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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261章 論佛釋俘
“秦中花鳥已應闌,

塞外風沙猶自寒。

夜聽胡笳折楊柳,

教人意氣憶長安。”

涼州七裡十萬家,胡漢遺民在斷斷續續的琵琶聲裡,唱了兩個月的盼春之曲,終於迎來了遲遲春日。

阿眉踏過城中翻滾如輕羽的楊花柳絮,來到西邊一座嶄新的寺院前。

涼州成為吐蕃統治下的一個衝後,篤信佛教的赤松讚普要在涼州也建造如桑耶寺那樣的“拉康”(拉康,藏語神殿的意思)。

此刻,這座拉康的殿前空地上,僧侶和信眾們正在觀看“羌姆”。(羌姆,藏語舞蹈的意思)

一個戴著金剛面具、身穿軟甲戰袍的僧侶,手持法器,與另一個戴著骷髏面具的僧侶,踩著虛空的步伐,在扎年琴、海螺與長鼓的伴奏下,表演鬥法場景。

阿眉繞著人群外圍,走到一位白色法衣的吐蕃老者身旁,輕聲問道:“譯師,他們跳的是什麽?”

“哦,公主殿下,他們跳的,是一個故事。相傳,蓮花生大師來我吐蕃初傳佛法的路上,遇到了苯教派來的魔鬼。魔鬼揮動剛杵,向蓮花生大師射出了無數鋒利賽過箭矢的冰凌。蓮花生大師念起咒語,將這些冰凌幻化成了一汪湖水,淹沒了魔鬼。魔鬼掙扎著要逃離湖水,蓮花生大師又作法,令湖水沸騰,煮爛了魔鬼的皮肉。最終,那具骷髏臣服於大師,大師也接受了他的懺悔,準許他脫離苯教,成為佛教的弟子,化身成一位精靈,守護著天葬台與墓穴,為陷入迷津者指點歸善之路。”

為阿眉侃侃解釋的老者,叫毗盧遮那,是當年赤松讚普弘揚佛法、修建桑耶寺後,由蓮花生大師招收的七位吐蕃弟子之一。

毗盧遮那受戒出家,被讚普派往天竺學習經文。他回到吐蕃後,遇到吐蕃國內反佛教的苯教勢力複興,赤松讚普為了保住毗盧遮那的性命,隻得將他流放。直到赤松德讚徹底確立了佛教在吐蕃的地位,毗盧遮那才被接回邏些城繼續譯經,並於去歲來到涼州,幫助興建佛寺。

阿眉邊聽邊看,直至羌姆舞蹈結束時,才對毗盧遮那道:“在我小時候,並未看過這樣的舞蹈,也未聽過這樣的歌唱。我的母親,常為我唱另一首歌謠。”

“哦,公主還記得那首歌謠嗎?”

阿眉點頭,啟口輕唱:

“什巴宰殺小牛時,

砍下牛頭放山上,

所以山峰高聳入天。

什巴宰殺小牛時,

割下牛尾放路上,

所以道路彎曲如線。

什巴宰殺小牛時,

割下牛皮鋪大地,

所以大地廣闊如毯。”

回憶寄情的色彩並不濃烈,仿佛吟誦這首歌,實則已經成了她彎弓搭箭、騎馬掣韁的本能一般。

毗盧遮那大師垂著雙目聽完,平靜道:“殿下所唱的歌中,什巴,是一位牧神,他對於人間的恩賜,形成了山川大地,也帶來了富饒的生活。但這,既非苯教的看法,更不是我們佛教宗義。”

阿眉黯然:“是的大師,我母親,她不應屬於我大蕃的任何教派,她活著的時候,被迫信仰的一些東西,給她帶來無盡的痛苦。”

“殿下,我能感到你在這樣說的時候,心中隱幽的怨火。然而,真正的信仰,並不逼迫人們來皈依,更不會因人們另有所投,就不許他們發聲,甚至對他們迫害與殺戮。或許你母親有偏見,又或許你母親身邊的人並未真正明白佛法,才以錯誤的方法加深了你母親的痛苦。而實際上,我們的教派是開放的,信奉眾生平等,不可彼此戕害。智慧是我們知悉萬事萬物本性的‘眼睛’,

慈悲則是我們寬以待人的菩提之心。我們靠感化來獲得信眾,信眾則依靠修行來斷滅妄見,獲得超世的智慧。”阿眉不置可否地笑笑,並無發自內心的尊敬神色予以回應。

她的父親,赤松讚普,是一個在王室成員和眾位大臣前,表現得無比虔誠的佛教徒。但在阿眉眼中,父親的許多行為,都與毗盧遮那大師所宣揚的,背道而馳。這是她從自己親身經歷中得出的最為樸素的結論,也並不相信未來會有所改變。

不過,眼前這位毗盧遮那大師,或許可以回答自己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什巴的傳說,以及苯教的生死論,都不能回答的。

“譯師,我想知道,在我死後,我可以見到母親嗎?”

