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車隊便在村上果仁的發小武田三帆這個無名的窩點,嗯,雖然用詞有欠妥當,但從頭目武田三帆到嘍囉,滿打滿算,也就是六人,跟中土那些稍有規模的山賊山頭動輒上百人,實在沒得比。充其量,堪似三五個無賴地痞臨時湊在一窩乾些上不了台面兒的事而已。
吃飯之時,也拿不出好酒好肉——嗯,不是沒有,而是兌水的清酒和醃製了好一段時日的兔肉和山豬肉。
青菜呢,是一些連以夢同學前世奔走世界各地叢林,野外生存經驗豐富,卻居然沒有見過的野菜。
不過,憑經驗,他相信這些野菜的確可以吃的,至少,吃不死人便是啦。
那清酒原本就夠輕淡了,還兌水,幾乎都難以吃出酒的味道,如果不事先知道這杯裡裝的的確是剛從酒壺倒出的酒,很容易會以為杯子剛被喝酒了,沒有清洗便注入清水的味道。
至於那些醃製肉類,許是這兩天天氣回南了,有些潮氣,醃肉出現了少許的質變,雖然味道還不大,如果加熱油鍋,放些薑片蒜米辣椒燒酒爆炒一下,去掉腥燥霉味,或許可以勉強入口的,但是,只是燒了大鍋水,把肉類扔之下去,隨便滾了幾滾,野菜下鍋,大杓子攪動幾下,便OK了?
你大爺,這是喂豬嗎?
更讓大夥揪心的是,當武田三帆的一個小夥伴從那些壇壇罐罐取出變質的肉類之時,那心痛的表情,好像即便是最愛的女人跟別人跑路了也不過如此罷。
盡管,北上家族的護衛隊眾人,除了酒井安德出身家庭環境較優和後院幾個好手被北上家族慣壞了胃之外,其余的都來自貧苦家庭,然而,在北上府邸十多日的精食供養,沿途之上,枝子小姐並不小氣,逢店大快朵頤,無形之中,把他們的胃都寵壞了。
此時讓他們進食這些喂豬豬都未必接受的東西,豈非對他們一種精神上的折磨麽?
憶苦思甜?
那只是美麗的謊言。
誰會在發跡之後,去回憶貧苦的當年?不會。不僅其自己不會,還不樂意讓別人提起他當年的貧苦,緣由,那些不光彩的歷史,會把他的光輝光環之上抹黑。
最後,還是酒井安德把自家具備的食物取之出來,燒雞烤羊的,滿滿的擺了一桌。
自然,上等清酒也拿了出來。直把武田三帆和他的小夥伴們眼睛發亮,容光煥發,比小屁孩過年還要高興幾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武田三帆鄭重其事的向枝子小姐道:“枝子小姐,我們可否加入您的隊伍?”
眾人停下酒杯筷子,靜聽枝子小姐的決定。
尤其,村上果仁更是糾結的感情書寫滿臉,究竟,武田三帆的他的老鄉兼發小,感情極厚,見到好友混得如斯差勁,不僅感覺臉上無光,且心酸難過。
枝子小姐抬頭,眼睛在後院領隊井川彎上和夢同學身上來回看了一下,最後停在夢同學身上,向後者抬了抬下巴,道:“你問他罷。”
夢同學臉色不由一苦,這丫頭絕對存心公報私仇的!
不懂玄機之人,或許會很開心為夢同學祝賀,哇塞,原來夢先生有那麽大的權威啊,可以決定北上家族的員工錄用啊,恭喜恭喜,嗯,等等,我有個三表弟最近失業賦閑在家,你隨便把他扔進北上家族,隨便弄個差事變成。
而事實上,即便是夢同學準許了招收員工,但是,最終,還得過枝子小姐她這關卡的,講到底,你請來的人是為北上家族服務而不是為你夢先生自己服務的對吧?
