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達爾的話，在場的人全都聽見。
　　他們同時親眼所見的還有，一個人形的模模糊糊的影子離開曼達爾的身體，飄搖到半空中，從窗戶的縫隙中消失。
　　“檢查一下，人怎麽樣了?”黃佔勳指著床上的人，衝著手下吼。
　　這個場景，很眼熟。
　　在電影裡面和小說裡面見過。
　　鬼魂散了。
　　走了。
　　沒等這些專家走過去，實驗室內的各種儀器全都發出滴滴滴的報警聲。
　　“血壓下降。”
　　“心率為零。”
　　“瞳孔發大。”
　　……
　　死人的節奏。
　　“搶救！”
　　……
　　“電擊！”
　　……
　　“病人死亡。”
　　實驗室內，曼達爾被宣告死亡。
　　“怎麽可能?在我們發現他的異常後，好好地一個人死了?”黃佔勳衝著府首苦笑。
　　“我們的操作一切正常，而且只是進行了檢查沒有觸及任何器官、血管。”黃佔勳的助手同時報告。
　　“實驗室內有監控，”第三個人提醒，他們力圖證明他們的清白。
　　“你們想想，曼達爾死之前說過什麽?”府首突然提醒。
　　“他走了，回到一千三百幾十年前去的，當牧羊人，什麽意思?”郡首的記憶還算不錯，清楚說到千位和百位，已經職業牧羊人。
　　“一千三百年前?”南英府府首熟悉自己國家的歷史:“南英府九百年前從傳統的畜牧業社會進入傳統的工業化社會，之前的人們以放牧為生，一千三百幾十年前，我們腳下的大片土地都是草原。“
　　“天啊，曼達爾難道真是生活在現在的鬼魂?”隆安府府首為自己的推斷震驚。
　　“如果是的話，會怎樣?”郡首扭頭問詢南英府府首。
　　後者聳聳肩。
　　誰知道?
　　他唯一知道、唯一能確定的是人死了。
　　“下一步該怎麽處理?”黃佔勳到了這個時候，痛快的放下了心中的各種糾結。
　　實驗室內有錄像，有證人，還有這麽多的大人物給他作證，人剛才好好的，不是他操作失誤，不是他們失職，而是鬼魂附體後又走了。
　　更為奇妙的是，這個結論可以滿足各方需要，堵住所有人的嘴。
　　簡直妙不可言。
　　南英府府首看向另外兩個人。
　　他們三個心中的想法，幾乎完全一致。
　　能交代了。
　　所有的秘密還能被遮掩了。
　　“就這樣吧。”隆安府府首首先表態。
　　他的府民此時群情激奮，正在等待府首替他們挽回尊嚴和面子。
　　鬼，誰也拿他沒辦法，最好的回答。
　　郡首看了一眼黃佔勳，也點頭同意。
　　南英府府首身為東道主，一錘定音:“就這樣，首先，把實驗室裡的錄像交給曼達爾將軍的家人，在他們沒有異議認可之後，對外公布，安撫民心。”
　　隆安府府首接著說:“實驗室的錄像最好給我一個備份，我需要向我的子民交代。”
　　“沒問題。”
　　轟轟烈烈的鬼魂事件，在多方達成共識後，成為一樁被快速有效處理的良好典范，皆大歡喜。
　　R將軍回去後，因為簽訂的靈魂契約，左煌哲暗中調整了他的生活次序，可怕的一切並沒如發生。
　　相反，他搖身一變，得到隆安府各級的高度讚譽。
　　府首及其團隊，把他看成解決危機的專家，私下商量，準備把剛剛發生的涉及外事方面的問題交給他處理，並且隨時準備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晉升R的職務。
　　在民眾中間，他成為為了維護隆安府名譽、地位、權利，和南英府針鋒相對、不屈不服、有禮有節、指個人生死於度外的英雄。
　　在帕森郡，R處理問題的模式成為各府學習的榜樣，甚至被各府外事學院製作成為ppt，巡回講解，成為職場人士和本專業學生的必備課件。
　　R解決完棘手問題後，通過視頻和他的新任老板報告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跟著米湯他們的叫法:“老大，我的事情全都辦妥了，感謝老大的指點和支持。”
　　他笑的很燦爛，隻想把自己忠誠恭順的一面佔現給金主爸爸。
　　左煌哲坐在椅子上，雙腳放在桌子上，正在思考什麽時候去找米花，被米湯送到眼前的視頻打斷。
　　他瞥了一眼視頻裡面的R:“這叫事?不算事。”
　　“不不，這是大事，事關屬下生死存亡、榮辱與共的大事，屬下已經陷入死胡同，不成想被老大輕而易舉的解決了，屬下對老大感激涕零。還有老大的大弟子們，個個卓爾不凡，令屬下敬佩不已。”R知道拿著視頻的是米湯，刻意連同他一起恭維了一番。
　　左煌哲聽得抬眼看了一下米湯，沒，眉毛一挑。
　　大弟子們?
