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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莽蒼》第70章 人心異議
  陰山皇陵南對陰山少室,北據長江天險,東邊群山綿亙,西為鬼蜮叢林,暗通鳳翼城,因著水深土厚,被視為“山高水來”的龍脈吉祥之地,雖則風水堪輿之說已然並不十分時興,卻因其與地形的影響而依舊顯著作用。  靖親王的大殮陵區稱為兆域,待入陵入土後,便將四周種植棘枳,鬥形的陵台如若展翅欲飛的雄鷹,下有玄宮,陵前一隊精致雕刻的黃宗篆家石刻宮人,順之而下,前為獻殿,四周築夯土圍牆的上宮中辟神門,四隅築角闕,前有神道,兩側皆為早已修葺好的石刻八駿,皆是依著靖親王坐騎的身材所刻,神道南端兩側乳台,再南是鵲台。神門、角闕、乳台、鵲台之下夯築土台,外有磚台,上部樓觀恢宏而悲愴的旗幟烈烈招展。

  正式安葬完畢後,一行車馬浩蕩前往行轅。

  殘陽如血,那光芒在天際似是點燃了的火苗漸漸舔蝕著陽光,夕陽一寸一寸一縷一縷火焰吞噬,終於似是灰燼了一般,一隊隊為夕陽晚照拖得長長的影子也不見了,寂靜的院落裡,滿地的春光再也覓不到痕跡。

  “大殮完後,仍要行守靈之禮,這次是睿親王奉旨前往羽山島監軍駐防,寧親王在此代為守靈一年,”付邵穿著墨色西洋布直裰,外套喪服,負手立在陰山側面陵園行宮的北三院一間廂房裡,對著手下一眾人等說道。

  說著,又將眼神輕輕看向我身側椅子上坐著的孔立飛,道,“長公主有旨意下來,孔立飛你留在鵬城繼續兵仗司的執事,主公和長公主對你的想法很是看重。”

  孔立飛多日沒有理過胡子,如今看來竟有些憔悴邋遢的神色,但聽得付邵如此說,自是站起抱拳,強勉笑道“是。”

  原本兵仗司並非政事機構,但因著孔立飛如今監理著幾項政事,故而付邵召集手下郭攸之,齊思源,魏浩,白易坤,劉廣京等一應重臣議事,便也命孔立飛在下首坐著同議。至於我,大抵是因著付邵族侄的身份,在此處列席長些見識,並因著自己的記憶力,當個記錄文書之類的差事吧。

  我正思忖間,只見付邵就著上首一張椅子,扶著椅把手,施施然坐下身子。這方又看向下面的一眾人等,忽而正色道“對老夫意欲薦舉付延年總管外事,出任外相一職之事,大家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我立時尷尬非常,不由起身道“如此,依製,末將先行回避。”

  付邵銳利的目光看過我,微微笑笑,點頭示意。我方緩緩退了出去。

  我出了廂房,並不意應向何處去,於是就著院門口的石級往下走。

  不過百十步就行到山腰,只見一個就著石塊鑿成的龍頭,龍口中含著一刻夜光石球,泉流倒掛,上面的流瀑經過龍口的石球向下噴發而出,衝擊的石球翻滾不息,下面則匯聚一池春水,兩旁青青碧草,柔軟如絲。兩邊漢白玉的欄杆乃是行人坐著小憩與垂釣之用,前方立一短碑,上書“鏡中瀑”三字,氣勢暄然。

  雖已是春光無限的五月天氣,陰山之中因著山勢地勢,卻仍是冷的非常。我行到此處,也覺得身側有幾許寒意,心道不如此時前去看看黃淳,也看看是否便於彼此敞開一探究竟。正要挪腳時,卻隱隱聽得不遠處有人聲低低交談。

  我靜下心來,舉目力與耳力去見之聞之,才發現約兩三裡外有一崗哨涼亭,夜間仍有兩個頂盔冠甲的將士在當值。那交談便是那邊傳來,因著夜深人靜,尋常人又沒有如此好的耳力,

所以並不容易覺察。周遭寬敞無人,倒也是個耳語私話的地方。  “北溟這些年來宣揚什麽死後萬事成空,什麽實用,富國強兵,一切為民,原來也是個噱頭。到這些皇親國戚高官大將頭上,原是一聲響兒,說說而已。”

  “可不是,昨兒大丟紙,那和新越那時候的喪葬可不是一樣,多少雕金繪銀的用具,多少寶刀香案,白花花的銀錢,都是一徑丟到那燒的滾燙的大缸裡焚了。”

  “主上先失了皇后,這又失了太子,恨不能把整個北溟給陪葬了去。說是死後成空,一切從簡,都是給我們小民百姓小兵小卒的一個德行牌坊,到了上頭,哼哼”

  “靖親王當年確是軍中得人心的,但也經不住主上這般大操大辦的海浪,這一番祭奠的,倒讓十個裡七八個人倒了胃口。文人墨客叫這個什麽來著?”