那麽,最終的決定權在人家主子手上,
又有何不妥呢?如果,夢同學說準許了,萬一,她枝子小姐就是來個全盤否決,夢同學的面皮都不知往哪擱了。
至於,那些諸如:明明看到人家過得那麽糟糕,且又是村上果仁之老鄉兼發小,再受人熱情招待,拒絕與人,怕是於理不合——此等語言卻是萬萬不能說的,便是說了也是沒有絲毫用處廢話。
混的糟糕?
為什麽人家混得吃香喝辣風生水起的?
只能說明自身的能力問題。
村上果仁的老鄉兼發小?
村上果仁的村子大著呢,跟他要好的老鄉可以拉出一大堆,難道,我就把他們全部放進北上家族?
人情歸人情,公私需分明。
這正是枝子小姐備受北上家族看重的真正道理。
一個大家族,需要的往往不是他們的頂梁柱有多麽高明的武技,而是知人善用以及全盤操縱的大局觀。
霎時,不止武田三帆和他的小夥伴們立刻視線轉移了陣地集中聚焦在夢同學的身上,便是他的老鄉村上果仁,以及酒井安德這些瞧熱鬧的家夥,也不約而同把眼光向他身上轟擊。
武田三帆和他的小夥伴們,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宛似嗷嗷待哺的嬰兒,脆弱之中,包涵著太多太多的悲涼。
夢同學心都酸了。
然而,他記得,有位老板曾經對人事部的經理說過這樣的話:招工,一定不要招收那些可憐之人,因為,他們曾經的雄心壯志,早已被消磨殆盡,做事態度消極,混一天是一天,他們的一生,也就是這樣了。
夢同學忽然明白了,枝子小姐把招人的權力下放給自己,未必是公報私仇,許是,她是懂得其中道理,然後,她知道自己女孩子究竟心軟,怕忍不住答應了下來,最終卻反而害了大家。
故此,她不惜讓夢同學委屈,想通過夢同學之手將之拒絕——她的想法很簡單,即便是夢同學對她不滿,甚至怨恨她,卻也總比拖下大夥的性命好的太多啦。
夢同學深深凝視了枝子小姐一眼,眼裡掠過一絲異彩,當真沒想到,這個丫頭,在大局觀上,絲毫不退不讓,不容半點疵瑕。
轉過眼睛,看著武田三帆,夢同學緩緩道:“六位壯士身手敏捷,且,武田先生是村上果仁之老鄉,落草此地,讓人唏噓不勝感慨。如今,爾等有上進之心,實屬可喜之至,不容拒絕。”
枝子小姐眉頭輕皺。
武田三帆和他的小夥伴們臉上有了笑容。
“不過,”夢同學一頓,繼續道:“眼下,我們正奔走著一趟比較艱辛而危險之極的任務,貿然多了你們,整體之上,需要一段過渡磨合期,方可組織起來原來的應付隨時出現危險的默契。而,這個時候,恰恰是我們最是不敢有怠慢之時期。”
武田三帆他們六個霎時,臉色全部都塌了下來了。
夢同學笑了笑,道:“如果諸位有那個決心的,也可以直接到南縣北上家族去,跟北上家主直接說明途中之事,以北上家主的英明神武,他自是能夠慧眼識英雄,留下諸位的。”
一名匪徒甕聲甕氣道:“如果北上家主不答應留下我們呢?”
“額——”
夢同學居然感覺無言以對。
這分明不是同在一個頻道的聊天啊。
你們是要走進北上家族對吧?
你們是給北上家族打工好吧?
如果,人家老板都不要你們了,我要你們幹什麽呢?
給我暖被窩還是沒事捏捏脖子捶捶大腿?
