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知一些秘密。”李百藥目含期待之色。

　李風雲遲疑了一下，再次問，“如果明年東都爆發兵變，河北豪雄是否參與其中?”

　李百藥和李安期當即從這句裡聽出了一些東西，兩人四目相顧，皺眉深

　東都爆發兵變，目標肯定是皇統，所以山東人發動兵變可能性幾乎為零，這樣也就剩下了一種可能，發動兵變肯定是關隴人，而某些山東人參與其中。

　難齊王楊喃為了奪取皇統，不惜效仿漢王楊諒，要以武力摧毀聖主?這似乎也不太可能，因為齊王是聖主唯一嫡皇子，是距離儲君位置最近人，雖然從目前東都政局來分析，齊王入主東宮還遙遙無期，但聖主自始至終也放棄，更扶植其人繼承皇統意思，所以齊王只要耐心等待，總大機會，完全沒必要發動軍事政變，畢竟父子相殘對聲名打擊非常致命，未必絕對握贏得皇統。

　只是，除了齊王楊喃外，還哪一個關隴人實力在聖主背後捅刀子?這不是陰謀篡國嗎?一想到篡國，李百藥和李安期父子頓時想到了自魏晉以來，中土歷史上頻繁王朝更迭，其中最為常見最為便捷方式就是篡國，美其名曰是“禪讓”，實質上就是篡國。本朝國祚就是篡奪而來，先帝亦是中土歷史上著名篡國者之一。既然楊氏可以篡奪人國，那麽其人當然可以篡奪楊氏國，只是誰這樣大膽子、這樣實力圖謀篡奪楊氏國?

　當今中土權貴中，誰都這樣實力，要知當年先帝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丞相，總揆朝政，大權獨攬，無人可比，所以這件事如果是真，那陰謀者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反對聖主東都權貴。而這樣一群權貴在東都確存在，那就是反對改革保守勢力。

　東都保守勢力非常強大，其中關隴人最多，而支持齊王楊喃關隴本土貴族集團，還以弘農楊氏為首河洛貴族集團，是關隴保守勢力中兩大主力。如此一來便一目了然了，關隴人中實力篡國，且可能性最大，就是以弘農楊氏為首河洛貴族集團，而東都就在河洛地區中心位置，以東都為中心大京畿也在河洛貴族“地盤”上，所以河洛貴族在以武力篡國一事上擁得天獨厚優勢。

　明年東都若爆發兵變，其發動者要麽是支持齊王楊喃關隴本土貴族集團，要麽就是以弘農楊氏為首河洛貴族集團，而山東人將在這場兵變中采取何種立場?李風雲之所以兩次詢問河北豪雄是否參與其中，實際上就是詢問李百藥、李安期父子，山東人在這場危機中將采取何種立場?

　“如果兵變者是關隴人，關隴人自相殘殺，山東人肯定坐山觀虎鬥，其中某些參與者目不僅僅是為自己謀利，亦推波助瀾之嫌。”李百藥沉思良久，慢條斯理地緩緩說，“至於河北人，應該不會參與其中，因為河北處在鬥爭雙方之間位置上，一旦兵變者控制了東都乃至整個京畿，並且贏得了西京乃至整個關中支持，那麽接下來內戰戰場必在河北，聖主和從東征戰場歸來遠征軍將士，將在河北與兵變者展開激烈交戰。這一局勢完全可以預見，而在局勢明朗之前，河北人不會輕易做出選擇，若輕率做出選擇，必受其害，反之，冷眼旁觀，坐觀其變，不但可以掌控主動，左右逢源，還能最大程度謀利。”

　李風雲稍作遲疑後，冷聲說，“如此做法，太過短視，雖可謀一時之利，但塵埃落定，勝利一方秋後算帳，對河北人首鼠兩端必蓄意報復，如此不但未能謀利，反而慘遭打擊，太不劃算。”

　李百藥和李安期父子相視苦笑。如何選擇?誰都不知內戰爆發後，誰輸誰贏，若能未卜先知，當然可以選擇，但這世上誰能未卜先知?而選擇錯誤代價太可怕了，那可是身死族滅之禍啊。

　李安期試探問了一句，“明年東都若爆發兵變，在將軍看來，誰勝算更大?是兵變者，還是聖主?”

　“聖主。”李風雲不假思索地回。

　李百藥和李安期驚訝了。從李風雲神態以及答覆口氣上可以推斷出，不是知一點點秘密，而是知很多秘密。難明年東都當真要爆發兵變?難齊王楊喃當真要以武力奪取皇統?

