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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莽蒼》第26章 討價還價
  風又雨,切切關原兩朝事,乍暖還寒。  冬來夏,絲絲辛苦亂世情,分付無涯。

  若無區區赤子心,豈枉一世衝冠發。

  ——《北溟史詩·劉廣京記》

  那邊主母邢秋燕聞言,也急急過來勸我,問得我個大概,便抬眼看向跪著的兩人,衝我寬慰道“不管是怎麽個事,終究也是你外公凌老爺府上的丫頭,也似是受了些罪的,縱然是背主刁奴,終究不是光彩事,還是先交給我吧,我給她們拾掇拾掇,左不過賣了就是了。”

  誰知那二人聽得此言,竟嚇得抖若篩糠,一個勁兒磕頭。縹緲更用眼色斜斜睨過示意了一下,邢秋燕自摒退了左右,娉婷又看向孔立飛,孔立飛哼了一聲,也隻得先告辭出去,待院中漸漸安靜。二人才拜在我身前道“少爺,我們冤枉啊,我們此先並未私通北溟的,只是前來相告喪事與你,不料被長公主捕了去,暗地教了許多,讓我們故意在外多番打聽你,引人注意,然後被魏芙姑娘所捕,再有便是今日來找你這番了,奴婢真的不是奸細啊——”

  我哼了一聲,知道此二人根本隱瞞甚多,不過是挑那不關要害的事說道,把自己摘個乾淨,我的事情,父親怎可能之後不與外公說知,如若要通知我,又怎可能不直接由付邵告知而需要如此大張旗鼓,打草驚蛇的四處打聽,必是她們另有所求,且並不知她們在外公家中潛伏了多少時候,只知道她們皆是廚藝極好又通醫道懂得藥膳搭配的一等大廚丫頭。但因思忖不出究竟為何,便一揮袖道“別讓我再看見你們”,而後起身而去,想著邢秋燕自會處理二人的事情,我便也懶得再理會。

  若非今天這檔事,我還真從未思忖過得有處自己的宅子,不然事事皆在相府,終是不便。再者想到要與秦清成婚之事,也是該買個宅子了。我自回了屋,從床下此番待帶回的一眾家當裡,檢出一件羽山島中所掠得的精品羅倭武士金絲甲和成套倭刀頭盔,那件寶貝本也是秦清在暗格私藏的,只因我格外喜歡,於是便討了來,看那套衣物盔甲實在不俗,周邊皆是純金鑲嵌,我粗粗算得價值。第二日,便前往閆氏當行將其典了十二萬兩銀錢。其實這寶貝若真是徹底搞價,豈止十二萬兩可得,只是我心思不在此處,料得夠了購置宅子和家當的添用便是了,轉身便去尋了對鵬城一眾事情熟悉的孔立飛,讓他幫我留心購置宅子和一乾添用一事,並給了他八萬兩銀錢。孔立飛瞪大了眼看我,問我何來的這許多銀兩,我便將羽山島的事大致說得一遍。孔立飛羨慕的直跺腳,道“難怪連京中禁軍那些富家子弟,都個個想隨靖親王他們去前線殺敵,原來果然富貴險中求啊”

  我自瞪了他一眼道“想想青鏡港一戰死了多少將士,那些經過幾年征戰仍可保得性命歸來的將士不過是十之二三罷了,有沒有命帶回那些財寶才是更緊要的,且將士們便是得了機會,也不能得見如此寶貝,不過若是能在前線戰個二三年保得性命歸來,一座宅子自是少不了賺得來的,所以北溟兒郎才爭先恐後,面對強敵才不會退縮,這都是人之常情,又有何好奇怪處。”

  孔立飛嘴唇撇撇,笑了笑,道“難怪主上賜洛兒宅子與農莊呢,原來她若自己在戰場劫掠,也少不得都有的。倒是我,在你們這幫朋友裡,遜色許多呢。”

  “我把錢和寶貝都給你,換我能和秦清在這太平鵬城日日相見,你們天各一方戰場殺敵,你可願意?”我敲了敲他腦袋,

緩緩說道。  “自是不願意的。”孔立飛又笑了笑,揮了揮袍袖背了雙手,“宅子的事我一定好好幫你打聽留意,你放心就是了。”

