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遜是按照每周的慣例舉辦這場假面舞會的。然而如果說這一次的假面舞會與以往的純粹找樂子子有什麽不同，那就是今晚他還要受朋友之托，玩一出兩肋插刀。

　　因為有事情要談，所以他的這張桌子上，就只有他和宋子文、史良才以及嚴獨鶴四個人。

　　史良才是《申報》的老板，嚴獨鶴是《新聞報》的主編。

　　兩家全國最大的報紙，偏偏都要和國黨作對，常凱申已經暗下殺機。

　　史良才和嚴獨鶴兩人不但在華夏極富盛名，享有極高的社會聲望。家族的生意也是遍布各行各業，做的風生水起。

　　不到萬不得已，對這樣的人還是不要下手為好。

　　宋子文時任當局行政院院長，實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深知上意，就假借此次來魔都公乾之際，委托沙遜爵士從中斡旋。

　　事件的導火索發生在去年6月，南京中央大學發生了學生毆打兼職校長段錫朋的事件。

　　當時中央大學校長一職空缺日久，當局就派時任教育部次長(副部長)的段錫朋擔任。學生認為段錫朋是官僚政客，不符合校長人選標準，向段錫朋當面質詢。

　　段錫朋卻揚言要捉拿為首“喊打”的學生，於是引起學潮。

　　在學潮中段錫朋還真就被學生們逮住給胖揍了一頓。

　　《申報》據實報道了學潮事件始末。並發表評論文章，認為當下的教育日益敗壞，最大根源在官僚主義的侵入。

　　並抨擊國黨當局不顧民族危亡而進行的“剿匪”內戰……視強敵入侵而不顧，轉而傾重兵圍剿“紅匪”等諸多政治和軍事舉措。

　　時任教育部長的朱家驊大怒，羅列了《申報》和《新聞報》罪狀，向常凱申舉報。

　　魔都警備司令部受常凱申指示，下令租界以外的國統區一縷禁止郵遞申報。

　　其後又以魔都參議會會長等職籠絡，史良才不為所動，虛與委蛇。

　　在一次會議後，常凱申單獨約談史良才。

　　談及剿匪和抵禦外侵時，常凱申語帶雙關地說道，我有一百萬軍隊……

　　史良才接下來說道，《申報》的發行量目前已經追上了《新聞報》，日發行量達到了十五萬份以上。也就是說，我至少擁有一百萬以上的讀者……

　　常凱申心頭火起，殺心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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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面舞會一曲終了。

　　鬼魅一般的旋轉燈光停了下來。代之以亮度稍亮一點的穩定光亮。群魔亂舞的人們也紛紛走回自己的座位，稍事休息並及時用點酒水和點心。

　　宋子文苦口婆心，成破厲害已經知無不言。沙遜也隨時調和著桌面的氣氛。然而兩個老家夥要麽裝糊塗，要麽就是不置可否。

　　舞場上安靜了下來，四人的桌面上也再次陷入了沉默而尷尬的局面。

　　就在此時，一個頭戴黑色破禮帽、穿著一身破舊的肥褲子和瘦小的西裝，蓄著一撮小胡子、有著大大的黑眼圈……手臂上還掛著一根文明棍的不速之客走了進來。

　　誇張的大皮鞋，細碎的鴨子小快步……

　　他搖搖晃晃地趔趄著繞場一周。一邊走一邊摘下他那個有著兩個破洞的禮帽，頻頻彎腰向四周的舞客們鞠躬致意。

　　“……卓別林……?！”

　　人群在發出了一陣驚呼的同時，臉上立刻都寫滿了笑意。

　　標志性的鴨子步，紳士般的高貴神情，卻是一身髒兮兮破破爛爛的流浪漢裝束……

　　滑稽的裝束，巨大的反差，總是充滿著喜感。

　　一陣急促、緊張而詼諧的音樂聲響起，卓別林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嚇一樣，轉身撒腿就跑。前弓著的身子，一手拎著文明棍揮舞著，急速倒騰著的雙腳……

　　那雙腳卻是一直在原地滑動，身體並沒有離開原地半步。

　　音樂忽然又戛然而止！卓別林急刹車一般的停頓下，一個趔趄就向前撲倒……

　　堪堪就要撲倒在地面時，卓別林整個人的身體與地面形成了一個四五十度角的時候，他的整個身體隨著戛然而止的音樂，也忽然就那麽生生地停了下來……

　　四周再一次驚呼……這怎麽可能……

　　音樂再起，只是一種緩慢的，詼諧的節奏。

　　文明棍懸空立在身前。卓別林雙手一下又一下艱難而緩慢地在文明棍倒騰著。整個身體隨著雙手在文明棍上的一下又一下的倒騰，也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地向上抬起，直至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詼諧的節奏音樂繼續。

　　文明棍向上捅了捅破禮帽，又撓了了撓後脖頸……鴨子步原地轉了兩圈後，西裝上衣口袋裡一塊髒兮兮的手帕被拽了出來，擦了擦臉和後脖頸。

　　音樂稍稍激昂了起來。

　　卓別林恍然大悟。

　　文明棍被他掛在身後的領口。

　　他雙手機械臂一般地悄悄地，一下又一下地擦玻璃的樣子，整個身子卻僵硬而無聲地橫向劃動著……

　　移動了一段距離後，音樂再次停頓，四周一片靜寂。

　　卓別林轉回身，開始倒退著太空步，無聲而平直地向著門口滑去……

　　卓別林在舞廳已經消失了好一會兒，舞廳中才爆發出了猛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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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蘇赫一進門，就引起了樂隊指揮的注意。