  “過什麽的過吧?”

  “過猶不及,你個文盲。”

  “別瞎說,不是號稱著咱北溟沒得文盲,都是新越那等窮地方的特產嘛?”

  “臭小子。你今夜值到幾刻?”

  “寅正二刻,你呢,可是比我早換防?”

  “我是廣夜,要值到最冷的辰時才換防呢。”

  “……”

  我聽得耳邊有些嗡嗡作響,卻又知這也是人之常情,於是輕輕抬腳回去。沿著另一側九曲朱欄板橋,向靖親王世子和黃淳那些人歇著的鵲禦院行去。這一路兩邊皆是梧桐樹,偶爾清風吹來,葉子便飄飄搖搖落到欄板橋下的千丈深淵和霧靄中去,寂寂然沒有光亮中,我隻得取了圓月彎刀,用上面光彩耀目的東珠做光,照著向前行去。

  待漸漸靠近鵲禦院和旁邊主上及各位夫人休息的驛宮,周圍的燈火便漸漸明亮起來,當值的侍衛也更是五步一處,十步一處。我拿著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收好了彎刀,每到一處先說明身份和來意,這方才通過前面的朝房,執事房,長廊,紅蓮殿和雪柳林,來到鵲禦院廂房。

  “黃大人在側面便殿等將軍,將軍您請吧。”引導前來的值夜小太監笑對我道。

  我點頭謝過,方才踩著極高的青石階梯上了便殿,待到便殿門上,只見大門兩把長四五寸的遊魚紋樣銅套九連環鎖子鎖著,窗欞裡卻有盈盈的暈黃色燈光,應是有人的。

  我繞了便殿一圈,細細推了每一處紫檀雕繪的軒窗,皆是鎖著的,又見並無其他側門,頂上的琉璃瓦片兒也毫無破綻,心道還是回去解了黃淳出給我的那道題目吧,於是繞回前面的大門,對著那副鎖子,先解了一套九連環,然後依著九連環的回路拔了頭上的簪子撥弄彈片,前面一步步似是都很順利,卻隻最後一步欠了一點功夫。

  反覆確認了三次後,我歎了口氣,解開胸前的白色大氅,露出裡面的褡褳,又掀開上面細細繡著蘭芷皋草的荷包,取出一粒極小的蠟丸——正是那一日茶仙在我與北政所夫人密談時,偷偷在茶盞下遞與我的蠟丸,那是新越密諜執行任務遇到突發狀況收不了酷刑時可以藏在牙間咬破自盡的劇毒物品——

  我將那蠟丸塞入鑰匙空中,又走了一套九連環通路,那鎖兒哢噠一聲便意料中開了。我取了鎖進去。

  黃淳正盤腿坐在一個正中丹鳳朝陽地毯上一個灰鼠蒲團上,正對著面前供奉的“福壽祿”三座星官立像。立像上面懸著泥金匾額,上書“福壽祿”三個大字。

  昏黃的燈光下,只見兩邊的五福捧壽白蠟燭台和西番串枝蓮花瓷瓶擺在供桌條案兩側,當中分作三層,一層上擺著一應銅胎琺琅器皿,當中供著鮮果糕點犧牲等祭品,第二排是金銀交錯的象尊和犀牛望月寶鏡,第三層最靠下,擺著仿古嵌金花斛蟠龍紋鼎,上面供奉著玉檀香。

  屋中央磚地上擺著燒的正旺的大銅火盆,兩邊左右是兩排椅子,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子,看不出新舊。

  我進去又掩上門,隻將那鎖兒隻手撂在黃淳面前的丹鳳朝陽地毯上,又取了椅子上一隻蒲團在黃淳旁邊盤腿坐下,輕歎了口氣,又看一看上面的“福壽祿”三星官供奉,諷他道“莫不是這三位就是你黃某人的所求?”

  說著,又道“你以為收了那粒蠟丸,便沒了任何證據,說明你的身份和瓜葛了麽?虧得你為了這個,竟指揮人把你鎖起來同我頑,真是國士,哼”

  黃淳眼神並不看我,只看向那一跳跳的燭火,他輕輕撿了那鎖,良久,方向我道“多謝。”

  這兩個字如若都頭冷水,澆的我一時不知所措,隻納悶道“我有何值得你謝的?”