  待吃了午飯回到相府,我便磨了墨,提筆給秦清與黃淳寫信。靜下心來磨墨,也是一種久不曾得到的空寂感受。不同於在新越時,達官顯貴對松花石硯那種溫潤如玉,紂綠無瑕,質堅而細,色嫩而純,滑不拒墨,澀不滯筆的感覺的壟斷和追崇。北溟人喜歡用五羊城出產的端州紫石硯,手邊的這款端硯上刻著明合璧,五星聯珠紋樣,硯台中瑩瑩碧玉,下筆如流雲揮動,神妙無不兼備,幼嫩純淨、細膩滋潤、堅實嚴密,呵氣可研、發墨不損毫、冬夏不凝滯,用著別有一種趁手之感。我心下無聊,便攤開兩面手邊以綿繭造成,色白如綾,堅韌如帛的高麗紙,左右開工,練習凝神屏息,一心多用之術,兩信雙手同書起來。

  雖然他們都還在千裡之外的硝煙之中,秦清或許正在夏密島奮勇殺敵,努力練兵,努力將羅倭趕出我們的土地吧?而黃淳則在羽山島協助寧親王抵禦和截斷羅倭的後路,與之不斷周旋吧?我似乎是如最初父親對我的安排一般,終於進入了付邵的幕僚之中,可以得到付邵的許多幕僚的教導和逐漸的認同?即便有一天,大家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是也並不重要了吧?畢竟,薛凡泰已經不是那個明鑒司的利刃,那個鼎鼎大名的新越諜探第一人了,如今縱然父親與新越帝還有什麽私下聯絡,畢竟明鑒司已經換了對新越帝赤膽忠心的趙答幕執掌,而父親已然成了一個幽禁在家,不見天日,不與任何人聯系的,眾所周知的,兵諫愛國將領。此刻我真心想著那硝煙戰場中的人們,我想念秦清,想念那些北溟的好男兒一起浴血奮戰的日子,而對於在人與人的爭鬥裡,無奈扮演好自己的那顆棋子這件事,我卻深感不悅。

  我自想到此處,便合了一應寫完的信箋,裝好了給黃淳的密信蠟丸一並送了出去之後,便自去找付邵,得知付邵正在書房見人,我便在正廳等著,待人都去了,方才進去。

  “怎麽神色不好?”付邵見我過去,邊看著案上的公務邊對我笑道“可是有什麽事啊?”

  我起身一拜,鄭重道“付叔叔,我想去水師學校學習,暗哨武校的學製已經結束,實戰任務也只剩下最有一次,應當並不影響的。我想,學習海戰,為國出力。”

  付邵卻有些疑惑的抬了頭,道“可是最近在鵬城政務中何處不順麽?”

  “沒有,”我坦然道“不順乃是本來應當應付的,並無什麽要緊。只是覺得自己的性格,更合於與將軍們一起吧。”說完我便默默然看著付邵,付邵今天穿了一件玉色繡仙鶴芮草掐絲五緞祥雲紋路的袍子,足下是一雙海水紋樣四風褐色小靴,白皙的面容上透著一種新越士林中青年文官的神色,卻是北溟實實足足的權臣與能臣。

  “哎,”付邵放下筆,挪腳走過來,和我一處在客座上坐下,讓李吉上了茶點,道“是不是覺得,朝堂的事更磨性子些,不如軍中痛快呢?”