　　此時卓別林的默聲電影已風靡全世界。

　　一看到這個卓別林的模樣和動作，他就開始指揮著樂隊，即興地開始了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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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赫在更衣室剛剛換好衣服，一個侍應生就走了進來，說沙遜爵士有請。

　　沙遜眼見著自己和宋子文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仍然斡旋無果的局面已經無法改變，心裡就開始盼望能發生點什麽意外扭轉一下目前的尷尬局面，甚至都盼望主持人盡快就宣布舞會結束了。

　　然而，怎麽一直沒見到蘇赫那個小家夥?難道他不來了嗎?

　　隨後蘇赫在向四周的舞客脫帽致敬的時候，沙遜就堅定地相信，這個卓別林就是蘇赫。

　　除了蘇赫有那一大坨的一頭長發盤在頭頂，現在的華夏還有那個爺們能有那麽多的頭髮呢?

　　除了蘇赫以外，還有誰能搞出那麽多令人想都想不到的么蛾子呢

　　除了蘇赫能空降，還有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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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蘇，每次見到你，你都能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

　　還沒等蘇赫走到近前，沙遜就像見到救星一樣地迅速站了起來，伸出手迎向了蘇赫。

　　隨後就帶著蘇赫給另外的三個人一一進行了介紹。

　　“真的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嚴獨鶴率先發聲。

　　“蘇赫，我雖然沒能去你的演唱會觀看表演，但你發表在良才兄《申報》上的歌詞，老夫可都是倒背如流了啊……”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苟活，

　　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

　　“誰知道我們，該夢歸何處。誰明白尊嚴，已淪為何物。是否找個理由，隨波逐流。或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

　　我該如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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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獨鶴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朗誦，讓整個舞廳瞬間就完全安靜了下來。有的舞客已經準備去更衣室換衣服就準備回家了，此刻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座位，開始觀察著他們這一桌人的動靜。

　　“蘇赫的情詩也是寫得非常不錯的。我倒是覺得，就是徐志摩重生，也未必能能寫出這麽有感覺的詩句來……”

　　史良才也不甘示弱，嚴獨鶴的朗誦剛一結束，他立刻就接上了話，並且也朗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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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笑誰，恃美揚威。

　　沒了心，如何相配。

　　盤鈴聲清脆，帷幕間燈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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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襤褸，我憔悴，

　　並肩行過山與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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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離合相遇，悲喜為誰?

　　問世間，哪有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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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文半白的古風歌詞，無疑更能獲得這些老派文人的青睞，雖然他們在自己的報紙上，一直在力主白話文並身體力行。

　　然而，古詩文，畢竟是他們難以割舍的情懷。

　　不僅蘇赫是非常的以外，就連一直端坐中西文化貫通的宋子文，看向蘇赫的和眼神也專注了起來。

　　沙遜爵士這個半個華夏通，雖然對蘇赫以及他唱過的歌都十分了解，然而這些歌詞通過兩個學養身後的老報人背誦了出來，還是讓他吃驚不小。

　　這個蘇，真的這麽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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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赫，你這麽好的才學，不能僅僅花費在歌舞上啊……”

　　“先生的意思是……”

　　等到史良才的朗誦剛一落音， 嚴獨鶴立刻抓住時機，向蘇赫拋出了橄欖枝。

　　蘇赫雖然已經猜到了嚴獨鶴的大意，但還是繼續裝傻地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史良才也在，如果在這兩個全國最大的報紙上刊載一些東西，那賺起錢來豈不更快?何況能讓這兩個老家夥稍稍競爭一下，豈不更加有利……

　　“寫詩、寫文章啊！你的文筆，尤其是文筆下面的思想深度，那可是詩眼，是文章的靈魂啊。隻局限在歌舞上面，豈不是大材小用了嗎?”

　　“嚴兄此言差矣！文章固然能啟發民智，歌曲豈不是更加喜聞樂見，更加有利於民眾的傳播……不過，蘇赫小兄弟如果有興趣也弄弄詩文，我《申報》第一個要大開方便之門！”

　　嚴獨鶴聞言，立刻翻了史良才一個白眼。我特麽還沒說完，就讓你老家夥搶了個先……

　　“我的心思基本都放在了詞曲的創作上，對詩歌文章暫時還沒有考慮過……不過，前段時間看了《新聞報》副刊上，張恨水的那個《啼笑因緣》後，倒是也想了一個故事……”

　　嚴獨鶴一聽這話，樂了。

　　《啼笑因緣》可是為《新聞報》的發行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張恨水更是因為此書在《新聞報》上的連載而一書成名。張恨水這三個字，在整個華夏現在已是婦孺皆知……

　　“如果蘇赫小兄弟有這份心思，你的書稿最少一千字兩個大洋……”

　　“才兩個大洋嗎……”

　　蘇赫心說，我可是知道這個行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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