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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68章 前途茫茫
  太子李誦以平靜而無奈的回望,試圖安撫蕭妃的情緒。

  數日前,阿眉深夜來訪,告訴太子夫婦,自己暗中送回吐蕃的信劄,終於有了回音,赤松讚普的使者論力徐眼下已在奉天城,並且聯絡上了自己。

  聽到這個消息,李誦與蕭妃也是興奮的。

  事實上,阿眉自從搬出劉宅、寄宿到東宮附近後,就借地利與身份之便,秘密地與太子夫婦商談過往吐蕃借兵之事。

  藩鎮群起,天子多疑,普王受寵並已在神策軍中,太子若再不為自己的將來謀劃,只怕終難逃折翅之厄。在阿眉看來,如此時局中,身上沒有一分一毫軍功、麾下沒有一兵一卒的太子,只有賭上一把,莫怕身陷異族虎狼環伺之境,親赴吐蕃借兵並行駛監軍之責,才有可能於收復長安甚至剿滅叛軍上建功立業,穩住東宮之位。

  當然,縱使阿眉再巧舌如簧,蕭妃也不是沒有過疑慮。她曾直言不諱地問這個胡女,這樣奔走的目的。阿眉一副渾不想斟酌措辭的模樣道:

  “我要在讚普跟前立頭功,我要在吐蕃有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的封地。惟其如此,我才能在今後的歲月中,不再任人擺布·,不再對自己的命途無法作主。請太子與太子妃成全。”

  “你怎知陛下不會龍顏大怒?”

  “二位殿下,若陛下憎惡我們吐蕃人,就不會有歲初的清水之盟,我丹布珠更不會在禦前如此領受恩眷。”

  李誦與蕭妃商議後,覺得阿眉或許是對的。在崔寧與皇甫珩東行宣慰李懷光後,有幾次,當太子與普王共同出現在德宗跟前、而無外臣時,德宗確實隱晦地提過向吐蕃借兵之事。

  他們終於決定孤注一擲,於家宴之中,讓吐蕃使者論力徐現身。

  然而在內室,天子的表現卻仿佛早對此情此景有所準備。他聽到李誦自薦、領神策軍節製吐蕃軍時,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兒子的計劃。

  “誦兒,你的祖父向回紇人借兵、引來後患的前車之鑒還擺在那裡,朕若允你去節製吐蕃軍,萬一往後再有屠城擄掠之事,你叫朕如何向群臣與百姓遮掩你這個東宮儲君的過失?你是太子,將來要繼承朕的大統,莫為了貪那點軍功,弄巧成拙。”

  “如今普王在東邊節製神策軍,你還是留在朕的身邊為佳。西行往吐蕃借兵之事,就找個在朝中沒有根基的閑將去吧。”

  “朕看,那個皇甫珩不錯。崔寧已叫朕給殺了,姚令言更是沒什麽指望。此人再勇武,也是既無身家背景、也無羽翼擁眾,正是豁出去要給自己掙前程的時候,定會為朕效力。”

  “再說,吐蕃那些蠻兵,皆是化外之人,你去了萬一身有不測,叫朕如何自處?那皇甫珩,就算屍骨難覓,也無甚大不了。他的遺孀宋氏,若普王還放不下心思,正好收了。”

  李誦低頭聽著,父親那兀自滔滔的話語,卻越來越像從極遠之處傳來。

  素來,父親對他這個太子再陰晴不定,李誦也從未像此刻這般心涼如冰。德宗,這位堂堂帝國的君王,說到最後的那些話,甚至如長安市井的販夫走卒般陰私粗鄙,讓李誦心中關於帝君父親威嚴睿智、無上尊貴的形象認定,如河堤滲漏般,一點點地坍塌。

  但談話進入尾聲時,這位胸中情緒翻湧的太子,到底控制住了自己,如往常一般點頭稱是。

  再回到堂上時,李誦覺得驟然放下一些東西時的輕松太過強烈,以至於身形微微有些搖晃。

他與妻子蕭妃謹慎地對視片刻,目光又投向唐安公主夫婦。  這個從小與自己感情甚篤的金枝妹妹,和駙馬韋宥,是從頭至尾蒙在鼓裡之人。唐安探詢地望著自己,帶著分明的關心和緊張。李誦的心頭瞬間湧上一點暖意。

  至少,帝王之家,也有真實的手足之情。他想。

  這場宴飲的最後,是大唐的君主與吐蕃的使者把酒言歡的場面。

  “論將軍,眼下我大唐的平叛元帥,是朔方軍節度使李懷光。待你們吐蕃的盟書一到,我便著使者送往鹹陽朔方軍中,令他簽署。”

  “皇甫中丞,明日,朕讓陸學士起詔書,詔令神策軍駱元光、尚可孤各出五百人給你,那可是朕的嫡系家底,你給朕帶好嘍!”