　“何解?”李安期毫不猶豫地追問。

　“西京和東都絕無攜手之可能。”李風雲語氣不容置疑。

　李百藥和李安期當即從這句中解讀出了很多東西，些是們已經猜測到，些卻給了們新猜想。

　如果東都保守勢力發動兵變，從整個中土政局來說，所反對聖主和改革保守勢力都聯合可能，畢竟相比較而言，改革對保守勢力傷害太大了，在推翻改革共同目標下，即便是對立政治勢力亦可能暫時擱置矛盾，攜手抗敵。

　在此背景下，東都和西京聯手，中原和關中結盟，是可以預見，這也是李百藥和李安期不敢做出選擇原因所在。而李百藥和李安期想法代表了絕大多數山東人想法，甚至，可能相當一部分山東人看好保守勢力，因為山東人即便為了政治需要不得不支持聖主，但大多數貴族尤其豪門世家其實同樣不讚成改革，只不過們這種真實想法埋藏在心裡不敢表露出來而已。既然貴族們都反對改革，那麽這場以推翻聖主、推翻改革為目標軍事政變，基本上就算人心所向了，既然人心所向了，那保守勢力勝算當然就大了。

　然而，李風雲否決了關中保守勢力支持兵變可能。為什麽關中保守勢力不支持兵變?顯然是為了幫助齊王楊喃奪取皇統。

　關鍵時刻，關中保守勢力態度，直接決定了聖主命運，決定了中土命運，所以關中保守勢力必定會以此為要挾，迫使聖主和改革派在皇統一事上做出重大讓步。只要楊喃坐上了儲君位置，入主東宮，拿到了皇統繼承權，那麽假以時日，待楊喃繼承大統坐上了皇帝寶座後，保守勢力就能控制朝政，推翻改革易如反掌。而做為輔弼功臣關中保守勢力，不但在未來會獲得巨額回報，即便是在這場兵變之後，亦會獲得驚人利益。

　既能給政治對手以致命一擊，又能踩對手屍體謀取到豐厚利益，如此好事，關中保守勢力焉能不做?

　反之，若關中保守勢力支持兵變，並以這種支持來換取齊王楊喃在皇統上勝利，們不但要面對聖主這位強大對手，在戰場上付出驚人代價，還要承受兵變失敗所帶來恐怖後果。另外，就算兵變勝利了，齊王楊喃登上了皇帝寶座，但關中保守勢力絕無可能控制朝政，相反，做為兵變主要謀劃者和執行者，河洛保守勢力將在新權力和財富分配中贏得最大一塊“蛋糕”，而這顯然是關中保守勢力所不能接受，費了好大力氣卻為對手做了嫁衣，如此虧本事當然不能做。

　李風雲意思很明顯，希望河北人在關鍵時刻支持聖主，以謀取盡可能多政治利益，而以李百藥在山東儒林超然地位和趙郡李氏在山東貴族集團中巨大影響力，只要們能在關鍵時刻這一想法透露出來，那麽河北人必然會做出明智選擇。

　不過李氏父子卻更多猜測，難李風雲看好齊王楊喃?這顯然與之前說法相矛盾，之前李風雲說，因為齊王楊喃和支持政治勢力反對改革，所以齊王楊喃絕無可能贏得皇統。既然如此，李風雲希望河北人支持聖主目是什麽?要知河北人一旦在兵變中支持聖主，摧毀河洛保守勢力，與關隴人之間仇怨也就更深了，雙方之間衝突也會愈發激烈，就算聖主心“重賞”河北人，也會遭到關隴人百般阻撓。

　“將軍莫非以為齊王可憑此機會入主東宮?”李安期問，旋即，又產生了更多遐想，“難，明年東都兵變，暗中推動者，還關中人身影?抑或，這本身就是關中人布下一個局，到了關鍵時刻，齊王便可率軍平叛，建下蓋世功勳?”

　“就算齊王利用機會建下了蓋世功勳，也不可能入主東宮。”李風雲搖手，“很簡單事，東都兵變，導致二次東征失敗，而二次東征失敗，再加上內部叛亂，等於讓聖主和中樞在政治上遭遇到了前所未失敗，如此沉重打擊，聖主和中樞權威固然是喪失殆盡，而更嚴重則是南北關系加速惡化。可以預見，從那一刻開始，東都便陷入了內憂外患之中，聖主和中樞腹背受敵，衛府軍不得不兩線作戰，全部國力都用在了國內外戰場上，改革就此停滯。如此嚴峻局面下，聖主和中樞如果向關中保守勢力讓步，向齊王楊喃妥協，就等於給自己在政治上樹立了一個強勁對手，給已經停滯改革帶來滅頂之災。”

　李風雲搖搖頭，冷笑，“對齊王來說，若國內外局勢一片大好，改革大踏步推進，東都保守勢力遭到沉重打擊一蹶不振，然後再在政治立場上做出改變，反而還一線贏得皇統希望，可惜，時運不濟，國內外局勢以空前速度惡化，改革停滯甚至倒退，保守勢力乘機向改革派發動反擊，對立雙方大打出手，齊王與聖主之間矛盾也日益激化，結果皇統距離越來越遠，以致於遙不可及了。”

　“某之所以告訴們這一機密，主要是擔心河北人在關鍵時刻不但隔岸觀火，冷眼旁觀，還火中取栗，從中牟利，如此卑鄙做法，必會激怒聖主，一旦其憤怒之下，狠狠打擊崔氏和李氏，調集重兵圍剿河北各路義軍，則河北人必遭重創，這對某渡河北上，據河北而發展非常不利。”