  我不想撒謊,也不好作答,隻得笑笑,默許的樣子。

  “軍中的事,能教會你原則與堅持,朝堂的事,則能磨練你的忍耐與變通,”付邵端起茶杯,吹吹茶葉,笑容如漣漪般浮現在面上,緩緩道“有很多事,換個角度看,換個立場看,其實並沒有什麽絕對無可理解的,人各有自己的立場,也各有自己的原則。軍中會告訴你很多堅不可摧的原則,這是對人很重要的底線,但是朝堂,卻可以教你在其他並不那麽原則的部分作出不同的判斷和轉圜,這些,是需要磨練的”

  “是,”我點點頭,道“雖然,話是如此,但總覺行事起來,多有掣肘處。”

  “也是你在軍中時候久了的關系,不要太放在心上,”付邵笑道,清澈的眼神如若闊葉林中寧靜的小溪般讓人沉靜,“你想學水戰,我可以幫你安排去水師學校學習,但是,你要明白,戰事,是你死我活的,政事,卻絕非如此,而是盡可能的轉化為一種彼此都能獲益,或者起碼要讓對方看到獲益希望,才能久長的東西,長期的平衡,短期的平衡,都不是朝夕可就。至於外事商談,也是如此,有的事必須寸土必爭,有的事被迫因勢利導,有的事則可以權益轉圜,主要是看,哪些事一旦定下來就絕無余地了,那就是必須寸土必爭的,哪些事事實上即便定下來了,未來也並不一定會依著章程,便可以因勢利導。我一直覺得你是難得的聰明的,你自己也正好在這些政事與外務中琢磨自己啊。”

  “是,付叔叔,我能問你個問題麽?”我忽的抬頭,看向付邵的眼睛。

  “什麽事?問吧。”付邵哈哈道。

  “付叔叔是否覺得,事實上在剛剛建國,朝堂機構有大量可以填充之官位,能夠盡可能委任最合適的人選,這樣的地方,要比在新越那樣格局已成,裙帶關系錯綜,朝堂改製十分困難,大家都緊緊盯著互相能夠不運用的權力,官位,和關系網絡在運行政務,而機制很難淘汰冗員,革新積弊,知人善任的地方,要容易呢?”

  “你怎會有這般想法?”付邵看向我,遞過一隻糕餅道“有人的地方,總是難免牽涉這些的,北溟的朝堂一樣是各方勢力錯雜的,君主都是明君,臣屬都有能臣,有權臣,也有庸碌的冗員,這是同樣的啊。”

  我接過了糕餅,卻繼續問道“那付叔叔為何一定前來北溟,而不留在新越呢?”我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不料付邵哈哈大笑起來,道“你啊,繞來繞去,或許是命運吧,其實在哪裡,並不是一個處理政務的人真正應該關心的,雖然這話說著,並不貼切於現實,但是事實上確實如此,一個好的執政,應當秉承的無非是‘忘我’二字,忘記自己的固有立場,周旋各方的立場,利用其中的鬥爭,因勢利導,進行組合,達到施政效用可實現的最大化,而忘我,又何須顧及是身在何處呢?”

  他這番話可謂之是不經狂論了,但是之後無數年裡,我卻一直在回味這番話,用我的一生,見證他的超越和偉大,將自己抽身事外,再側過身子去看種種權力中的彼此利害要點,將自己的一己利害放在事態之外去因勢利導,恰恰是握有權力之後最難的事。太多人也曾一腔激昂志氣的改製,然而,人無可避免的親疏遠近本能所致,當官職與人際關系的把握和運用不僅要有益於國家,還要有益於多方個人,至少,要盡可能使得表面上看去相對較為穩健的維系著多方個人,這是急難把握的事。人的立場、見識、知識和思維固有所限,在複雜環境中,多數人並無法乾淨清白的離開宦海,造福於民,這並非有顆赤子之心便能做到的,而需要太大的智慧和度量籌謀。這樣的智慧和為人,在我生平所見中,確非凡類所能領悟。

  然而,我總是隱隱覺得,這種懷有博大胸懷的人,對內處事自然是很好的。可是放在對外事務上,則永遠相信著那種在微小問題上無關緊要的讓步可以施行,而事實上,外交的本身原則絕非如此,人們習慣了你的讓步之後絕不會以為下次便不必讓步,如若國力許可,莫名的讓步只會換來對方的習慣而非善意——所以,我的原則是,決不讓步,除非交換!然而,先忘我一番,置身事外思考一下,或許很有助益於整個進程。我想了很久,才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之後的談判中,我開始觀察對方使者每個人的個人特色。