  “丹布珠公主,待皇甫中丞西行受軍時,你與他一同上路,莫叫你那些狼崽子般的同族勇士,把他吃了。嗬,嗬嗬。”

  “謹遵陛下旨意!”

  離開東宮回家的路上,皇甫珩與宋若昭一路無話。

  宅門在望之際,皇甫珩終於停下來,開口道:“阿昭,你不開心?”

  若昭也駐足,深深吸了一口冬日清冷的夜氣,抬眼看著丈夫:“彥明,你開心嗎?”

  皇甫珩沒有回答,他在借著月光,尋找妻子眼底的真實情緒。他回想奉天初戰告捷的那夜,他與她月下盟誓,自此非君不嫁,非卿不娶。那時,眼前這女子的眼中,滿是令自己恨不得融化其間的溫柔與愛意。

  然而此刻,若昭雖然也是安靜地看著他,眼中的柔情卻已被一種疑慮替代。

  “阿昭,你莫這樣盯著我。我是你的夫君,但我也是一個武將,我是皇甫家的後人。我有一身本事,能在叛軍陣中誅殺李日月那樣的悍將。我受夠了朝廷文臣之間的勾心算計,我也不想只在亂世中做一顆閑子,我要上沙場,我要去領軍,你明白嗎?”

  若昭聞言,雙眼低垂下來,歎口氣道:“這些時日我如何看不出來,你說的要與我一同去潞州,那並非你真心話。彥明,我並非想阻攔你建功立業,可是,可是你怎能去帶吐蕃人。我怕,我怕他們踏進中原後,會像那回紇人一般,四處擄掠,屠戮唐人。我怕……”

  “若昭!”皇甫珩怒意頓生地打斷妻子,“吐蕃人不是回紇人,我在涇州防秋多年。吐蕃人確實凶悍,但他們只是沙場上的狼群。既然聖上此次只允了界線東移,未許他們進城,當年洛陽之事不會重現。”

  “彥明,可是你以前與我說起吐蕃人時,不是這樣啊。你說他們……彥明,吐蕃人,當年害了你的父親......”

  “住口!”

  皇甫珩壓低了聲音,但分外嚴厲地喝住了妻子。

  “我阿父,殉身疆場,馬革裹屍還,是武將的榮耀,但不要在此刻提他!”

  若昭默然。她也有些後悔。

  皇甫珩深吸一口氣,情緒稍稍平複。

  “以前我也不知道有丹布珠殿下和論力徐將軍這樣的吐蕃人。若昭,你在中原詩書世家呆慣了,對於河隴一帶的人,不論唐人還是吐蕃人,是否都有些輕視之意?”

  皇甫珩主動說到阿眉,宋若昭終於再也忍不住,又抬起臉來,毫不示弱地盯著丈夫道:“彥明,你是否早就知道吐蕃使者在奉天,是否阿眉與你早就約定,一同前往吐蕃領兵?還有,陛下是否在今日洗兒宴之前,就有意令你去監軍?這大約也是阿眉的建言?”

  皇甫珩一怔,繼而臉色從慍怒變成慌亂。他原該想到,妻子是多麽靈府清明之人,定是方才自己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叫妻子察覺到了。

  “若昭,阿眉她,在我之前,去找過韋皋,碰了壁,才來尋我。她是個苦命的公主,只有立下一番功勞,才能在吐蕃過上好日子。吐蕃人也防著她,所以她才想找個唐將,與她一同赴盟。她,畢竟,在延光跟前救過你的命。”

  若昭的臉色越發冷如寒月:“我不管她的意圖,她的謀算,彥明,我氣惱的是,為何如此緊要的事,赴宴之前,你卻不告訴我?”

  皇甫珩閉上眼睛,粗聲地喘著氣,以此來讓自己切莫說出刀子般的回敬言語。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阿昭,是我初見鍾情的女子,伴我在險境中求生。

  他努力用柔和的口氣道:“方才陛下說那普王對你動過心思,當初我回城問你怎地殺了李萬又逃脫了乾系,你不是也未向我提過這一節?若昭,我對你,就像你對我,我們只是,都不想對方為自己擔憂。你可覺得是這般?”

