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地上拚命翻滾,嘴裡卻發不出聲音。他像突然之間掉進滾燙火灰裡的泥鰍那樣死命扭動著,身體繃直,腿腳朝著後面瘋狂彎曲,雙手朝著眼窩裡亂抓……所有動作隻持續了不到半秒鍾,男人徹底失去了力量。被腿腳高高撐起的身體落在了地上,雙手也朝著兩邊攤開。他一直在抽搐,整個身子都在晃動著。仿佛躺在一輛正在行駛車上,路面非常粗糙,使他不斷的顛簸。
那根冰錐穿透了他的大腦,徹底破壞了中樞神經。
鄭小月臉上如同罩滿了寒霜。
她從地上慢慢爬起來。
三唑侖的藥效還沒有完全過去。她覺得有些頭疼,眼前還有些微微的眩暈,連忙伸手扶住旁邊的牆壁,這才勉強保持住平衡。
石偉彪那些人在外面爭吵的時候,鄭小月就已經醒了。
普通人的體質絕對無法做到這一點。李翠珍在牛奶裡下了整整三片藥。這種分量,足以讓一個成年人昏睡二十四小時。
是那些變異細胞把沉睡的鄭小月喚醒。
它們同樣不喜歡沉睡,尤其還是這種因為外來藥物產生的昏迷效果。細胞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排解藥力的工作,暫時喚醒了寄主,卻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鄭小月現在只是恢復了部分意識,手腳和身體的其它主導神經仍然處於麻痹狀態。簡單來說,她現在可以扶著牆壁慢慢行走,卻不能奔跑。
鄭小月看見了那個男人脫下褲子的全過程,也看到了懸掛在他雙腿中間肮髒醜陋的雄性生殖器。
雖然渾身乏力,凝起一根二十公分左右的細長冰錐倒也不難。在如此近的距離,用不著考慮什麽瞄準,這就跟拿起錐子,直接朝著那家夥眼睛用力扎下去一樣簡單。
鄭小月微微喘息,低頭看著躺在腳下昏迷不醒的李翠珍。
她想起來了,自己喝了一杯李翠珍送來的飲料。
雖然沒有看到郭勇志在路上殘忍殺死張偉利的那一幕,也沒有聽見郭勇志與石偉彪之間的討價還價,但是鄭小月不難通過自己醒來以後聽見、看見到的這些事情進行思維補充。
她明白目前的處境,也大概猜測出事情真相。
鄭小月用力咬著牙齒,漂亮的眼睛深處浮起一層毫不掩飾的猙獰殺意。
有生以來,她還是頭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了殺心。
這種思維是如此的強烈,就像一台高速旋轉的衝擊電鑽,正在打穿自己的大腦。
就連上次在KTV包房裡,被李潔馨欺騙的時候,鄭小月也從未有過如此凶狠狂暴的念頭。她當時的想法最多也就是痛打一頓李潔馨,遠遠達不到想要殺死對方的程度。
現在,我要殺了她!
我要宰了這個膽敢出賣我的臭婆娘!
還有她那個滿口謊言,貪心自私的男人。
可是,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鄭小月把凶狠狂亂的目光從李翠珍身上移開,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後面。
那裡有一個樓梯,通往大樓地下室。
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從那裡透出來,對鄭小月充滿了難以抗拒的強烈誘惑。
食物!
那裡有食物!
細胞永遠不會撒謊,更不會像情人那樣,用空幻虛假的甜言蜜語,編織出一個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漂亮泡沫。它們大概是地球上最急功近利的物種,能夠探測到近距離范圍內所有生物營養的存在。
鄭小月用顫抖的目光注視著樓梯。
這下面有吃的。
可是,“它”很危險。
那不是憑空放在碗裡,只要拿起筷子就能吃到嘴裡的肉。它還沒有被煮熟,甚至還是一頭凶惡的猛虎。
鄭小月想了想,彎下腰,撿起被冰錐殺死男人扔在地上的木棍。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她不斷舔著嘴唇,臉上露出極度亢奮的神情。
細胞就像一個奸商。它們在鄭小月腦子裡不斷回放著記憶畫面。那是與羅寬和廖秋分食方文中的場景。它們用這種方式告訴寄主,你的身體迫切需要生物營養,這種食物是何等的美味。如果僅僅因為危險就白白放棄,那麽你就太傻了。
鄭小月並非完全喪失了理智。
盡管藥物效果還沒有過去,但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腦子裡有欲望,也有信念。
我要變得更強。
如果下次再遇到被奸夫算計,身邊又沒有可以指望的人,那該怎麽辦?