  新越此次前來的使節中,廣武將軍宇文琛和北軍五校尉趙景明,個性比較固執,屬於典型的軍人性格,非黑即白,大部分具體細節的探討中缺乏耐心,並不非常關注,而大是大非的討論中則異常的固守其國家原則,絲毫不讓。

  對方使者中,殿前督檢點陸仲安和刀劍備火銃正官臧曄,以及軍器少監蔡友學,三人,更類似我方使者中法事執事長魏浩,商事執事長齊思源,兵仗局副主監李兼濟,三人,屬於熱衷商討具體條陳的執行細節,而對整體界定方向上相對柔弱,對很多事左右意見都容易接納,也容易被誘導的一類人。

  新越的武威司馬沈叔陽和我方的司空軍謀祭酒王縉,則屬於能夠洞察談判發展,並不擇手段攫取想要的東西,很容易將別人誘入陷阱,獲取壓榨利益的一類談判油條。

  而如若想建立一種真誠的關系和長遠的眼光,則必須具備面對威脅和機遇都處變不驚,同時又多一些油條般的智慧和朋友般的坦誠。雖然很難,但是我想我應當努力一試。

  當然我更加驚詫的發現我方使者裡有一個人,從始至終不知發揮了什麽作用,我竟然無法對他進行定位,那就是庫部郎中傅介。而目前為止他在談判中的作用,我覺得似乎就是沒有作用——除了他的身份,是大皇子及其背後一派勢力的人。

  然而此時我並沒有那麽多功夫去想他們背後的那些事。

  汲河邊的汲丘上點綴著沙蒿和碧草,隨太陽移動變幻色彩,朝陽初升時如若孔雀尾藍,午時暑熱又如鱷魚皮灰,傍晚則翠色如同黃口翠鳥。而如若坐在鳳凰閣的畫舫舟中遊覽觀賞,則最是能夠看到此番景致變幻之美。

  正當我感歎此事時,長公主的第二次約見便不期而至。

  第二次的約談並不在棲霞殿中,而在鳳凰閣的一間以羅倭風格裝點,似乎是用於招呼羅倭商人,兼有竊聽密談之用的雅座中。兩邊雕成飛天鳳紋的烏木廊柱,鮫綃裁成的窗紗,書案邊乾淨的筆洗,鎮紙,還有更為素雅的長公主,倚在窗邊,只見她靜靜的看向外面帶著紅霞暈染出綺麗玄色的雲朵,然後左右人等便都安靜的退了出去,隻留我一人行禮問安。

  她回了身,指向一旁的榻榻米,讓我坐下,她則扶了扶身上的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 理了理倭墮髻織上的寶藍點翠珠釵,搖一柄金美人象牙柄宮扇,施施然側坐在另一邊,繼續看著窗外,緩緩道:“本宮遇到些難處,卻不知從何說起,今天來此登樓探看,忽然便想將一個故事說與付將軍,或許付將軍可以為本宮開解其中難處也未可知。”

  “長公主請講,末將自當竭盡所能,為公主分憂”我還是很規矩的回了禮。

  長公主的故事很長,待講完時,已然是夕陽西沉。我也聽得其中種種,不由感歎世事無奈,自古人生長恨吧。待離開鳳凰閣,我便回去相府,差人約了魏浩、齊思源、李兼濟和王縉五個人,花了一個晚上時間,就所探討的分歧較大的議題,全部進行逐一分解,逐一分析,分析對方想要什麽,想付出什麽得到所想要。然後,分析我們想要什麽,又願意付出什麽得到所想要的。

  如果雙方所想要的東西並不矛盾處,則需要提高對方付出以換出所想要的籌碼,而如果對方想要的東西有所矛盾,那就必須以等值的犧牲和放棄兌換對方等值的犧牲和放棄,這個價值,必須由雙方共同評估,而我們所要做的,首先是評估出自己一方。

  經過這一夜的梳理,之後的談判節奏似乎有了漸漸由我方主導的良好勢頭。

  談判,便是一種國與國之間的討價還價,其前提除了國力和武力的支持,就是交換二字。絕無為了任何氣勢洶洶或者善意的姿態去妥協放棄交換原則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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