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
夢家府邸之中的殺機也逐漸濃鬱。
時間倒回到黃昏前夕。
即將關閉的城門迎來了最後一批客人。
這一行人並不多,只有八人。
許是風寒雪冷的,一行人都頭上罩著幾乎只剩下一雙眼眼睛的皮帽,都在華貴的錦袍外面系著大披風。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一時半會還真不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在這都要關閉城門的當兒,為了不給自己添加麻煩會拒絕他們的進城,至少,也要核實一番身份,確認乃安全良民,才給予放行。
幸好,今日當值的是老城門杜威順。
他年近五十,在看守城門這一個崗位上,兢兢業業的默默無聞地,也一站站了二十多個年頭,雖然像他的婆娘抱怨的那樣一輩子就端著那隻既餓不死也絕對撐不壞的破碗,但是,只有他自個兒知道,時值亂世之中,可以有一份相對平穩的工作和收入,已經是天大的福緣了。
漫長的二十多年,老杜見證了歷史風雲變幻,時代的起伏更迭。如果把天地間的變化比作江河之波濤起伏跌宕,那麽,他就宛如那一位慣看明月清風的江渚漁者。
自然,從另外一個角度看,老杜見識多了,人脈廣闊,也可以說是半個江湖人了。
如此,即使是八名騎士裹得那麽嚴實,他卻一眼就看出了來的人都是誰,所以,當另一名守城人員準備上步阻止的時候,他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低低聲道:“他們是江南四大世家的幾位。”
他的同事身形一滯,竟然有些顫抖痕跡。
老杜也沒有嘲笑於他,畢竟,地球人都知道,招惹了江南四大世家的人,連死都是一件奢望的事兒。
八人八騎,一絲兒都沒有停頓,仿佛,世上所有的城門為他們敞開,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望著他們的披風在北風中獵獵作響的背影,老杜輕輕低喃:“這個時候,他們進城來幹什麽呢?”
夢家的府邸,距離四大家族進入的城門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的。
所以,當他們快馬加鞭出現在夢家府邸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差不多完全昏暗了。
不知何故,夢家府邸大門上高高掛著的兩個燈籠居然沒有點亮,大門也緊緊地關閉,有點相似於某個心理素質並不是非常好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筆天文數字的巨款害怕被窺視而關緊門數著錢錢。
本來,如四大家族這等大門大戶出來的人,素質和修養應該很高的,至少,拜訪於人,先行遞與拜帖,是最尋常不過的事兒,最最最少,在主家未受知會之前,又突如其來的的來到,敲敲門,也合情合理的罷。
可是,問題出在於,三少交代了,對於夢家的人,除了他的父母和他的幾個女人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用客氣,哪怕是把整座夢府掀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臨近了緊閉的夢家大門前,前面幾位明顯減低了速度,顯然,他們還是多多少少顧忌著,夢家在江南也是家大業大的大地主大土豪,那麽不給一點兒面子砸人家的大門,是不是有點不近情理不懂禮貌呢?
居於最後,也是唯一的女子,上官三妹可不講究那些有的沒的,她關注的是三少交代下來的,必須完整帶走他的父母和他的女人,至於其他的所謂禮節禮貌,跟生命之重要,有可比性麽?
關鍵時刻,女漢子一個頂倆,一拍馬,越過眾人,然後凌空躍起,連環三腿,嘭嘭嘭!
朱漆的昂貴門板在女漢子的腿下支離破碎,如雪片紛飛。
巨大的破壞聲音,讓對恃在大廳門口的劍拔弩張的耳力並不失聰的眾人俱是詫異非常,皆無法想象,夢家糾結內部矛盾這個時分,居然還有他人來踢場子!
幾乎哪一個都忍不住在暗忖:都這個時候了,誰還瞎參合湊熱鬧啊?!
然後,一陣奔雷般急速而迅猛的馬蹄聲幾乎將整座府邸的地皮都給震動了。
然後,八人八騎,轟轟烈烈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妙玉師太微微一怔,然後露出了一絲微笑。
她的心忽然一暖,三少沒有忘記他的女人,即使是,自己沒有過來,她們也不會出事。
當然,讓她心暖的,並不是因為三少給她增加了強大的後援,而是,三少對於他身邊的人,從來沒有放手,那麽,換言之,做他身邊的人,絕對不會感到失望。
順便提及一下,那個時候,什麽人騎的什麽馬,其性質跟後世的誰誰開的什麽牌子小車基本一樣的,雖然,馬兒上面沒有刻印牌號,但是,若是遇上明眼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出這馬兒上面坐的是誰誰。
枯叔的眼神當然好使,一眼就知道了,忍不住眉頭緊皺,道:“端木少爺、歐陽少爺、上官姑娘,你們來幹什麽?”
