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川的身體被匕首刺穿的那一刻,他知道報應如期而至。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饒是被算出命中有這一劫,饒是自己在張氏建築躲藏了好多年,饒是自己在測出自己命運的人面前裝可憐賣乖還是沒被蒼天眷顧。
倒地的那一刻,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帶著口罩和鴨舌帽的男人蹲下,右手手指放在錢江川脖子上摸了一下,確定沒氣後,從他兜裡掏走手機,然後雙手插兜,從容離開。
半分鍾後,超市傳出一聲尖叫。
停留在半空的米線聽到這聲叫聲,迅速飄入超市。
超市一片混亂,老板已經組織保安,把出事地段圍住,然後自己報警。
確定錢江川真的死後,米線沒在原地停留,他回了一趟地獄。
地獄入境處。
一百零三名男女老少依次排隊,等待驗明身份入境。
“姓名?”
“王少輝。“
“多大歲數?“
“48歲。”
“死因?”
“鬥毆致死。”
“籍貫?”
“南英府河濱區光華路十九號院三號樓三單元四樓一號。”
審驗人員對照自己手裡的入境人員信息登記表和上面的彩色照片,逐一對照,全部回答正確後,啪的一下,黑蓋蓋在一個小冊子的封面,遞給王少輝。
“地獄戶籍,拿好了,不要弄丟,下一個。”
“叫什麽?
“錢江川。”
聽到錢江川三個字,正在審驗的小鬼捂住肚子,把花名冊遞給身邊的另外一個上歲數的鬼:“老米,幫我一下,我肚子疼,去趟廁所。”
米線接過花名冊,照著剛才的樣子重新問了一遍,確定眼前的錢江川就是在超市被人刺死的錢江川後,也給了他一個改了黑章的小冊子。
錢江川接過冊子,跟著前面的人出了門。
《地獄戶籍使用手冊》是頒發給每一個從進入地獄到正常投胎期間在地獄居住的鬼的憑證。
第一頁,標明他們居住的地點和管理他們的鬼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錢江川的戶籍使用手冊上留下的電話是木線的。
第二頁,標明他們的作息時間和接受管理的方式。
第三頁,標明他們在地獄逗留期間可以從事的活動和嚴格被禁止的活動。
第四頁,是他們在地獄逗留的分段時間表,和每個階段地獄給予他們的檢驗審核標準。
錢江川的目光逗留在第三頁上的時間最長。
然後,他把手冊返回第一頁,瞄了一眼冊子上面自己管理人的姓名和電話。
“過來過來,擺渡車送你們到自己家門口。記住啊,你們必須按照使用手冊上面的要求行事,一旦發生違規事件,嚴懲不貸。走了,走了啊,過期不候。“擺渡車司機按著喇叭催促著、
一百零三個鬼魂坐上擺渡車,最大的年過百歲,最小的只有三歲。
同為地獄鬼魂,他們和普通人一樣,上了車開始相互交流。
“大娘,您怎麽養生的,活了這麽大歲數。”百歲老人身邊一個年輕男子問。
“多吃肉,多吃甜的,少運動。”百歲老人笑呵呵的回答。
“切,您淨騙人,這麽吃就是三高。”年輕男人不相信。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問問……“老人止住話語。
問誰啊?都是進入地獄的鬼,哪裡還有證人?
老太太突然之間哭起來。
開擺渡車的司機看著前面接話:“小鬼,別問,問了也沒用,等你投胎的時候,喝了孟婆湯,前世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錢江川問:“真的全忘光了?”
這種事,在人間聽人說過,不過從來沒有得到確切的證實。
“當然,就連家人朋友什麽的,什麽都記不住,所以啊,趁著最後這段有記憶的時間,你們可以按照手冊上標注的地點,到增壽廟、祈運廟、開光廟給你們的家人和親朋好友燒香禱告,替他們積攢陰德。“
“那我這種冤死的,能用祈福的方式祝願我的仇人和我一樣立刻死亡麽?“錢江川面無表情。
擺渡車司機五官抽搐、
祈福讓人死是祈福的最高逼格麽?