　李風雲不再隱瞞，直言不諱，“們既然從河北千裡迢迢而來，肯定帶目，但目前國內外局勢並惡化到十分嚴重地步，某能給們創造利益極其限，相反，某反倒需要們幫助，然而趙郡李氏在這塊地盤上影響力限，真正能給予某幫助是崔氏，因此某現在只希望在彼此之間建立一定程度信任，為後期某進入河北後，雙方深入合作打下基礎。”李風雲望李百藥父子，言辭懇切，“某非常需要們，所以某不希望們因東都兵變連累而受到打擊，甚至被貶黜邊陲。”

　李百藥父子頻頻點頭。們在心裡已經認定了李風雲這位血脈至親，不僅是因為相貌、感覺等客觀原因，還李風雲一而再再而三向們透露了許多機密原因，如果特殊關系，李風雲這位賊帥絕不會如此坦誠。

　“與崔氏何時建立默契?”李安期好奇地問，“是通過彭城崔德本，還是蘭陵蕭氏?”

　“某在白馬越獄時，曾得到崔家十二娘子幫助。”李風雲不動聲色地說。

　李百藥、李安期驚訝不已，李安期甚至舉手向天指了幾下，“是從天上貶黜下來那位?”

　李風雲點了點頭。

　李百藥父子面面相覷，對李風雲手段愈發吃驚。崔家十二娘子在東都是個特殊存在，在博陵崔氏也一定語權，李風雲竟然通過此等人物與崔氏建立了某種默契，如果超絕手段，那是絕無可能。

　李風雲到底用什麽打動了崔家十二娘子?當然，問題並不重要，重要是，既然崔氏都願意與李風雲建立某種程度默契，那麽趙郡李氏當然要緊隨其後，亦步亦趨了。

　“某馬上回河北。”李百藥說，“某大郎留在魯郡，與保持聯系。

　李風雲微微點頭，猶豫了片刻，欲言又止。李百藥當即說，“都是自家人，什麽不能說?某現在雖然能力限，但只要力所能及，就一定幫。

　李風雲笑了起來，這次倒堅持說自己不是李氏血脈了。費了這麽大勁，透露了許多機密，還不就是為了贏得李百藥父子更多信任，如今李百藥終於說出“自家人”三個字，說明對李風雲信任度已經很高了。

　“若是可能，設法與崔家十二娘子見上一面。”李風雲說。

　李百藥當即搖頭，“在東都，而某不能隨意進入東都，實際上就算某到了東都，也根本見不到。”

　“去了遼東戰場。”李風雲衝李百藥搖搖手，示意不要急於否決，“潛行而去，必然潛行而回，十要在博陵滯留一段時間，以製造一個整個夏天都在博陵假象，所以只要趕去博陵，就必然能見到。”

　李百藥父子在剛剛過去短短時間內感受到了很多次驚訝，但絕此次驚訝程度深。崔家十二娘子竟然秘密趕去了遼東戰場?為何而去?更重要是，如此機密，李風雲怎麽知?兩人之間天差地別，所交集就已經不可思議了，竟然還如此不可思議交往，這太匪夷所思了，難崔家十二娘子早就知了李風雲真實身份?舍此以外，似乎也其合理解釋了。

　“既然如此，某就去一趟博陵。”李百藥很快平靜下來，笑，“甚口訊?”

　“請告訴，某要南下徐州。”李風雲鄭重其事地說，“今夏某風頭太盛，東都必然下旨圍剿，入冬前後，某要南下徐州與圍剿官軍激戰，這必然會危害到崔德本以及崔氏在徐州利益，所以必須提前告之，讓崔氏做好應對，以免破壞了崔氏在徐州布局。”

　李百藥一口答應了。

　“還一件事也需要幫忙。”李風雲繼續說，“這件事很重要，關系到聯盟未來發展。”

　李風雲隨即自己明年春天謀劃詳細說了出來。聯盟若要發展，前提是不能一直被官軍包圍在蒙山這塊彈丸之地，為此，打算聯合魯東各路義軍，實施南北夾擊之策，徹底擊敗圍剿官軍，逆轉齊魯戰局。但是，魯東各路義軍現在一盤散沙，急需一個強勢人物出面扛大旗，組建聯盟，而最合適人選就是王薄。

　“王薄現避難於河北豆子崗，也急於返回齊魯，但力量不夠，需要河北義軍給予力支援。”李風雲終於說到了重點，“所以，某需要一個德高望重人物遊說河北豪帥，讓們幫助王薄渡河南下，殺回齊魯。”

　李百藥在河北就是一個德高望重人物，但政治身份太過敏感，不合適到處走動，另外現在是泗水鷹揚府步兵校尉，正常情況下也不允許離開鷹揚府，一旦被人發現其與叛賊來往，那後果就嚴重了。

　李百藥腦海中當即掠過幾個熟悉人影，但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不知誰最合適，於是問了一句，“可合適人選?”

　“河間劉炫。”

　李百藥笑了起來，最先想到也是這位山東鴻儒，與父親李德林幾乎是同一時代經大師，門生子弟遍布河北。現在河北各路義軍裡就不少人是劉炫學生，如果由這位鴻儒出面遊說，必然事半功倍，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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