  宋若昭被噎住。

  韋皋與普王之事,她雖自問磊落清白,但平心而論,不是什麽身為人夫者能輕易放下的。皇甫珩對自己並未深究,確是堪稱信任與敬愛。

  面對丈夫那一臉焦急惶然,她的心軟了下來,眸子裡終現溫和水色。

  “彥明,我心中也亂得很,咱們回家罷。”

  皇甫珩如臨大赦,一把攬過妻子,便要在月光之下吻她。

  這一夜,他二人在寄居的陋室中,輾轉溫存。夜影黯淡,皇甫珩卻覺得難掩若昭周身白玉般的光澤。他聽著身下這個女子努力壓抑的喘息,那是他帶給她的,如天籟般的音響。熱烈的歡好歸於平靜之後,皇甫珩將若昭緊緊地抱在懷裡,便是她已經不得不將滾燙的面頰貼在他健碩的胸前,他還是覺得擁抱不夠緊。

  若昭喃喃地說著駭怕,他又何嘗不是。他也怕,他們的姻緣來得太早,又縫亂世,是否在將來的某一天,終將失去。

  ……

  德宗決定向吐蕃借兵的旨意,在朝議中公開後,倒並未引起軒然大波。大唐立國之後,多少名將都是胡人,問鄰國借兵之事,前朝亦不罕見。況且,奉天險些城破,崔寧立下大功卻被縊殺,曾經紅得發紫的盧杞一夕之間被貶往夷州做司馬,這樁樁件件,此起彼伏地發生過後,文武百官漸漸似乎漸漸習慣了播遷行營歲月中的各種震驚與不測。

  除了韋皋。

  奉天一役,他已經從隴州節度使留後升成了正牌節度使,吐蕃人再次提出的界線東移,也會侵犯到他的治下,但天子甚至連朝議都沒叫他去。

  他忙於城防和維護周遭治安,本蒙在鼓裡,直到是日一早,牙兵來報,黨項城傍首領石崇義求見。

  地隧設脂、火燒雲車的戰役中,韋皋與石崇義有過同仇敵愾的並肩戰鬥,更準確地說,韋皋那日是依靠的石崇義。有賴於石崇義被宋若昭從鍾樓帶了出來,以及黨項漢子對於搶挖地道的熟稔,雲車才能在瞬間被焚、坍塌成齏粉。因此,圍城得解後,韋皋也從嶽父張延賞運來的軍資中撥出許多好物什送給石崇義。

  這個清晨,臉色鐵青的石崇義一進到韋皋帳中,便跪下道:“韋節度,我黨項城傍子弟請君收留!”

  他是胡將,學者唐人間的說話方式,雖略顯別扭,卻口氣誠懇堅決。

  韋皋詫異:“石將軍,發生何事?陛下此前令普王節製汝等,現今普王去了神策軍處,黨項諸將卒暫居邠寧韓將軍處, 等他們回來,爾等原本來自涇原的城傍子弟,自然再由皇甫將軍率領。”

  石崇義“咚”地一聲,將腦袋重重磕在地上,再抬起時,額頭分明一個血印子。

  “韋節度,我們黨項人雖不如你們中原唐人禮儀周到,但我們都是熱血直腸、一諾千金的漢子。這回決定不再跟著皇甫將軍,實在因為他要去做吐蕃人的頭領。末將生在涇州西邊,還在吃奶的時候,便隨著阿父阿母被吐蕃人擄去,自小受盡奴役,後來族人實在不堪欺凌,奮力逃入涇原鎮,投了唐廷,末將才有再世為人之機。我們黨項人與吐蕃有血海深仇,實在不能再效力於與吐蕃親好之人。”

  難為他一個黨項漢子,大約是激憤所致,用唐語說來,竟叫韋皋一字不差地聽個分明。

  韋皋吃驚不小。若說德宗要向吐蕃借兵,在馬球賽那日,他已有所察覺。可怎麽皇甫珩會成為軍使?

  定是那心機狡黠的胡女阿眉。

  韋皋上前扶起石崇義,溫言道:“石將軍先勿急躁,此事若是聖命,皇甫將軍也難以違抗,並非他故意傷你們的心。”

  “難以違抗?哼,我連著幾日,都見皇甫將軍與那吐蕃公主和吐蕃使者在東邊令狐將軍的營外觀看操練,有說有笑,好不親熱。”

  韋皋心中一陣厭惡鄙夷,旋即想起了宋若昭。

  不知若昭,現下是何想法。

  他不禁再次深深懊悔那日的莽撞。倘若那日送藥時,他沒有因心氣激蕩而出言不端,就算皇甫珩對自己充滿敵意,但若昭或許並不會拒絕自己的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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