“夥計,到了地獄就放棄你報仇的想法吧,把最後短暫時間用再給家人祈福上不好麽?”擺渡車司機勸解到。
錢江川發現多說無益時,閉嘴不語。
車子開到第一個小區,放下三名乘客。
第二個小區,放下五名乘客。
當開到景江小區時,下車的只有徐江川一個鬼。
“就我一個?”錢江川感到孤單。
在一個人地生疏的地方,有個伴的感覺會好的很多。
“這個小區只有一鬼投胎了,騰出一個空屋子,正好趕上你了,下去吧,好好享受這一世的最後虛幻時光,”擺渡車司機歎口氣,他從錢江川身上看到的只有暴戾之氣,這種鬼,遲早會鬧出什麽事來的。
錢江川下了車,在門口等候的服務生帶領下,來到了他在地獄的暫居地,鬼府公寓一百七十棟十樓1085號,一個十平方米的單身公寓。
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沒有溫度,只有一張石頭床。
“這是這裡的標配,如果你想住的更舒服的話,需要進入付費公寓,付費使用的錢幣可以打工領取,你可以從事的活動在手冊上面都有介紹,比如像我這樣的服務生,就可以在這段時間內賺一些錢,入住有溫度有廚房的房間,祝你旅途愉快。”服務生介紹完,彎腰行禮後離開。
“這是公寓?這個特麽就是公寓式的棺材,我有的是錢,為什麽要住在這裡,為什麽要進入地獄?杜勇,勞資賭咒你也不得好死!”錢江川咆哮。
咆哮歸咆哮,只能認命,走進沒有溫度的1085號公寓,他除了躺在同樣沒有溫度的石頭床上,別無他事可乾。
迷迷糊糊中,錢江川被一陣鈴聲吵醒。
摸摸口袋,沒有手機,手機應該是死的時候被凶手帶走了。
坐在石頭床尋聲看去,是床頭的一個對講機響了,和人間的一樣。
按下上面的按鈕,裡面傳出聲音:“錢先生,我是你的管理者米線,現在是一小時一次的點名。”
“我在,在這個鬼地方,還能跑到哪裡去?”錢江川把積攢了一肚子的火,全都發泄到說話的語氣上去。
“錢先生,話不能這麽講,因為你們全是沒有投胎的鬼,介於死人和活人之間,你們身上殘存的氣息在死亡後四十八小時之內還能穿透地獄之門回到人間,具體到你身上,就是還剩三十五小時,所以我必須履行好自己的監管職責,祝你在這裡生活愉快。”
米線站在1085的門外,把自己的聲音運用鬼術輸入對講機內。
錢江川聽完這些話,立刻從兜裡掏出《地獄戶籍使用手冊》,從頭開始詳細的看。
一分鍾後,他跳下石頭床,打開公寓大門,衝進電梯。
公寓樓下,他遇見剛才送他上樓的服務生:“你知道哪裡職務空缺?”
服務生指著小區外面東側大約一千五百米的一棟黑色大樓說:“那邊,鬼府綜合服務大樓,三樓的電子屏幕上會把所有職位空缺的地點和薪水全部打出來,你去那裡看看就知道了。”
“求職需要什麽東西?”錢江川又問。
“不需要,帶著你的《地獄戶籍使用手冊》,證明你的身份就行,你隻身應聘一個崗位,會直接派給你,好幾個競爭的話,抽簽,告知你的管理者,所有手續計算履行完了,你就可以乾活了。”服務生的介紹非常詳細,一聽就懂。
錢江川拔腿就跑,一千五百米的距離轉眼就到。
黑色五層樓的一樓,是一個寬敞的大廳,除了接待人員外,其余的全是整幢樓的沙盤模型和指示牌。
錢江川還沒看到三樓的布局時,目光就被地府空間布局沙盤示意圖吸引,他用了十分鍾的時間在沙盤西北角找到一個很小的、不起眼的路標,上面寫著地獄之門四個字。
自己的管理者說三十五小時內穿透地獄之門就能回到人間。
他有復仇的機會了!
錢江川欣喜若狂,顧不上坐電梯,沿著步梯一路小跑爬上三樓。
他沒看大屏幕,直接跑到服務台前詢問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鬼服務員:“請問什麽崗位可以在城內自由行走?”
他的手冊提醒過他,他目前可以自有出入的區域不包括地獄之內所在的范圍。
“清潔崗位,這個崗位只要身體健康,任何鬼都能申請。修理崗位,這個崗位,必須持有電工證和技師證的人才能申請,主要從事街道電力設備維修使用管理。綠化崗位,主要從事樹木種植、養護、修剪等工作,需要是園林專業畢業的,最後一種是巡邏崗位,要求是男性,年齡在十八歲到三十歲之間,生前沒有任何汙點。”
“怎麽驗證你說的那些證書?”錢江川恰好有電工證,他身前是電工班的工人。
“報上你的地獄戶籍使用手冊上的編碼,我們的工作人員輸入電腦後,會直接調出你生前的人事檔案,從那上面可以查到你的資料。“
“應聘電工在哪裡?”
