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也明白,國與國的需求,國與國的關系,永遠離不開從中操作的個人之間利害的滲透,雖則盛世明主,能臣良將,皆不至因私廢公,但是,若是公私兩便,那方才是大家心中的好主意。 重陽節那天,我思量著秦清尚在外征戰,而秦瓊又前往嘉谷城換防未歸,
便去了鵬城最好的留香酒坊打了上好的菊釀劍南白,又排了半日隊買到了寶記西街的樊記醬牛肉,並著邢秋燕給府裡置辦的白河稚羊辣蹄,一並拿了,掛在新問付邵討得的一匹棕髯高頭白馬上,兩下生風的屁顛屁顛跑去拜訪未來嶽父大人秦義。
秦將軍的府邸,位於汲河與宇治運河交錯的繁華地帶,門外兩隻石獅安吻獸,緇黑門廊,門外廊夕護有石欄,看過去端嚴肅穆。
我徑自過去拉起銅面獸門環敲了敲,裡面便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皂衣小廝來開門,我便送了拜帖進去。
過不多時,一名四五十歲管家打扮的男子便出來迎我入了府,我解下禮物酒壇,將馬繩遞與一旁的皂衣小廝,他便自牽了馬去系,我則與管家一道拿了東西向內院行去。
回廊盡處,乃是七間正殿、之後合開翼樓、後樓各五間,成連院狀鋪開,並無高處,想來應是秦將軍喜好廣闊而簡單之故,一路行來十分簡單,除了幾隻素樣宮燈和清雅燈籠,別無裝飾。
倒是疏竹連院,風骨清逸。我隨著管家七繞八繞,便來到了花園,院中陽光甚是晴好,滿園竹風飄動,飛簷鳥語呢喃,讓人心曠神怡。
秦義將軍身著天青色流雲綢衫,寬袍袖口束著,正手執一柄太極劍舞動,我只見得那劍寒芒素練如若一線,
而秦將軍的身形早已以腰為軸,劍指靈動間松沉自然、勁力順達中連綿不斷、瀟灑飄逸,刺劈點崩、擊撩持斬、掃架托攔、抹帶抽截,乾淨利落,氣韻綿長,在那邊看了百十余招,讓我不由叫好。
此時秦義將軍才笑呵呵看向我這邊,我也第一次這樣一個人與未來嶽父大人相對,饒是我臉皮不算薄,但也終是尚未成親,此番前來,又還心中有兩件公事要拜托,總怕顯得不甚真誠,而秦老將軍的笑容一綻開,我這顆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忙上前接過秦老將軍手中的劍,將酒肉放在院中石桌石凳上。四面菊花飄落,落到秦義花白的頭髮與天青色的裡衣上,平添了幾分溫和。
管家已然差人拜訪好了酒肉,又添了碗筷,秦義笑笑看了我,便很是親切的說道“坐下一起吧”
我喜不自勝,連連稱是,便自坐下。
“是有事來找老夫,還是為了重陽,怕老夫一人寂寞啊。”
秦義拿起酒杯抿了抿,才開懷的飲了下去,又遞過一杯與我,示意共飲。
我也趕忙幹了杯中酒釀,道“老將軍睿智,末將這點小心思,都讓老將軍看個不剩。”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又飲了幾杯。
“末將此番前來,確是有事想問詢和討個幫忙的,”我一邊嚼著羊蹄,品那辣孜孜的滋味,一邊喝著辣酒,感覺十分快意。
“長公主所言前後事,末將大略估摸著,應當這一陣子前去汲丘西側陵陰山,當能夠遇得曹欽。只是因那陰山罕有人進入,末將得知老將軍當年曾經於那谷中逃生,便想著能否指點末將一些道路之事。”
秦義沒有回答我,只是大口又飲了幾杯酒,過了好一陣,才似夢一般,放下酒杯對我道:
“那陰山雖則本來只是諸多陵寢所在,
然而終年四季,山林惡濁瘴氣不斷,若想進入,怕並不是一件易事,我雖是有法子與你維持一兩日於其中, 然而也要你能辨得方向及時出來才是,況且那陰山密林通往嘉谷城亦有出口,萬一不著方向,也是頗為危險的。此一節先不論,只是,你如何料得曹欽在此處呢?”