嗯,如果,你們是些美女,那還會考慮考慮的,可是,你們不是。
唉,看他長的牛高馬大的,怎麽智商就搭配不上呢,真讓人捉急啊。
到底,作為一窩之主的武田三帆還是比較有見地的,他狠狠刮了那位一眼,含笑道:“夢先生,我看這樣吧,我們幾個,還是暫時呆在這兒,反正,你們回來還是要打這兒過的,那個時候,咱們幾個再跟先生,這便不會耽誤您這趟任務罷。依您看,如何?”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倘若夢同學再作推搪,恐怕,人家便要推桌子啦。
夢同學點點頭,很是乾脆道:“成。”
武田三帆好他的小夥伴們笑容如花朵般綻放開來,又是開始勸酒了。
眾人也是心情一松,繼續吃喝。
倒不是,眾人懼怕這些匪徒推桌子翻臉,以聚在滿屋子的眾多高手眼裡,六名匪徒雖然武技堪比上乘,但是,要動手的話,幾乎可以秒虐他們。
只不過,究竟,武田三帆是村上果仁的老鄉兼發小,在他眼皮底下將武田三帆等人擊殺,於他臉上不好看。
酒足飯飽之後,武田三帆安排眾人住宿。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安排的。在依著一片山壁搭建的幾間結構粗糙的屋子,除了他們六名壯士各居一室之外,都沒有多余一個招待客人的閑房,嗯,顯然,他們一向都沒有留客人過夜的習慣,如果有的客人一定要留下作客的話,極之可能,他們會把他們安排到地獄。
但是,顯而然之的,武田三帆還是沒有把他老鄉的朋友安排到地獄去的意思。
他只是對村上果仁露出一個尷尬的窘笑,然後挽起袖子,親力親為,把眾人剛在吃飯這處屋子稍作整理,台凳椅桌啊,碗碟鍋盆啊,挪到外邊,靠著老樹根放置好。然後,使了兩個小夥伴精心打掃一番之後,然後,他和他的小夥伴們把他們的床板鋪在地上,至於被子嘛,本來依武田的意思是把他們的被子拿過來的,只不過,夢同學很善意的拒絕了。
這怎麽可以呢,在這兒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到時候,還要人家挨凍,那是非常不夠厚道的。而且,他們此次任務路途遙遠,野外就宿那是肯定的,如此寒冷天時,如若沒有帶上暖暖的被子,那就不是一人二人的腦瓜子出現毛病了,而是十幾個人集體傻了,要被強行送進智力障礙學院去學習深造了。
武田三帆自然是知道這個遠行在外是戰略常識,所以也並沒有勉強,跟眾人到了晚安之後,便拉著他的老鄉跟他一道,好敘敘舊。
此乃人之常情,多年不見的發小他鄉相逢,不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吧,驚喜交集感概萬千一吐衷腸,還是有的。
村上果仁去後,這兒也有十一個男士和兩位美女啊,整整一十三個人,就這間茅草和樹枝搭建的小屋,即便是疊羅漢,也夠嗆的,更何況,兩位美女不會答應,夢同學想必也不會答應的——即使一定要疊羅漢,夢同學也只會樂意兩位美女和他一個人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兒去疊。
所以,最後,兩位美女沒有進屋子,被夢同學直接拉走,到了一棵大樹之下。
漆黑。
枝子小姐似乎有點害怕的說道:“喂,這兒黑漆漆的,你一個大男人,把我們兩個美女哄騙到這,不會是想做壞事罷?”
仙子幾乎有掐死她的衝動,咬了咬牙,冷冷道:“我說枝子小姐,你就不能把思想的境界提高尚一點?整天如此猥瑣的心思,你就不怕把你的高大形象給破壞了?”
枝子小姐道:“切,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整天那麽虛偽,我早就受夠了。”
仙子輕輕歎息,她知道,好像枝子小姐這樣出身大家貴族的女孩,她們的形象在很早時期,便給家族度身訂造了,致使她們在外人的眼裡,只是高貴的花瓶,而她們的本性或自由,基本是給抹殺掉的。
仙子可以想象的到,此次北上家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不得不啟動這個北上家族武技最為高明的女孩,卻是她難能可貴的一次自由對外行動,她焉能不為之放任心情放縱情懷?
