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雙一點怯意不漏平靜看過來的黑眸,向來能言善辯不吃虧的老七,竟然生平頭一回覺著自個兒有些無言以對。 兩張臉疊在一起――該不是在罵他二皮臉吧?
可那雙眼,眼神太平靜,還有那有些蒼白的臉色,那丫鬟掌心的血跡……這姑娘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應該比他們還小一些。老七不禁想到他家裡那些輕輕蹭一下便要哭哭啼啼半天的姐妹們……
好吧,他好像,似乎,真有些過了。
可沒等他開口,沈霓裳先開了口,“我頭暈,先上車。剩下的事兒,你同我丫鬟談就是。馬雖無事,可車受了不少損傷,你們也別欺負老人家。”
說完,沈霓裳目光從兩個少年面上淡淡掃過,轉身扶著玉春的手上了馬車。
兩個少年不說話,玉春轉過首,插起腰頓時幾分盛氣凌人:“趕緊賠錢,我家小姐還要去看傷!要還以為咱們訛人,隻管跟著去就成!”
老七輕哼了聲,幾大步過來,摸出一張銀票丟到玉春懷裡,轉身大步走了。
沒顧得上看銀票,玉春又目光直白地轉首看向那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微愣下,明白過來後也趕緊掏了張銀票出來放到玉春手中,看了馬車一眼,呐呐道:“要不,我送你們去醫館?”
玉春瞥他一眼:“想幹嘛?看我家小姐長得好看,想做登徒子?”
“沒有沒有,”黑衣少年霎時紅了臉,慌忙擺手:“我看就你們就兩個女子,再說,事情也是因我們而起――”
“原來您還是好心,我替我家小姐謝過啦――”玉春半笑不笑拉長了聲音,轉瞬臉又拉下來:“少哄我!你當我方才眼瞎,沒瞧見你剛才那眼神兒,我說您哪,還是趕緊地,該幹啥幹啥去,你們的好心,咱可受不起!”
“商子路,嘰嘰歪歪,還有完沒完,還不走!”遠處傳來那老七的聲音,約莫是聽見這邊的說話,沒好氣催促喝道。
黑衣少年尷尬笑笑邁出幾步,又退回來,掏了錠銀子丟給老車夫,又朝玉春點頭傻笑了下,這才真走了。
“被人罵了還笑,真是個傻子。”兩人身影不見,玉春嘀嘀咕咕低頭,待一看清兩張銀票上的數目便張大了嘴,又很快閉上,很快左右看了下,一顆心“砰砰”直跳!
按捺住心神,吩咐車夫去醫館後,玉春把兩張銀票攥得緊緊,上車聲音還發顫,語中是抑製不住的激動,卻也知道壓低:“小姐小姐我們發財了!”
沈霓裳合眼靠著車壁,她是真覺得頭暈,聞言也沒多少欣喜透出:“是麽?”
“真的真的,”玉春激動地把兩張銀票依次攤開:“一張五百兩,一張兩百兩――小姐,咱們這是發大財了!”
“你先收著,別吵,”沈霓裳伸手扶住額頭,調整了下姿勢,語氣有些無奈:“我頭暈的時候聽不得聲音。”
沒想到沈霓裳能讓她保管銀票,先前可是五兩銀子都讓她拿出來了,玉春驚喜得有些惴惴不安捏著銀票換了好幾個地方,才覺得藏穩當了。
這才想起沈霓裳還傷著,想慰問又想起沈霓裳不讓她說話,糾結了半晌,她坐到沈霓裳身邊,小心的扶著沈霓裳的身子,小聲道:“小姐,你挨著奴婢靠吧。”
沈霓裳沒睜眼,朝她身上靠了靠,玉春面上露出一抹微微喜色,身體愈發用力坐直,讓沈霓裳靠得更舒服些。
沈霓裳確實是頭痛頭暈,但也不到說不了話的地步。
她此刻心裡正充滿了巨大的疑惑。
為何事情發生的軌跡會發生變化呢?
一百條線,其中九十八條都在按原來的軌跡行走,為何該出現的那條線變化了?
難道就因為這個身體中的靈魂變了,就因為她和玉春沒被甩出馬車?
這個理由,說不通。
那輛馬車雖然沒有標記,但那個趕車的大漢她是認得的。
雲城大將軍府赫赫有名的飛龍小將軍穆清身邊的人,在她的記憶裡,這個姓孔的大漢和另一個小個子的小廝,從來是焦孟不離的跟在穆清身後。
上一世,他和那小廝也是騎馬跟在穆清後頭,這個孔姓大漢還替沈霓裳正骨包扎了傷腿。
雖不知道事情是何處起了變化,但她們這一關也算是有驚無險的過了,那將軍府有什麽事同她也沒什麽關系。
即便今日還是穆清救了她,她也不會像沈霓裳一般死心塌地喜歡上這個人,最多不過是想個法子回報恩情便可兩清。
眼下,既然救命之恩沒了,那就更沒什麽關系了。
不過這件事也讓沈霓裳提醒自己,凡事不參照過去的記憶不行,但也不能事事都認定過去的記憶,她自身的這些經歷就足以證明,事情並非是永遠一成不變的。
玉春提醒她醫館到了。
老大夫診治後要給沈霓裳剃發包扎傷口,沈霓裳拒絕了, 隻讓大夫把傷口上的頭髮剪掉,塗了些藥,就讓玉春把頭髮照原樣梳了回去。
傷口不包扎容易感染,看小姑娘年紀不大,長得也好看,大夫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提醒了兩回無果後,搖了搖首,開了幾幅內服外敷的藥,把油鹽不進的傷患送走了。
在醫館裡玉春沒多嘴,出來後上了馬車,才道:“小姐該聽大夫的,這傷在腦袋上可不是小事兒,要是弄髒了傷口,隻怕就好得慢了。”
“沒說不包,等回去後你幫我包,現在不行。”從出事後玉春的稱呼就改了,沈霓裳也沒再糾正她,淡淡說道:“那兩個不是普通人,若是讓府裡知道今日的事,恐怕會惹麻煩。”
“不是普通人?小姐你怎麽知道的?”玉春不明所以。
“那個叫老七的,說話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口音是東北邊的,穿的鞋子也不是本地樣式。”沈霓裳道:“能隨手就拿出幾百兩銀票,口音又是東北邊的,應該是王都過來的,身份隻怕不簡單。”
事實上,什麽口音之類的都是瞎扯。真正的事實是,上一世興許是穆清出手太快,這兩人不知為何也沒露面,見人救下來就悄悄走了。
但後來有人朝沈府送來一份厚禮致歉,沈重山探望時漏了一句,說禮是王都恩侯府送來的。
沈霓裳後來在米家藏書樓查了下,恩侯是歷代大瀝皇帝對大瀝皇后父族的封爵。
也就是說,那個老七很有可能出身於恩侯府,是皇后的子侄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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