我想了想秦義原本就深知我的身份和父親的過去,於是便先用六識感知了一下確信無人竊聽,方輕聲答道:
“因為公主的一番講述之中,主上對皇后娘娘用情甚深,乃是自幼的情分所致了,因而主上可以寧可替梁何氏母子更名改姓,賜以皇后皇子尊位。
而在皇后娘娘和大皇子那邊,所有籠絡老梁山一派臣子也好,機關算盡也罷,其心意最大恐懼,無非是非主上血脈,無法立足於後世君主,不得不謀劃,
而皇后娘娘更是不惜與主上恩怨糾葛,都是為了一力保全其親子,而其幕後那位據稱是麒麟遁世之才的謀士曹欽,可謂是用盡了手段能勢,可是”
我說著,斜眼看了看秦義,見他並無異議此番敘述,便又繼續道,“可是末將冷眼看去,卻覺得此事全然無須如此複雜,隻憑著主上對皇后娘娘的情分和愛,只要皇后娘娘肯委身主上,再為主上誕下一位皇子,則皆大歡喜。
縱然大皇子因非血緣,不可能繼承大統,可是依著主上對皇后娘娘多年的似海深情,傾世厚愛,讓皇后娘娘與自己的孩子繼承大統那是絕對可以的。
這個道理,長公主明白,諸位娘娘也大都明白,只是礙於各自利害所在,統統不曾提及,可是曹欽既是皇后娘娘第一謀臣,怎可能不明白如此簡單的道理,而偏偏總用些損人不利己的招數,
甚至不惜讓羅倭得益,都要用來對付宋貴妃娘娘和靖親王他們呢?這豈不是本末倒置麽?”
我正打算停下來再喝一杯,卻聽秦義道“所以你是說,曹欽乃是別國諜探,他是刻意以皇后娘娘與大皇子的身世和矛盾,策動皇后娘娘挑起對北溟不利的諸般事端?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的眼神凌厲的看向我,仿佛質問一般。
我並不吃驚,隻淡淡對上那眼神,輕輕歎道“那麽秦將軍覺得不是嗎?”
秦義底下眼簾,自己思忖許久,終於還是歎了一口氣,道:
“你去找他,又能如何?況且他已然失蹤,又怎會突然出現在人無可居處呢?”
我又喝了一杯,才堅定的看向秦義,道“秦將軍放心,曹欽並非新越密諜,他所潛伏年資而論,那個時期的新越密諜我父親當年皆有細細掌握,並無此人。”
誰知一語說完,秦義神色大動,如若醒悟一般,捏著酒盞的手指握的發白,“曹欽乃是羅倭忍者!”
我微微點頭,也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道:
“雖是如此,然而既然有機會,總歸是要前去勸他一勸,希望勸了他回來相助穩住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能讓很多紛亂隱於無形,免得釀成大禍。”
秦義砸了一拳石桌,恨恨道“你說得對,他身上似有羅倭火山傷患,每年前去守靈療養,皆是以瘴歷之毒攻其火山毒幻,此番也確是發病時節。
算了,你隨我來,我與你畫出地圖,將一應藥品也隨身為你備辦了,便於你前去。”
“謝老將軍。”我躬身行禮,隨秦義而去。
……
和北溟來使基本談完了議項那天,我依著長公主的意思,將雙方使者一同帶到鳳凰閣中休閑。
雖是知道長公主必然不會放過這般好的機會,讓這些諸日疲累的使者得到一些娛樂的同時,套取一些情報,但既然無傷大雅,我倒也便從善如流。
或許也是因付邵那晚對我的囑咐,對於此番或許無傷大雅,不至無法改變的事情,總歸之道是從善如流,親和有利的處理,更合乎一般的準則吧。
時候雖已然入了秋,待過了重陽節,城內城外進進出出,四處的秋風裹挾著秋意和清菊,城外白馬寺的香火今年似乎是格外的好, 早早的,京中許多仕宦大家都張羅著前去白馬寺上相禮佛。
而鳳凰閣中也依舊鶯鶯燕燕,繁華盛景,,從無改變。待到了閣中,大家玩笑起來,便又發現了自古不變的真理。
文臣武將永遠各自扎堆,沈叔陽與王縉兩個謀士鑽在一處流觴曲水吟詩作對,
李兼濟、蔡友學、陸仲安、魏浩和齊思源幾個未來合作多多的掌事官擁在一處閣樓談天說地,
趙景明、臧曄等人則和我,宇文琛等人在一起拆令花與幾個姑娘喧嘩嬉鬧。
只是左顧右盼不見傅介,讓我心中頗有些奇怪處。
樂了半天,趁著出去方便,我將宇文琛攔下一處說話,將宇文勇給我的羊皮所譯出的炸藥製作文字騰於羊皮背後,並和他交待了個中細節。
他自是知道其中利害,也便與我各自繼續嬉笑回座,面上不動聲色。
不多時,常規的演藝又開始了,今天登台的女樂中,那位紫衣姑娘好似有些面熟,但我也未及多想,只看她們排演的,
乃是一出戲劇,乃是為抵禦羅倭,閨閣女子血濺芙蓉扇面之事,因正勾起了我上次前來此處時的心潮舊事,所以竟看得我頗為感動。
畢竟,石靈韻,柳夢梅,聞姿,何優優,呂依依,都已然血濺衛羽城中,豔骨無處,魂歸來兮,飄飄渺渺。雖然再也無那般國殤絕唱於此處繞梁,我卻深感伊人隨逝,風骨長存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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