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浚大將軍麾下的幾大戰將之中,王昌、阮豹算是佼佼者,那王昌領兵圍困棘城,而阮豹不是帶病去追擊那夥匈奴人了麽?”
唐典看完消息,沉默片刻,吐出這麽一番話來。
唐資則眯起眼睛,低語道:“那支隊伍據說是羯人石勒率領,如今已經南下冀州,如此說來,阮豹先前說的追擊只是幌子,實際上是帶著人來攻打代郡?”
說到這裡,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驚呼起來。
“好家夥!”
連唐太公都不由驚歎起來:“老夫著實沒有想到,那位大將軍的魄力,居然到了如此地步!派出一個段文鴦也就罷了,畢竟是異族胡人,事後有朝廷追究,也能搪塞的過去,現在居然直接派來了阮豹,帶著幽州兵馬攻打當城,那可就沒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唐典點頭道:“段文鴦打代縣,阮豹攻當城,這個手筆,分明是要一口氣將陳太守徹底打趴下啊!”
唐太公跟著就道:“可惜,可惜啊,這事不是這麽簡單的,段文鴦都被抓了,這兩邊如何能夠相互扶持?我聽說,你們口中的那個單梢砲造好之後,有一部分就被拉到當城去了,想必那位阮將軍未必就能有什麽好結果!”
唐資則問出了關鍵:“那現在怎麽辦?我們還要立刻獻上名冊麽?”
“怎麽不獻?”唐太公忽然滿臉笑容,“正所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種時候又有消息傳來,正是考驗人心的時候,我們拿出本錢獻出來,太守豈不是一下子就知道我唐家心意了?”
唐典則問出疑惑:“但當城畢竟不是代縣,就算有那單梢砲,也不見得有太守坐鎮。”
唐太公聽了,搖搖頭,語重心長的道:“你們兩人啊,若不是想套老夫的話,那就是有些想的太少了,老夫年事已高,不知道什麽時候便要走了,到時候家族傳承還要看你們,又豈能如此短視?”
此言一出,唐典、唐資等人都是一臉惶恐的低頭,就要告罪。
唐太公擺擺手,說道:“不用說什麽了,你們的話不假,那當城不是代縣,最大的不同就是沒有太守坐鎮,這就等於沒有定海神針,楊氏兄弟出身不錯,之前也有戰功,那吳廣書也算有點手段,但無論是哪邊,他們都未必是一顆心,城中若是也有亂相,楊氏兄弟未必能鎮壓的下去,但眼下這個局面,已經沒有首鼠兩端的空間了,要麽就是出賣太守,但王浚未必將我等放在眼裡,要麽……”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兩個後背。
唐典二人明白過來,隨後又問:“我唐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怕是無法和太守割裂了,自是要加大投入,表露忠心,問題是其他幾家不知道如何想,這個消息咱們能聽到,其他人自然也會知曉。”
“那就要看明天的處刑了,”唐太公眯起眼睛,“太守說的很清楚,眾人皆要到場,只要看哪家人來的不夠,基本就知道其心思了,不過經歷過公堂審判,不知道還有哪家敢於冒頭!”
唐資則有些不確定的道:“當下的局面,太守難道不領兵救援當城?明日的處刑未必能如常召開。”
“會的。”唐太公卻是語氣肯定的說道:“咱們的這位太守,一定會在明天如常處刑!”
唐典則道:“處刑不處刑,只要等等就知道了,若是有變,自然有消息傳來。”
但直到深夜,唐典等人都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所以他們這心裡頓時明了了。
而正如他們所想的那般,其他家族同樣得到了消息,從而各有心思。
是夜,不少家族都派出人手,
偷偷摸摸的出城通報,隨後不少塢堡、莊園裡就有快馬奔出,直往當城!這是因為他們為了不讓陳止抓住機會,直接發難,不敢從城中家族直接派出快馬,所以繞了一個圈,先把消息傳出去,再由城外的家族地盤派人過去。
與此同時,眾人所記掛的當城外,十多裡的一片空地,阮豹已經命人安營扎寨,並且吩咐下去,晚上養精蓄銳,明日一早就正式攻城。
“吩咐下去,讓你們麾下的將士都留點心,睡覺的時候也得注意,防止敵軍劫營!”
“諾!”
待一番吩咐過後,他的諸多從屬將領紛紛離去,而阮豹則是讓人掌燈,來到沙盤前,研究起當前的局勢。
不過,這個沙盤多涉及的,卻不是單獨的當城一城,而是整個代郡!
看著看著,阮豹忽然讓邊上侍候的侍衛,去將王趕請過來。
等王趕來的時候,阮豹立刻招招手,讓他過去,然後指著沙盤說道:“先生來看,如今代郡的局勢可謂清晰,那段文鴦拿下代縣,我則拿下當城,我這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是心中卻還有著整個戰略,想要在代郡留下一點兵馬,你看是夠可行?”
