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所有人都只顧吵著要救濟糧,一個個農家粗漢,誰都只會梗著脖子要,卻沒人想過用細節來感化領導。
果然,看到如此為國為民的好書記,革委會主任也忍不住心酸呐。
如今,坐在哪個位置都不容易。
救濟糧是有,但是受災的地區豈是他們這一個地區?
先不說市,就光這一個鎮,他們也是哭爹喊娘才要來這麽一點份額,分給誰都沒用啊。
桌子一拍,“行!那我就把糧放給你,但是必須給我打條子,回頭我就拿條子問你要糧。”
隨後,公社會計拿著算盤,帳冊,紅泥,印章進來了。
出門,吹著還未乾透的紅泥,書記手都在抖!
“您這招簡直太高了!”高蠻子看著上面的數字和紅戳戳,忍不住拍馬屁。
“趕緊找個地兒放水,老子都快嚇尿了,硬憋著呢。”甚至忍不住打了個擺子,高祥和高蠻子先愣了一下,接著就是捧腹狂笑。
看著這兩個沒同情心的家夥,書記懶得理,徑直夾在腿,往公社後面的廁所跑去。
都進廁所了,還能聽見這倆家夥震天響的笑聲。
解褲腰帶放水,心底忍不住暗罵:“等下回去,看老子不拿捏死你們倆,竟敢嘲笑我?”
一哆嗦,人總算輕松。
苗祥待在這裡,先去糧庫那邊的候著,高蠻子和書記快馬加鞭朝村裡趕。
高蠻子帶人來拉糧食,他回去主持大局,如今人人自危,稍微一個不注意就容易引發大事件。
尤其是村裡多了幾個愛惹事兒的主。
上次的批鬥大會給他敲了警鍾,高石莊一直在他的帶領下安安穩穩過了這麽多年。
到時候毀在外村人的手裡,就是他自己,都沒臉見地下的老書記。
把救濟糧的事兒跟村裡人一說,村子立馬沸騰,大家精神抖擻,覺得日子有盼頭了。
原本爬不起來的老人,都開始顫顫巍巍地拿瓢回屋子舀水了。
既然大水泡了三夜都沒倒的房子,大家暫且相信它不會再倒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重整家園。
只要有一絲希望,人就會有活下去的動力,會去期待更美好的生活。
這是社會基層人民最簡單的需求和願望。
一時間,男女老少,忙碌不已。
壯勞力都被高蠻子帶走去搬糧食了,如今路上全是淤泥,所以只能靠人工背回來。
當時公社主任說讓書記拿新糧食來抵任務糧,被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而且理由冠冕堂皇,“如果別村的人效仿開倉放糧,到時候主人可別怨我啊!新糧收上來後先上繳才分配個人,集體利益大於個人利益,主任可要三思啊!”
打著一切都是為你好的幌子,成功的“騙”到了糧食。
回來的路上細想,都忍不住為自己點讚,怎這麽聰明呢?
另外他還下了個決定,學習的事兒堅決不能停。
看,剛才那句“集體利益大於個人利益”的話,就是在學習中記下來的。
第一次產生,紅寶書原來還能這樣用的想法!
回去,翻出來一條一條地背,掰開了揉碎了想,總算成功度過任務糧這一關。
雨淅瀝瀝下了半個月,天氣總算徹底放晴。
隨著水退下去,喜兒她們拎著桶開始在溝渠裡,河邊抓魚。
真的是路上都能撿到魚啊!
這消息很快傳遍整個高石莊,然後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沒逃過人的魔掌。
不過兩三天的時間,邊邊角角都讓大家摸了個遍,裡面乾淨的連條“死光皮”都找不到了。
天氣轉晴,即便錯過最佳播種季節,依舊還是要種下去。
不然,第二年吃啥啊?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大家才發現,村裡好像不見了一個人。
不對,是兩個人。
白冰和高大能不見了,至於是什麽時候不見的,沒人知道。
因為白冰本來就不是按點兒上工,再加上這段時間苗青要整理的帳目太多,根本無暇顧及。
高大能去了隔壁鎮的煤礦上工,更是幾天才露一次面。
高大貴的祖宅塌了以後,高華生回來過一次,然後又消失不見了。
後來有人說,在鎮上看見過,跟一幫流氓混混在一起,見到高石莊的人,頭一瞥就走了。
高婉婉和高寶兒不懂怎回事兒,也消失了一段時間,不過分救濟糧的時候又出現了。
不過大家都快認不出高寶兒了。
臉色煞白浮腫,鐵青的黑眼圈下掛著水腫的眼袋,顯得他的眼睛尤其的亮。
偶爾看誰一眼誰,感覺瘮得慌。
佝僂著背,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一樣。
不過依舊心甘情願地為高婉婉做牛做馬,很多人都不理解這種蠟燭似的,燃燒自己,照亮對方的愛情。
顧莉雅和喜兒去看文秀嬸子的時候,有一次在路邊見到他。
喜兒也很驚訝,忍不住問顧莉雅,他是不是得病了?
結果顧莉雅撇撇嘴,一句話差點兒讓喜兒掉下田埂裡,“腎虛,一看就是透支過度造成的。”
心底不由感歎高婉婉的強悍,能把一個男人折騰成這樣,xing欲到底是有多旺盛?
但不得不說,高婉婉真的是女大十八變,有時候高老太太都忍不住嘀咕,這騷狐狸當初要是不趕出去,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
不過這話也只能偷偷跟孫子說說,因為兒子已經徹底頹靡了。
聽不得任何一絲跟李梅有關的話題,更別說李梅一心護著的高婉婉,那簡直瞬間能把家裡變成重災區。
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吃飯,然後發脾氣。
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吃飯吃到一半會突然掀了桌子。
高力睡覺睡得好好的,半夜都會被揍一頓,而且莫名其妙。
除了老母親能幸免,但家裡長期這樣緊張的氛圍, 弄得所有人都有些神經兮兮的。
家裡唯一的男人不作為,孫子高力又小,而且又調皮不服管,更別說幫忙做家務。
身為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每天為這對父子漿洗,做飯,喂豬喂雞。
每天起床睡覺對於她來說,都是一場硬仗。
躺下去深怕就再也起不來了,但是早上醒來就真的是起不來。
這次水災後,人都差點兒活不下去,更別說畜生。
當時舍不得殺的雞一天天脫得只剩個骨架,更別說下蛋了。
沒過幾天,也都接二連三地上西天取經去了。
然後家裡的豬也一樣,都養到一百好幾了,然後也是餓死了。
老太太心痛得坐在門口哭了三天,比當初死了老頭子哭得都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