我只能依靠自己。
只有得到更多的生物營養,進化出更加強悍的體質,才能獨自面對一切。
看著黑沉沉的樓梯下面,鄭小月邁出了腳步。
……
郭勇志早早回到了住處。
沿途的行屍沒有對他構成威脅。順著原路返回的時候,張偉利的屍體周圍已經聚集起三十多頭變異生物。空氣中的血腥味濃得幾乎難以化開,郭勇志動作很輕,沒有引起正在進食的屍群注意。他飛快越過各種障礙,開著停放在馬路盡頭的車子,迅速離開。
一直等到下午六點多,外出的人們才回來。
劉天明從“薩博班”越野車裡下來的時候,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今天的工作效率非常高。弄到了足夠的汽油,還有一些必不可少的修理工具。楊慶國車行裡那些合用的車子都被開過來,還在附近的加油站找到一輛油罐車。雖然車載油罐裡的存油只有一半,可是對於團隊目前的使用來說,已經足夠了。
男人都喜歡在功成名就的時候,身邊有女人用充滿羨慕的眼睛看著自己。
劉天明也不例外。
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鄭小月,告訴她今天的收獲有多大。
其他團隊成員的興致也很高。尤其是齊元昌和楊慶國。他們親眼看到了劉天明等人在對付方文中時候展現出來的種種神奇。他們當然希望自己也對病毒免疫,也迫切希望得到那種神奇的力量。現在的工作效率越高,就意味著能夠越早離開這個城市,距離期盼中的免疫藥劑也就更近。
沒有人像往常那樣出來迎接。
單元門緊鎖著。
齊元昌抬起頭,疑惑地看看上面。
前幾次團隊外出的時候,在樓頂負責警戒的人總會探出身子來打招呼。可是今天,樓頂上一片安靜。
郭勇志從樓上一瘸一拐的走下來,打開了單元門上的鎖。
他臉上全是傷,有明顯的擦碰痕跡。衣服和褲子也有多處磨損,右邊膝蓋破了個大洞,露出鮮紅的血肉傷口。他似乎耗盡了力氣,看上去很疲憊。打開門後,就背靠著牆,顯得有氣無力。
看到這種情況,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起來。劉天明快步上前,連聲問道:“郭老板,出什麽事了?”
郭勇志背靠著牆壁慢慢下滑,癱坐在地上。他臉上充滿了悲苦的表情,顫抖著說:“早上,你們離開以後,小鄭說是要給你個驚喜,要我們跟著她去外面尋找通訊設備。我和小張拗不過她,隻好同意。小鄭說人多可以節省時間,要我把翠珍也叫上。我們沿著東面那條街一直走,路上有很多行屍。當時我覺得情況不對,覺得最好還是回來,等到明天人多了再去。但是小鄭不同意,她看見前面有個電子設備商店,就跑了過去。我們在外面殺掉了好幾頭行屍,小鄭也弄到了很多通訊設備。外面的行屍越來越多,那個商店根本沒辦法防守。我們一路殺出來,翠珍和小張當時就不行了。小鄭拖著我一直往外跑,行屍把路的兩邊全都堵死。小鄭把通訊工具交給我,說是掩護我,讓我朝外面衝。結果……結果她就……”
說到這裡,郭勇志明顯進入了狀況。他嚎啕大哭,兩隻腳在地上亂蹬,一個勁地用力揪著頭髮,一副痛苦追悔的表情。
“行屍太多了,簡直就是成千上萬。”
“我們只有四個人,翠珍當時就被行屍咬斷了喉嚨。小張打光了子彈,他肩膀上被咬了一口,我拖著他一直跑,刀子也被砍缺了口。後來,小鄭說小張已經沒救了,就給了他一槍。”
“小鄭真的很勇敢。 行屍太多了,她被圍在裡面,沒能出來……”
人們站在原地,默默聽著郭勇志講述的事情經過。
他把整個故事編造的很好,情節前後銜接非常完整。條理清楚,符合邏輯,挑不出任何錯誤。
郭勇志從昨天就在構思這個故事。
他很清楚,想要達到目的,有個必須經歷的最困難環節。第一是把鄭小月交給石偉彪,換取通訊工具。至於第二……那就是如何才能順利騙過眼前這些人,讓他們相信自己沒有作偽。
郭勇志弄了很多血和汙垢在身上,就連裝滿通訊工具的旅行包外面也全是血。
回來的路上,他找了個地方,像傻瓜一樣拚命撞牆,把身體各個部位朝著牆壁上亂蹭,造成無數的擦傷和淤青。只有這樣,才能讓身體外表符合故事標準,看起來更加真實。
郭勇志前後思考過每一個細節。他甚至拿起刀子在牆上和樹上亂砍,使刀刃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