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收拾妥當,把妝匣給半夏和杜若一人拎一個出了西院。遠遠瞧見東院幾個小丫頭在門前張望,一個丫頭眼尖看見了她,和其他丫頭悄聲說了一句什麽,幾個小丫頭擁推著跑回東院。 沈雲溪的房門緊閉,門前廊下的幾盞風燈掙扎著不肯隱去最後的光亮,一個婆子走過去,踩著回字欄杆摘下風燈一口氣吹熄了。
小丫頭們扶著婆子的腿,仰望著婆子:
“咱們奶奶會不會有事啊?原說去去就回的,這都辰時了!”
“不該你操心的就別亂說話,快點乾活。”
婆子跳下欄杆拍了小丫頭的腦袋一下,快步往後院去,幾個小丫頭跟著。院裡頓時靜悄悄的。
葉清潭在院門口站了站,心下不免為沈雲溪擔心。
“該不是沈姨奶奶的父親病了吧?”
杜若扯了一把半夏:
“別亂說!人家可是相爺,太醫都可隨時遣去看診。這回大夫人求太醫給姨奶奶看病,一多半的原因還是看在相爺的面子上。”
“不會吧!不是看在姑奶奶的面子嗎?”
“姑奶奶在夫家說話哪有那麽好使,不過是坐著正房夫人虛位,候府裡當家作主的可是二夫人。”
杜若比個“噓”勢,半夏張著嘴才沒有把驚詫問出聲。兩人抬頭髮現葉清潭已經走很遠了,趕緊追上。
舒園門旁綠柳之下立著一白衣男子,一手拎著青布袋,一手攏在身前,看背影就知道是方鴻書。他大清早的怎麽跑到舒園門口來了?
聽見腳步聲,那人轉身,不是方鴻書還會是誰!
“早上好!”
“三爺早!”
半夏和杜若給方鴻書見禮,葉清潭隻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他手上的折扇上。
方鴻書微微一笑:
“真巧,我正要找你,你就來了。那就不用我再麻煩往園子裡去一趟了,園子那麽大,我怕迷路。”
“三爺要找我們大少奶奶?”
半夏到底是嘴快,見杜若瞪她,又趕緊息聲。
葉清潭淡淡一笑:
“三叔找清潭有什麽指教嗎?”
“指教現在還談不上,我是瞧我手上這把扇子,多少透著些脂粉氣,可能女孩子用還合適些。我想甩了它,又覺得是花了三兩銀子買的,扔了可惜。如若你肯幫忙收下它,那我可是感激不盡。這時節也算用得上。我記得老師教過一句詩,“輕搖小扇撲流螢”,這把扇子收放自如正合適,可比那些團扇攜帶方便多了。不知是否願意幫忙?”
方鴻書謙卑地雙手捧著扇子遞給葉清潭。葉清潭猶豫著,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昨晚上大少奶奶就歡喜這扇子,三爺當時可是舍不得的。奴婢想摸一把三爺都不讓,這會倒舍得送人了。”
半夏伸手去拿扇子,方鴻書朝葉清潭身旁一讓,半夏沒拿著,訕訕地。杜若掩嘴笑。葉清潭順手拿過扇子。
方鴻書拍拍手,抖了抖手上的布袋:
“上課去了,一日不讀書便覺茶飯不思,三日不讀書便覺生而無趣。”
杜若和半夏咯咯笑出聲,方鴻書眨眨眼,轉身往踏鵲軒去了。
葉清潭低頭望著扇子沉吟不語,突然把扇子撕了,一下兩下……越撕越解氣。陳重元從此再不相見,讓他見鬼去吧!
杜若在門房登記,半夏叫來馬車。
方家的鎦金翠蓋珠纓八寶馬車駛入街道,不時引人側目。方家太祖老太爺官至祈南候,
雖說候位在老太爺手上沒傳下來,余蔭還在,出門的威儀斷斷是少不了的,這份風光方老太君看得比什麽都重。 街上總有明白人不時竊竊,暗自揣度車裡坐著什麽人。葉清潭聽在耳裡,讓半夏和杜若把車簾子拉得更嚴了。
很後悔不該動用方府的馬車,去當東西又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心裡著急,額上不由得滲出汗來,手心裡都是汗涔涔的。
“大少奶奶咱們這是去哪呀?”
杜若登記的時候隻說出去買些針線做女紅,這會子車夫來問具體到哪,她不得不問鎖著眉頭的葉清潭。
“去金陵宮瞧瞧吧!”
眼見著是不能去當鋪了,葉清潭隻好順口說個地方。
“去看皇宮啊!”
半夏面露欣喜。杜若也很意外。葉清潭突然也很想看看她母國的宮殿,十二年後,那裡將成為亡國的見證。
“大少奶奶,金陵宮怕是看不成,宮外有幾道宮牆圍著,遠遠只能看些殿角屋梁。”車夫是江寧老人,沒有他不知道的。
葉清潭沒有作聲,杜若說那就繞金陵宮走一圈。車夫應著,鞭子甩開,馬車飛馳起來。
繞著宮牆跑了一圈,半夏和杜若都擠在一側的車窗往外瞧,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
“前面好像是大少奶奶!”
車夫的話有些唐突,杜若打開車簾朝前頭望去,驚訝道:
“那不是沈姨奶奶嗎?”
葉清潭讓車夫停車,探身出去。只見前面不遠處有幾輛烏篷馬車,沈雲溪抓著中間一輛馬車的車轅哭啼著不肯放手。她身後的四個丫頭拉她,拉扯之間,馬車似被人催促著上路了。
沈雲溪跟跑了幾步,體力不支跪坐在地。
“那車上是什麽人呢?”
半夏擠在葉清潭身後狐疑道。
“車裡應該是沈姨奶奶的爹娘,若是旁人她不會那樣失儀痛哭。”
杜若和半夏回身見葉清潭重又坐好,隻好收聲。葉清潭略一沉吟:
“去悅容綢莊買些針線吧,我要重新製兩把絹扇。”
來時路上無意中見到悅容綢莊的招牌,這時派上了用場。在悅容綢莊耽擱了一會,回到方府時,沈雲溪的車馬也隨後回來了。
葉清潭走在前頭,身後的沈雲溪並沒叫她。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舒園,顧姨娘從北院出來看見她們,笑著招呼:
“今兒天氣好,你們姐妹倆兒出去散心啊?”
“顧姨娘說笑了!”
沈雲溪的聲音嘶啞哽噎。葉清潭隻好回身和她招呼:
“姐姐!”
沈雲溪慌忙躲開眼神,尷尬地叫了一聲“妹妹”便進了東院。
“瞧她這可憐的小模樣,我也跟著心裡難受!”
顧姨娘歎一聲,如自語一般重複著:
“人走茶涼,人走茶涼啊!”
忽又嬌笑道:
“早上你們都不在,我就擅自作主把北院收拾出來了。老太君已經定好了日子,五月初二就把新人抬進來。聽說是兩姐妹,以後這園子可有得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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