上官三妹道:“你一個下人而已,不配知道。”
枯叔臉色赤紅,惱羞成怒,手腕伸出探向腰間的刀柄。
端木白冷冷道:“你敢動一下,就立刻死。”
枯叔的手凝住了,江南三把劍之一,他的話絕對不是恐嚇。
旁邊的歐陽深淡淡道:“我們來接三位嫂子和叔嬸過我們那邊住一段時間,你們有意見嗎——嗯,就算有也算不得數。”
夢老爺子眼神從幾位年輕人身上掠過,然後停在後頭的幾個沉默的人,輕輕道:“你們也來了啊,我夢天南何德何能,卻勞動你們大駕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淡淡道:“三少是犬兒的兄弟,你便是他的叔輩,他的叔有事,我怎麽能不來呢。”
一個豪爽的聲音道:“夢家主,都是一家人就休說兩家話了。嗯,有什麽東西收拾的嗎?”
顯然,他們已經把枯叔一乾人完全視作透明了,枯叔雖然很不樂意,但是,面對江南四大家族中來了三位家主和三個年輕一輩之中的頂尖高手,動手,只是找死的節奏,他很無奈,無奈得,隻好雙指一捏,放進嘴巴裡吹起一聲尖銳的嘯聲。
簫聲猶未落盡,砰砰砰砰砰砰的,各種房門被迅速推開的聲音,霎時,人影晃動,一道道人影空中交錯宛如夜鳥歸巢般紛紛集中撲來。終於,有人點燈了,還不在少數,幾十盞手提燈籠,在夜色中穿行,怎一看,仿佛進行著一項遊園燈會。
僅僅在眨眼之間,居然匯集了五六十人,個個手握著或刀或劍明晃晃的兵器,有點像似於肉慌了好幾年的人聽說了某個屠宰場的老板腦袋被門板夾了放言他的肉今晚免費供應於是個個爭相提著刀劍自己切割了。
夢老爺子臉色頓時發白,他幾乎是驚呆了,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所有的夢家人都反自己了?
難道,是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麽?
忽然,他明白了,都是權力招惹的禍?
可是,他很難明白,自己鞠躬盡瘁的打拚,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整個家族嗎?
可是,到頭來,反自己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兒子。
他的心很痛很痛,幾乎痛到了絕望!
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黯然的揮了揮手,對俞鈺、馬婉兒、彩蝶三女道:“你們跟端木家主他們去吧。”
彩蝶道:“爸,您呢?”
夢老爺子笑笑,無盡的滄桑與落魄,道:“我就留在這兒,他們還不敢對我怎麽樣的。”
枯叔道:“家主,你所言極是,我們絕對不會對你怎樣的,本來,我們的目標也不是你,只是幾位少夫人而已。”
夢老爺子雙眼猛地一睜,沉聲道:“你敢動她們幾個,除非打我的屍體上面踩過去!”
枯叔底氣足了,腦袋一揚,道:“家主,現在,這裡,已經不由你做主了。”
忽然,一個清淡的聲音淡淡的響起:“記得,三少給我說過,人要學壞,不是僅僅學習就可以的。”
說話之人是很久沉默的妙玉師太,她幽幽道:“壞,是一種能力的體現,沒有能力,就算你想壞,也壞之不來的。”
然後,妙玉師太絕對沒有任何出手的征兆,霍然袍袖一抖,一股巨大的風兒憑空激蕩,地上的枯枝落葉被卷起,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宛如千百支離弦勁弩爆燃飛掠出去。
啵啵啵波波波波——
哧哧哧哧哧哧哧——
所有的燈火,在同一瞬間被無差別的擊滅。
在燈火熄滅之前的一刹那,枯叔的脖子被一片枯葉掠過無聲無息的一歪爛泥般倒下,他身邊的十幾個精壯高手以及後面匯集而來的數十人,好像都被灌醉了一般,軟軟的倒了下去。
夜色已濃。
燈滅,天地間一片黑暗。
一片寂靜,靜謐如死。
黑暗中,妙玉師太的聲音顯然逐漸遠去:“婉兒,你們如果在那邊住不習慣,就去雁蕩山吧,我師妹在那兒......”
馬婉兒道:“師太,謝,謝......”
沒有回應,顯然,妙玉師太已經徹底的遠去。
黑暗中歐陽深吸了一口冷氣,道:“她,她是什麽人啊?這是人可以乾出來的嗎?”
五十多名讓江南四大家族八個頂尖高手都感棘手的高手,卻被她秒殺,的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
上官三妹幽幽道:“我可以肯定,她是一個壞人!”
歐陽深道:“額......”
上官三妹道:“因為,她就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