　　解釋一下吧。
　　米湯面不改色，衝著視頻裡面的R將軍說:“老大馬上參加帕森郡十強企業舉辦的歡迎會，你的事老大全都知道了，他很欣慰，吩咐你好好乾，不要辜負他的希望。”
　　“是是是，屬下明白，懇請老大有空到隆安府來轉轉，屬下好好安排，讓老大玩的開心痛快。”
　　“解決好你的個人問題。”左煌哲說完這句話，轉頭留給R一個背影。
　　至於怎麽解決是R自己的私事，左煌哲一概不予過問。
　　南英府這邊，曼達爾將軍的副官如願登上將軍的寶座，成為姑父府首的得力助手。
　　帕森郡郡守帶著出訪的收獲回到官邸後，暗中叫來幾個心腹，開始為未來的規劃籌謀。
　　黃佔勳順利度過此劫，雖然一肚子的疑惑，但是沒有找到任何證據的他，陷入無盡的苦惱。
　　鬼，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他的上峰，未來會有什麽打算?
　　只能聽天由命了。
　　曼德爾事件的對外公布，除了當天以及後來的三兩天內在民眾中引起熱議外，很快被新的熱搜新聞掩蓋。
　　畢竟這類新聞，在南英府已經傳過若乾次，民眾的熱情基本全被消耗殆盡了。
　　一些潛伏在黑暗中的影子卻借此機會，開始興風作浪。
　　一周後，南英府城牆外出現一具五髒六腑被掏空的屍體。
　　這是曼達爾是鬼的故事被證實後發生的第一起案件。
　　現場被人發現後，立刻傳出這個人是被鬼殺死的傳言。
　　證據是他的五髒六腑沒有了，好事者說這是鬼魂吃掉人後，可以得到人的真氣，人的血脈，立刻從魂魄變成真人。
　　府內府外，謠言四起。
　　調查署內，署長又開始了頭疼的一天。
　　他直接給汪清下令，命令他親自帶隊，偵破此案，緝拿元凶。
　　汪清放下打電話，帶著調查科的一群小兄弟奔赴現場。
　　現場，在府外南圍牆邊的一塊空地上，躺在那裡的男人面容帶著微笑，看起來沒有絲毫痛苦。
　　“怎麽樣?”汪清問還在現場收集證據的趙辰樺。
　　對方搖頭:“這裡肯定不是第一現場。”
　　“線索呢?”汪清是個老江湖，這種事情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眉目。
　　“沒有，周圍沒有任何痕跡，腳印、車印、拖拉等等任何痕跡都沒有，好像是從上面扔下來的。”趙辰樺抬頭看向天空。
　　刺眼的陽光給他眼睛蒙上一層黑。
　　他低下頭繼續檢查屍體。
　　“笑的詭異，擺放的詭異，這個人，是不是也是個詭異的角色呢?”汪清開著玩笑。
　　最近一段時間，整個南英府沒有再議論曼達爾的了，他周圍卻又開始小范圍議論的了。
　　中心圍繞一個主題，鬼怪作案會不會不留任何痕跡，會不會成為懸案。
　　很多人躍躍欲試，想要碰到一起這樣的案子，跟鬼鬥一鬥。
　　“你是不是想到鬼了?”蹲在地上的趙辰樺就像汪清肚子裡面的蛔蟲。
　　“不像麽?”汪清指著躺在地上的人。
　　“先發照片找人吧，他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趙辰樺站起來，並排站在汪清身邊。
　　兩人走到場地外面，掏出煙，打著火，抽起來。
　　嫋嫋白煙中，趙辰樺背靠大樹說:“他身上從上到下一片紙都沒有，凶手搜光了所有東西，肯定是為了找什麽或者拿走了什麽。”
　　“那就肯定不是圖財害命了。”汪清狠吸一口煙:“估計會有人說這是鬼乾的。”
　　“那感情好，咱們就不用破案了。幹了幾十年，真特麽的累，早就不想幹了。“趙辰樺扔掉煙頭，伸了一個懶腰。
　　“這不像你說的話。“汪清笑話。
　　”鬼的傳言，你是不是已經聽到了?“趙辰樺問。
　　“當然，這種事，少的了我?”少不了他，是因為有左煌哲在。
　　只要提到鬼。有人就會故意往這上面靠。
　　“我算是跟著你倒霉。“趙辰樺一腳踹到汪清屁股上。
　　“跟我有什麽關系?”汪清覺得自己冤枉。
　　“我給你關系好大家走知道吧?”趙辰樺從開始捋原因。
　　“這個當然，咱們從一來到調查科就開始搭檔無人可比。“汪清承認。
　　不光他承認，整個調查署的人都承認。