“東面三號到八號窗口,你可以先在這裡取號。”美女女鬼指著旁邊的取號機。
這台取號機和人間的一模一樣,錢江川熟練取號,A137號,走到東面一排長條椅上坐下,等著窗口叫號。
七八分鍾後,六號窗口上懸掛的電子屏幕上出現一行請A137號顧客到六號窗口辦理業務的字樣,喇叭中也同時播放這條通知。
又過了三分鍾,錢江川如願拿到六號窗口給他出具的電工證書。
拿著這張蓋有黑色印章的證明,錢江川到十七號窗口,已隻身應聘的優勢,順利申請到修理崗位的工作。
他工作的職責是確保公路電力照明的正常,工作范圍是整個城市。
為此,窗口給他頒發了一個佩帶著左臂上面的臂章,橘紅色的,上面有一個燈泡的圖案,象征著電光的顏色。
有了這個臂章,他可以隨意行走整個城市而不受限制。
“先生,請把你這個臂章號碼告訴你的管理者,他可以通過他的授權號碼進入我的電腦確認你的臂章號碼,然後授權取消對你的地域管理限制,祝你在地獄這短時間生活愉快。”十七號窗口服務員告訴他注意事項。
“謝謝。”這兩個字是錢江川第一次發自肺腑的情感。
他直接把臂章帶著左臂上,快步走回景江小區。
鎮定!鎮定!
不要漏出馬腳。
在小區門口,他又一次遇到剛才的服務員。
“這麽快?”服務員驚詫。
“對,我怎麽聯系我的管理者?”
“打他電話。”
“我沒手機。“
“用這個。”服務員遞給錢江川一個對講機。
“這個是?”錢江川盯著對講機,問。
“地獄話務通,相當於人間的內網,可以通知在內網注冊的所有管理者,並且可以讓號碼低於自己的對講機持有者聽從自己的命令。”
“麻煩你幫我接通我的管理者,號碼上3482。”
接通3482號後,錢江川把自己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對方隻說了三個字:“等一下。”就掛斷了對講機。
兩分鍾後,米線回電,通知景江小區的服務生給錢江川也配了一部對講機。
“錢先生,按照授權,你以後可以在整個城市行走,不過,在此期間,還需要你四個小時報備一下你的方位就行。”
“知道了。”
錢江川拿到屬於自己的對講機後,直接上崗。
地獄協調辦,米線抽著煙,和主任聊天。
“下一步怎麽辦?”主任問。
他的級別比米線高,但米線的主人比他牛叉,所以米線在他面前牛叉的不得了,他無可奈何,還得陪笑臉。
“先讓他覺得很嚴,然後讓他製造一個他自認為是因為自己聰明才得到的空子。”米線盯著電子屏幕上代表錢江川移動的紅點,學著他的主人左煌哲的模樣,有板有眼的的敲桌子。
米線斜眼看了一下協調辦主任, NND,這種居高臨下的范兒,就特麽的爽!
那怪主人敲桌子敲上癮。
“明白,我馬上安排。”主任拿起桌子上的一部紅色電話,按下一組數字後,重複一遍米線剛才說過的話。
隨後,他又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遙控器,衝著牆面一按。
牆面上,出現一個35寸大的電視屏幕,遠遠地,一個身影走進這個畫面。
是錢江川。
畫面裡,地獄之門門口守著兩個警衛,禁止一切鬼魂出入。
錢江川背著一個工具箱,兩隻手分別各拿一個電筆、一個鉗子,站在路邊一個配電櫃前檢查。
十五分鍾過去後,米線拿起自己的對講機叫喊:“163號,告訴我你現在的方位。”
錢江川舉起對講機恢復:“163號收到,我現在在,等一會。”
他扭頭問地獄之門的警衛:“這裡是什麽路?”
“隆林路。”
錢江川回答:“163好報告,我現在在隆林路修理配電櫃。”
“知道了。”米線松開對講機按鍵。
“你是163號?真巧,我是164號。”警衛指著別在肩膀頭上的對講機說。
164號?比自己小。
錢江川想起景江小區服務員對他說過的話,號碼低的要聽號碼高的。
自己對這個警衛有命令權?
錢江川找到了開啟地獄之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