  道門見李家這個態度,知道在李道衝不會有結果了,便一邊去幽州陳樸那哭,一邊跟佛門繼續乾。

  雙方糾紛越來越大,死的人也越來越多,最後終於將刺史惹怒了。

  其實佛道那些事,是個官就不願意管,但當這些事影響到帽子的時候,那就絕對不同了,縱然這一樁樁的命案沒人追究,但誰都不是瞎子,天天往外抬死人,影響太壞,一旦某個精神不好的清流給在長安的老友去信時說上兩句,太影響官聲了,於是刺史開始管控。

  涿州上等州,州刺史是從三品高官,就算配不上封疆大吏四個字,也絕可說是一方的天,出起手來果斷雷厲,勒令涿州境內一切佛寺道觀,在三天之內把所有非本地籍的掛單僧道清出去,否則就去找張檢徽要兵趕人。

  佛道雙方都滾,誰的面子也沒給。

  放在平常,找張檢徽就是笑話,誰都不會將這般軟弱的威脅放在心上,不過彼時正是張雲伸要過壽的時候,刺史真找上張檢徽,他為了維穩什麽事都乾的出來。

  是以佛道高層見了個面,會談了一番,最後決定先暫時止戈,雙方一起去拜會了刺史,。

  佛道消停了,刺史也沒有真說把人趕走,事情就漸漸冷了下去,在入秋之前,涿州的衝突就這麽被控制住了,又恢復了平靜

  “早這樣不就完了麽。”李霆這幾個月對道士的態度,經歷了從好奇到厭煩到喜歡再到厭煩的過程,早就無比膩歪,他們這一走瞬間感覺心透亮了,“只是可憐了盧家,原定四十九天的法事辦了半年不說,最後還虎頭蛇尾,不對,是虎頭沒尾。”

  盧家確實是這次爭鬥中最無辜倒霉的人,人家只是想祈個福,還給足了銀錢,沒想到最後搞成這個樣子,雖說刺史辦事之前特意去拜訪了盧太夫人,打好了招呼,但事情做成這樣,確實太難看了。

  “道士們都消停了,衛家的上梁祭祀還辦麽。”

  “當然不辦了,嘿,給衛冬都高興壞了。”

  說了兩句,李霆忽然態度一轉,拉李道衝去了一邊,“我前兩天去幽州的時候,看見咱師父了。”

  李道衝提了提精神,“他說什麽了。”

  李霆不滿道:“我還以為你能更上心些呢。”

  李道衝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多謝四叔,他說什麽了。”

  李霆打了個哆嗦,抖掉了些許雞皮疙瘩,湊上前憂心忡忡道:“師父好像要走了。”

  一聽這話,李道衝真上心了,“他這就要走了?”

  “是啊。”李霆連聲歎氣,“雖然沒指望他能待多久,可是也沒想到他這大半年一次都不來找你啊,嘿,你是不知道,要不是呂真人是真正的高人,我都以為咱們遇到騙子了。”

  “師父親自跟你說他要走的?”

  李霆搖搖頭,“不是,我聽他和師叔說話,說誰誰誰給他來了信,請他去一趟……”

  “那就是了。”李道衝大感無奈,“師父這次來,不就是受陳師叔的邀請麽,可見他每年每日就是受邀去這去那的。”

  “這師父拜的,真沒意思,跟不拜有什麽區別。”李霆向後仰了仰,“三侄兒,聽師父的意思,好像在臘月之前就要走了,你說走之前,他會不會過來看看啊。”

  “會,老道士不是個做事沒有頭尾的人,他只是不負責任,所以走之前一定會來給我個交代的。”

  李霆有些好奇,“你好像對師父一點不上心啊,不想跟人家學本事麽?”

  李道衝連連苦笑,“我其實非常上心,是人家不上心,本事在人家身上,他不肯教我,我能怎麽辦。”

  李霆很想說你去求啊,想著李道衝從小就不是撒嬌賣萌的人,話到嘴邊變成了安慰:“想開點吧,反正也是白撿來的師父,而且單就這個名分,已經給咱們帶來莫大好處了,不虧。”

  “這才哪到哪啊。”李道衝狠狠白了一眼李霆,“真沒出息。”

  “他是有些名頭,可也就是個道士,你看刺史一發話,涿州還有道士麽,三侄兒啊,照我說,回頭你就跟我去盧先生那繼續讀書,咱也不指望人家。”

  李道衝尋思尋思,“等他真走了再說吧。”

  李霆說完這話的半個月後,便宜師父呂洞賓施然上門,見到李道衝沒事人一樣哈哈大笑,“好徒兒,大半年沒見,你倒是壯實了不少,果然是生活好了啊,呵呵,這樣最好,為來年築基打打底子。”

  李道衝老老實實磕頭行禮,“師尊記掛,弟子無比感動。”

  呂洞賓笑笑,沒任何鋪墊開門見山道:“為師此來,是來告別的。”說完就坐直了身子,等著李道衝反應,哪知等了半天都反應。

  呂洞賓有些皺眉,難不成沒聽懂我的話,“咳咳,為師的朋友,呵呵,你該叫師伯的,請我去四川,這一趟下來,怕是三四年就過去了。”

  李道衝依舊沒有做聲。

  “因此,我要將你托付給陳師弟,這一年相處下來,我對他也有些了解,呵呵,陳師弟人是好的,你在他那我很放心。”

  “師父。”李道衝突然打斷道:“徒兒心裡一直有一份不解,想請師父解惑。”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收你為徒吧。”呂洞賓思慮良久,肚子裡好多話最終糅合成了一句廢話,“等有一天,你想收個弟子的時候,就明白為什麽了。”

  李道衝很討厭打這樣的機鋒,又問道:“可師父什麽都沒教我呢。”

  “我會的你都學不了。”呂洞賓口氣輕快,像是松了一大口氣,“這一年我與陳師弟研習出的丹經,你可要好好琢磨琢磨,下次見面我要考的。”

  啥也沒教就想著考試了……

  呂洞賓說著低歎一聲, “為師雖跟不少人切磋過技藝,但從未收過弟子,也不知道該怎麽教弟子,收你為徒,只是一時衝動,當時並沒有什麽準備,隻以為收徒就像火龍真人雲房先生教我那般,傳完技藝飄然而去,根本沒想過你年齡太小毫無基礎,什麽都學不了……”

  “……不過你放心,為師既然收你為徒,就一定會對你負責任,你先在陳師叔那裡,什麽都不要操心,打好基礎……”

  李道衝聽這話越來越耳熟,總覺得在哪聽過,想了好久突然明悟,這不就是狗血劇裡渣男搞大女主肚子後離去,女主將孩子艱難養大,然後孩子去認親的橋段嘛……

  尤其是那句“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當然與狗血劇也不是完全相同,至少呂洞賓沒搞大別人肚子,而陳樸也是自願接盤。

  李道衝努力把自己從苦情男主角身上拉出來,長長呼出口氣,“師父,咱們下次什麽時候見面。”

  呂洞賓掐著手指頭算算,“十年吧,你十五歲的時候,去長安的莫仙觀尋我,我將天遁劍術傳與你,全了你我的師徒之名。”

  “隻劍術?”李道衝奇道:“你不是說就我這一個弟子麽?衣缽傳人隻傳劍?”

  “貪心喲。”呂洞賓笑道:“我不知道這十年你的基礎會成什麽樣子,所以不敢胡亂許諾,不過劍術無妨,只要你把基本劍法練習扎實,學習天遁劍術就毫無問題,呵呵,為師這裡天文地理醫藥佔卜,有的是你能學的,若想多學,這些年就多用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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