“公主殿下,生與死,不是非此即彼的兩件事。我們這一世開始之前,靈魂已然經歷了無數次的輪回。世上沒有一個人,不是死而複生之人,而當肉體在這一世失去生機時,靈魂便繼續進入輪回。”

阿眉點頭,喃喃道:“所以,我和我的母親,還有,還有我深愛的那個男子,我們的靈魂,只是乘著一具皮囊,在這一世相遇。他們先我而去後,進入輪回,在將來的循環往複中,我或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嗎?”

毗盧遮那慈藹地望著這位容貌雖然年輕、卻仿佛已經歷許多滄桑事的貴族女子。她茫然中的覺悟,覺悟後更深的茫然,令毗盧遮那的胸中彌散著悲憫。

“大師,這正是我日夜痛苦的緣由。我的母親,和我所愛的男子,他們傾盡所有的仁善與珍惜來待我,我嘗過了最美妙的滋味,卻過早地又一無所有。我沒有殺死自己這具皮囊的勇氣,隻渾渾噩噩地行走在攻伐與計謀中,靠每一次得逞的快感,來使自己因麻木而感受不到悲傷。”

阿眉的聲音非常低。

長期蓄積的風聲鶴唳的謹慎意識,令她也無法全然相信佛寺的超然塵世之外。

毗盧遮那微微地歎一口氣:“殿下今日來問了我這些問題,其實皆是關乎一個‘苦’字。生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苦難來自業與惑,苦難會逼迫著你去反省業之所出、惑之緣起。當你在涅槃之前,少造業,遠離惑,也許,是個權宜之計罷。”

“少造業,遠離惑……”阿眉品咂著這幾個字。

毗盧遮那雙掌合十:“本士要去譯經了,殿下保重。”

……

皇甫珩踏出囚院時,在門外迎接他的李升,聞到一股清晰的多伽羅香味。

從前在延光公主的寢帳周遭,李升經常能聞到這種味道。熟悉的、但並不愉快的記憶,在短暫的瞬間,令李升蹙了蹙眉頭。

皇甫珩覺察到了李升的反應。

“李司馬,聖主恩重,本將終能歸唐。丹布珠殿下倒是客氣得很,幾日前便送來恁貴重的香木,在關我的籠子裡,熏了起來。”

相隔數步、端然而立的阿眉,坦然接住了皇甫珩拋來的譏誚中帶著仇恨的目光。

她想,同樣俊毅的面容,同樣挺拔的身姿,他和數年前在長安城胡肆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確是渾然判若兩人了。

好看的皮囊下源源不斷傳遞出的陰鷙之氣,果然那麽像他真正的主人——普王李誼。

阿眉想起毗盧遮那大師所說的“業”和“惑”。

阿眉實也處於彷徨茫然中。皇甫珩變成今日的模樣,是他的靈魂原本就與李誼靠得更近,還是許多人、許多事帶來的“業”,作用於他的身上,令他墮入迷惑而不自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今她完全沒有與他爭執辯駁的意願。

阿眉倒是很快又看向李升。

青衫瀟灑的李司馬,儼然一副外交使者的彬彬有禮模樣,向阿眉道:“我們唐人,最愛奇楠香,多謝大論與公主,對我神策軍勇將的禮遇。”

繼而,他又補充:“去歲,西平郡王李公(李晟)奪取摧沙堡後,已派人前往鳴沙荒野,將公主命人安葬於那裡的唐軍將士骸骨,以軍中禮儀入殮棺槨,送回長安。公主在沙場上亦能憫恤敵軍亡卒,胸襟亦令聖主讚賞。”

皇甫珩聽到“鳴沙”三個字,面上頃刻掛了一層薄霜。

在鳴沙的吐蕃糧倉中了阿眉的計策、以至於做了一年半毫無尊嚴的階下囚,是他在戰將生涯中再也甩不掉的恥辱。

皇甫珩徑直走向那匹一直屬於自己的、吐蕃人喂養得還不錯的戰馬,翻身上鞍,甩了甩胳膊,抖了抖韁繩。

脫掉鐐銬、重獲自由的感覺,委實太棒了。

阿眉看著李升也淺笑盈盈地跨上駿馬,回首告別之際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對望後,追著皇甫珩的座駕而去。

阿眉心道,皇甫大夫,你真正戴上鐐銬的日子,才剛開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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