  黃淳轉了臉,仍是冷靜的樣子,看向我,輕輕道“謝你為了救我,踏入局中,謝你為了故國,深陷局中。”

  我一時語塞,原本一腔怒火,卻竟不知應對誰而發,半響,方歎道“你也不用如此含糊其次。我知道,你是荊金水,也是故國斥諜”說著,我在空中劃著筆畫,道“黃者,金也,淳者,於北溟寫法中乃是一個京字一個水字,你這般命名竟不為所查,只能說是北溟西學未進,中學已退了。”

  黃淳瞥了瞥嘴,皺皺眉,眉間一個川子浮在白皙方正的臉上,這張臉是如此安詳,這與他那驚人的心計謀略、算無遺策相配合,又是如此的渾然天成。

  “靖親王是局中的第幾個?”我直直看向面前的供奉,那些虛幻的供奉在兩個盤腿而坐,毫無所信的無神觀念者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不如此刻可以用來照亮的幾根燈燭來的有意義。

  黃淳仍然紋絲不動,隻輕聲道“還有多少個?”

  我心中煩躁的火焰又一次開始向上攢開,卻強自壓著,道:“魏芙死前所吹的簫還在我府上,上面刻著你的表字,她的真心不知何時竟被你扭過去,那禮親王的死必和你脫不了乾系。靖親王更是你百般設局借著羅倭的手除去的。還有邢秋燕,她雖是新越斥諜,卻並非那個在北溟中主事的人,被當做靶子,殺雞儆猴的殘忍焚死祭天殉葬,一切,只是掩護了你所有的謀劃和作為……還有,還有多少我知道,不知道的事,都是你黃淳的手筆,你究竟想要怎樣?!”

  黃淳奪過我的話頭,低壓著嗓子道“那都是你的想法,還請你注意身份,說話謹慎些!”,他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量大的驚人,一雙眼睛中也瞪的通紅,綻著從來不曾見過的血光,接著,但見他長歎一聲,一把丟開我的手,方又平靜道“我想要怎樣?我想要的,何不正是你想要的,莫非你會認為,以我黃淳,只是想要福壽祿這等事,還用得著費盡如此的心力去經營?”

  我被他的神色震撼住了,一時竟不知該做什麽好,我站起身來,走到炭火盆邊,用鐵甲和銅鬥將灰換了,露出紅炭來,又從旁邊的炭簍中夾出新炭添上,燒的熱熱的,然後抓了一把檀香灰撒進去,嫋嫋的煙浮上來,一時間整個堂中都沾上一點半點的香氣。

  黃淳轉了身看著我,又看看兩邊牆壁上掛著的《廣寒圖》和《望月圖》,那清逸雋永的筆調和疏淡的紫檀擺在這“福壽祿”三聖殿中,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待我再次坐到黃淳身邊時,他的呼吸已然和我來時一樣平和,他抓了我的手,隻歎道“前路漫漫,只能信著自己。”

  我也不由將手放在了他的手上,歎道“或者被‘荊金水’了之後,再沒有人會信我了。”

  想到此處,不由得自嘲和傷感,“我曾對寧親王說,如若那番他保秦清平安,我便誓死追隨,如今我卻成了禮親王帳下的謀士,寧親王固然會感歎我的言辭毫無可信可靠,禮親王一樣會覺得我反覆無常難以捉摸。 黃淳啊,你終是信不過我的,所以不願我再於軍中得到什麽信賴罷了。”

  誰知黃淳卻握了握我的手,道“但你此番促成了大事,外相遲早是你囊中之物,兼之你與付邵性情相投,意氣相合,必能跟隨其在政事外事上有所助益,雖是失了軍中東隅,卻於政事上得之桑榆,你若不願深陷,自可自拔自脫,你若願為貢獻,也必有的放矢,這難道不是對你最好的安排?”

  我一時語塞,卻默默推開了他的手,對他的狡辯我無力求索什麽,我甚至捉不住自己的一顆心,也安定不了自己的一顆心,或許,盡可能的置身局外,得不到太多的信任,對我,卻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吧?

  窗外的月光隔著漏花的雕窗上薄薄的明紙透進來,一縷縷散落在地上,映出窗欞上梅花絡子的形狀,靜的如若一片化境,我幾乎能聽到這安靜清冷的夜裡自己和黃淳砰然的心跳聲。

  昏黃的光襯在白色的喪服上,似是一色前途莫測的詭異明暗調,一切竟有些類似我離開新越那一晚時,在薛家宗祠中的樣子。一晃數年過去,昨夜星辰昨夜風,皆是一色惘然不可知的惆悵。

  我起了身,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卻難以抑製的問出口來:“黃淳,你是我父親的弟子麽?”

  黃淳卻一動不動仍然坐著,隻歎道“夜深寒涼,回去休息吧,我也該去看看小世子了,你總會知道的,又何必急於此時?”說完別過臉去,再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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