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大西洲王城的初次失敗，並沒有讓天可汗灰心。雖然西戎守軍的頑強抵抗超出了想象。拿下大西洲王城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正如自己當初統帥五萬大軍穿越原始森林奇襲紅河洲王城一樣。盡管那一次犧牲了三萬多北軍將士。但是同迫使南蠻王投降，調轉矛頭對付大西洲的戰績來看，那犧牲變得微乎其微。減少了更多將士的流血犧牲。如果讓天可汗再選擇一次，他仍然後是作出同樣的選擇，哪怕他差一點也死在原始森林裡。戰爭損失比例的等量代換，原本就是如此為妙。同樣是付出了代價。還要看由此產生的影響力。

　　尼普拖著疲乏的身體，檢查著守軍的情況。將士們疲憊不堪，體力透支到了極限。趴在城牆上，倒著，臥著就睡過去了。甚至身邊就是戰友血淋淋的屍體，也絲毫不影響他們的睡眠。尼普不由歎了口氣，關照同樣疲乏的哨兵，可千萬主意對岸龍族聯軍的動靜。然後也依靠在城樓的一個角落裡，眯縫了一會兒。因為他實在是邁不動腳步回到石樓的指揮部去了。

　　尼普醒來，見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褥子。一問身邊的衛兵，才知道是妻子丹木阿卓來過。丹木阿卓帶著婢女們上城來參與救治傷員。無意間看到累得靠在城樓角落裡的丈夫，她沒有驚醒他，讓他好好地睡一覺比說什麽貼心的話兒都強。尼普心裡莫名發酸，妻子，丹木阿卓。他差一點忘記了大西洲王城裡還有這麽一個女人。他的大腦已經讓戰爭填充滿了，神經更是處於高度的緊張。緊張到忘記了自己最親的人，娘，妻子，師傅。他忽然想到那一個一直在跟病魔戰鬥的男人。他可親可敬。現在，尼普卻沒有時間去看望他，守在他的病榻前，哪怕陪他說上幾句話。師傅，您一定要多保重。尼普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說。

　　暮春原本應該多雨，谷雨季節即將過完，可是大西洲卻沒有一點下雨的跡象，天氣好得出奇，天天豔陽高照，日頭一天比一天毒。大火焚燒過的山林，無蔭可遮。天可汗不得不下令，將大營移到長河岸上幾尺高的地方。現在才剛剛進入四月，離河水猛漲還有一段時間。不過為防止意外，天可汗每一日都讓軍卒測量河水漲高的記錄。天可汗的聯軍接連兩天都向大西洲王城發動猛烈的攻勢，卻最終功敗垂成。也許是第一次攻城失敗的陰影籠罩在將士們的心頭。大西洲王城守軍的抵抗力似乎越來越頑強，戰鬥力不減反增。這一變化，不但讓天可汗焚心如火，更讓龍族聯軍頗為頭疼。三次攻城失敗已經犧牲了接近十萬人馬，照這樣下去，就是再有一百萬大軍，也經不起如此大的戰損比。現在，龍族聯軍的士氣低落。

　　蘇凌曾建議圍而不攻，待大西洲王城裡面的糧草殆盡，那時，破城，只是手到擒來的事。可是，天可汗不同意，那樣，就算是三五幾月，也要將神都拖垮。但是他不能對這位年輕的優秀將領言明。神都貌似強大，其實已經讓第二次龍西戰爭給拖的衰弱不堪了。要是東夷或是北狄再爆發一場戰爭，只怕神都將無能為力。他必須盡快結束第二次龍西戰爭。讓神都恢復元氣，國家得到喘息。

　　“明日再戰。”這是他給蘇凌下達的死命令。由蘇凌親自率領最精銳的北軍將士，一鼓作氣突破城牆，攻陷大西洲王城。因為他已經給南蠻王下達了同樣的命令，讓南蠻王出動最精銳的部隊藤甲軍，配合蘇凌一起攻打大西洲王城。明天，明天無論如何要破城。

　　將士們安然入睡。

也許這就是生命裡最後的一夜。　　睡吧！睡吧！親愛的戰友。

　　睡吧！睡吧！親愛的兄弟。

　　明天你們將去英勇戰鬥，為了戰爭最後的勝利。

　　你們睡得多麽香甜，可曾在夢中夢到家鄉——那一片富庶的土地。

　　夢見生養你們的爹娘，姊妹，兄弟。

　　夢見那美麗動人的少女，夢見花轎，夢見幸福的婚禮。

　　夢見你們依戀不舍的一切。快樂，自由，榮光和凱旋歸去。

　　……

　　蘇凌躺在行軍床上輾轉難眠，對於明天的戰鬥，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戰爭的殘酷是誰也無法幸免的，作為龍族的將領，執行命令，完成任務。讓生命死於榮光，這就是他選擇的命運。

　　蘇凌想起了北部家中的爹爹，爹爹是一個傷殘的老兵。身經百戰，從一個軍卒做到一個將軍。身上留下十七道大小不一的傷疤。他是從小聽著爹爹的戰鬥故事長大的。敵人如何凶猛如豺狼，如何被爹爹的部隊像砍瓜切菜一般給消滅……那時，他根本意識不到那些故事中充滿的英雄事跡，沾滿了血腥。當他作為下級軍官第一次上戰場時，才深深地震撼，爹爹輕描淡寫中的戰鬥是多麽地殘酷無情。那些戰死的人，不管是敵人還是戰友，那就是一個個卑微的生命，就像野草一樣被戰火焚燒掉……那許多生龍活虎的兄弟，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永遠長眠不起。蘇凌曾經為他們哭過，表現出人性中的懦弱，後來，見了死人就像是見了一件損耗掉了的武器。武器壞了，回爐重造，軍隊沒了，重新招募。戰爭將一個平凡又懦弱的人，變得冷漠而又堅強。一將功成萬骨枯。在將軍的榮耀裡，倒下過多少士兵的屍體。

　　蘇凌也不知道自己親自埋葬過多少的好兄弟。反正，總之記不得究竟死了多少的部屬。死亡，並不可怕，倘若明天戰死，就到泉台去召集舊部，繼續征戰。他從骨子裡已經成為了一個戰將。不去作戰，他真的不知道該幹什麽?解甲歸田，這曾經是爹爹的夢想，可是爹爹已經年過花甲，仍舊為天可汗守衛著北部的邊防。他嘛！還年輕，對解甲歸田的事，更是不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