也正因如此,在籍此北上家族拉攏三少的機會,她趁機而上,果敢地向三少提出各種表白,一言蔽之,她要給自己找一個自己愛的人,而非家族安排的政治聯姻。
枝子小姐是個好女孩,但是,女人與女人之間,對於愛情的態度,一如男人,什麽都可以分享,唯獨愛情,不可以。
可是,事實上,三少中土的女人可真不少,這也正是仙子離開的原因之一。
直到了最後,三少在扶桑忽然出現,才讓她放開了一切,她安慰著自己,或許,有本事的男人,背後永遠站著不止一個女人罷。
可是,依枝子小姐被家族寵壞的高傲,她未必能夠接受,如此,即便是三少接受了她,最終的結局,很可能要以悲劇落幕的。
所以,仙子對枝子小姐從原來的對立,慢慢轉換上了態度,憐惜。
夢同學鬱悶道:“我們聊些正事好吧?”
仙子道:“你想說的是不是,你拒絕了村上果仁的發小,擔心他們會懷恨在心,搞事?”
夢同學緩緩道:“不是擔心,而是必然的。”
枝子小姐冷笑一聲道:“你憑什麽那麽肯定?人家不是都說了,在此地等我們歸來經過,再事追隨麽?你這人看上去長得俊俏陽光的,怎麽心地卻如此黑暗呢?”
夢同學淡淡道:“因為,你們都忽略了,在我婉言拒絕之時,他曾經低垂腦袋,那一刹那,我看見了他眼睛裡極快的掠過一絲濃濃的殺機。”
枝子小姐冷笑一聲,不屑道:“他還想怎麽滴?憑他們幾個廢物麽,成麽?”
仙子淡淡道:“枝子小姐,殺人,不一定要極高明的武技。”
夢同學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枝子小姐道:“下毒?縱火?”
夢同學道:“應該不會,這些手法畢竟技術含量太低了,他們雖然窩在這兒,但是,可以經營多年而不潰,若非了解到你是北上家族的大小姐,他們還不會看上我們呢?”
枝子小姐嗤之以鼻,道:“就他們那狀況,還挑人?”
夢同學點點頭,道:“與其跟隨一般人家,待遇不好,他們還不如在此熬苦,起碼,過的逍遙自在。”
枝子小姐不得不點頭同意,道:“那麽,他們會怎麽做呢?”
夢同學搖搖頭,道:“這個又誰知道,且也不適跟大夥明言警告,難以保證,西村白狼他們惱怒起來會把人家一鍋端了,若是人家什麽事兒都沒有做,那豈非冤枉好人,不好跟村上果仁交代。故此,你我三人,暗中防范便是。”
仙子道:“嗯。”
枝子小姐悶悶道:“好吧,聽你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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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事。
豎日清晨。
吃過早餐後,車隊開拔。
武田三帆和他的小夥伴們熱情洋溢的把他們送出谷口, 一再表示他們一乾人等哪兒也不會去了,就等著他們凱旋回來,他們得以歸隊。
最後,武田三帆還和他的發小村上果仁雙手緊握,儼然一副即將一對好友可以走到一起工作的喜悅和激動。
搞的村上果仁都誤以為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從而興奮了好長的一段路。
直到,酒井安德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想起,他才猛然被拉回殘酷的現實。
酒井安德冷冷道:“你們沒有發現,他們六個人,今天少了一個麽?”
眾人微微一愣。
井川彎上淡淡道:“少了那個昨晚反問夢先生的人。”
眾人仔細一想,好像是他。
驀然——右邊山壁一個粗獷的聲音哈哈大笑。
眾人抬頭處,映入視線當中的,山壁之頂,不僅站著剛才少了的那個大漢,他的身邊,還站著幾個包扎著手腕的武士。
即便是傻子,都知道,他們這支車隊已經陷進了一種陰謀埋伏裡。
村上果仁面色鐵青,厲聲道:“武田三帆呢?”
左邊山壁頂處傳來淡淡的憂傷的聲音:“村上君,我在這兒呢。”
村上果仁眼睛立刻轉移過來,怒視他的發小,厲聲道:“武田君,我想知道,你想幹嘛?”
武田三帆淡淡道:“我想你們死。”
村上果仁大吃一驚,道:“你想我們死,卻是為何?你不是......”
武田三帆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傻嗎,昨晚都拒絕了,還會有以後的什麽事兒?哼哼,既然,你們砸死了我的理想,我就要你們為我的理想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