王趕一聽,馬上明白過來,知道這位阮豹中郎將打的主意,是想要在代郡的利益上咬一口,留點伏筆。
他馬上就道:“將軍心懷全局,光是這一份眼光,就是其他人比不上的,代郡若是能有將軍的護佑,未來定可太平無事。”
“哈哈哈!先生謬讚!”阮豹心滿意足,終於放心下來。
他很清楚,縱然自己是王浚的心腹大將,但這伸手地方郡縣的事,還是有些犯忌諱的,不過代郡的情況,現在看起來頗為特殊,或許有讓他施展的機會,但前提是不會激怒自己的那位頂頭上司。
沒有什麽比讓上司真正的血脈心腹,和自己站在一起,更安全的事了。
至少阮豹是這麽想的,所以他迫切的需要王趕的認可和同意。
得到了想要的,阮豹整個人放松了下來,也不再低頭去看沙盤了,就要和王趕敘敘舊,因為他忽然覺得,有這麽一個人在旁邊,還是有好處的,如果雙方的關系能再近一點,那就更好了。
不過,他這邊剛有動作,王趕反而來到沙盤前面,低頭看了一下,說道:“將軍,你剛才在議事的時候,提議明日就攻打城池?”
阮豹不想談論戰局,因為他覺得大局已定,但既然王趕問起來了,卻又不得不明確回答:“不錯,我雖然不想和段文鴦爭功,卻不能讓他專美於前,論攻城的本事,他們鮮卑人如何能與我等比較?”
王趕聞言,沉吟了一下,隨後笑道:“既然如此,將軍又何必舍易求難?想要趕在鮮卑人前面入城,根本不用這般麻煩。”
“哦?”阮豹聞言一愣,“難道還有更好的戰法?莫非是今夜便偷襲過去?只是那當城之上,也是守備森嚴,不知道多少人在其上行走,他們也早就知道我等到來,這偷襲已經沒有多大效果了。”
“不是偷襲,”王趕搖了搖頭,這才說道:“今夜派人過去通報當城吳廣書,讓他打開城門,說我軍要入內修整。”
“這……”阮豹一聽,便瞪大了眼睛,隨後腦海中閃過一點靈光。
王趕則笑道:“將軍應該是想到了,不錯,這吳廣書再怎麽說也還是縣令,將軍您是大將軍麾下之人,得令而來,並非攻城,提出要入城修整,哪裡還有那麽多理由?如果他拒不遵從,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治罪,用這個去告訴他吳廣書,難道對方還有他念?”
“妙計!”阮豹忍不住稱讚起來。
王趕謙虛道:“這算什麽妙計,其實將軍很快就能想到,我不過是提前說出來罷了。”
“先生謙虛了,”阮豹哈哈大笑,“我自家知道自家事,這在外面征戰久了,打得都是別人地盤上的城池,這還是第一次打自家的,根本就沒這個概念,別說我了, 這一個軍中也沒有幾個人想到啊,若不是先生點醒,讓他們想到明晚,那也是想不到的。”
王趕輕笑搖頭:“無妨,其實此法能成,全在軍勢,南邊有段文鴦威逼代縣,此處有將軍威壓代縣,此計方可施行,歸根結底不是我的功勞,而是將軍的實力!”
阮豹笑了起來:“先生也不用謙虛了,唉,可惜啊,先生是大將軍的眼前人,否則我怎麽著也得請您過來。”
相互吹捧了兩句,阮豹也不囉嗦,喚來一人,吩咐下去:“去,讓人準備使者,入城通告那吳廣書,就說大軍原來除賊,勞師遠征,要入內修整,讓他打開城門,讓我們的人進去!”
等那人離去,阮豹又對王趕笑道:“想來那楊家兄弟肯定是不情願的,不知道吳廣書如何抉擇。”
“就是要讓他們裡面亂,即便城門不開,這陣腳一亂,縱有兵馬又如何?”王趕顯然成竹在胸,“更何況那楊家兄弟麾下皆為新兵……”
這邊話未說完,忽有一人衝入營中,見了阮豹、王趕,直接就叫喊起來:“不好了,將軍!段文鴦大敗!大敗了啊!”
“你說什麽?什麽段文鴦大敗?”阮豹一時之間還沒有明白過來,但等他想清楚含義,立刻目光凝重,“你說什麽?段文鴦攻城失敗?難道被擊退了?”
“不止啊……”這人乃是阮豹副將,正要再說,忽然聽得營長外面一陣破空聲響,而後吵雜混亂從外面傳來,似乎頃刻間,營帳就亂作一團!
“怎麽回事?”
阮豹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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