　　“知道馬上開始評定高級法醫師資格了吧?”趙辰樺提示。
　　汪清當然知道，這是他們上周才接到的通知並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的一件事關調查署部分技術人員職稱和待遇的大事。
　　“有人說三道四了?”汪清瞬間明白趙辰樺發牢騷的意思。
　　“那邊要評職稱，這邊發現詭異案件，我出現場的時候，那位就開始說風涼話了。”趙辰樺衝著他們右邊一歪頭。
　　在他們右邊，是一個低低的、胖胖的，帶著一副高度近視鏡的禿頂男人，同樣身穿白大褂，只是他的面容看起來有點猥瑣。
　　“就他，幹了十幾年只能當當下手，平常時間都用在泡妞上，稍微有點難度的現場勘查都分析不準確，兄弟們最怕值班時間碰到他的人，還好意思爭?”汪清不屑一顧。
　　趙辰樺冷笑:“越是這種人越心高氣傲，自以為了不起。眼高手低，他已經開始說了，剛開始說評職稱就出現詭異的案子，好像是專門為我準備的，而且還是一眼就能看出所以然的案子。”
　　“什麽所以然?”汪清提高嗓門。
　　“你剛才說的詭異啊，你家說這是你女婿專門為我準備的案子。”趙辰樺實在忍不住了，脫口而出。
　　汪清不假思索，立刻接話:“是嗎，勞資別的不怕，就是一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上行的缺心眼，勞資就用這個缺心眼氣死他。“
　　他呸了一嘴，吐掉掉在嘴角的煙屁股，走向還在現場裝模作樣比劃著，讓所有人看著他很積極的潘陽。
　　“老潘，能找到線索麽?”汪清排除副署長的架勢，提問。
　　潘陽在公開場合笑眯眯應對上峰:“能啊。你看，現場沒有什麽雜亂腳印，屍體姿勢很舒服，沒有掙扎的痕跡，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這裡不是第一現場，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凶手是個很，很……很神秘的存在。”
　　他說完，故意看向四周。
　　現場，除了趙辰樺和潘陽兩個法醫之外，還有六七個調查員。
　　汪清出乎意外的讚同:“你說的是鬼吧?我告訴你，曼達爾都是鬼，你斷定是鬼的看法說不聽真的存在。”
　　潘陽有點暈，汪清幾個意思，突然之間轉換風頭向著自己了。
　　“是啊，我也覺得和鬼脫不掉乾系。”他趁機加重周圍人對凶手是鬼的認知。
　　“老潘，我知道的內幕比你們多一點，你們知道麽，曼達爾據說最初壓根不是鬼， 結果那家夥嘴欠，經常對外說鬼的事，被鬼盯上了，有一天鬼潛入他的體內，把他的五髒六腑吃了，常駐他的體內，時間稍微長了一點，就把變成鬼了。”
　　汪清的話剛說完，以前一直跟著他的那群兄弟開始嗤嗤嗤的笑。
　　這群人裡，只有潘陽在喋喋不休的說鬼的事，這種嘴欠的人，不就是該和曼達爾一樣，被鬼盯上麽?
　　潘陽尷尬一笑，沒有接話。
　　汪清繼續賣弄小道消息:“緊接著，曼達爾開始按照鬼的指令辦事，辦的都是缺德事，不管對人還是對鬼，其實啊，這都住在他體內的那個鬼故意，激怒自己的對手，讓鬼出面收拾曼達爾，結果呢，曼達爾不是就完蛋了麽。”
　　“汪頭，“沈璋還是老樣子稱呼汪清:”我還聽說，曼達爾死之前，耳朵邊聽見鬼說話的聲音，那些鬼在後面追逐了他一整天，活生生把他嚇得蹊蹺出血，是不是真的?“
　　“這個我也聽說了，不過當時老趙也參加驗屍了，他很清楚。”
　　“對，不僅蹊蹺出血，他還因為害怕把自己渾身的皮膚都抓爛了，甚至把他假如家人嚇得半死。“趙辰樺加倍說謊，他就是想把潘陽嚇得死去活來。
　　潘陽哆嗦一下，勉強的笑:“不會，鬼不會出現的。”
　　他最後一個字剛說完，平地刮起一陣旋風。
　　旋風聲中，傳出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陰森森的聲音:“誰姓潘，發給我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