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敞開著,清涼的夜風從窗口吹入屋內。讓人感覺舒適怯意。
明亮的燈光下,於三兒斜倚在竹製的躺椅上,鼻青臉腫的他手裡正拿著帳本在盤算著今天的損失,還有以後的生意,到底做還是不做?因為身上疼痛的緣故,不時的還會噝噝的吸上幾口涼氣。他的妻子從外屋進來,把一杯酸漿子端到了他的面前,輕聲的說道:“天晚了,早些睡吧。”
“一會兒,你先去睡。”
“唉,受點兒氣咱認了,忍了,又能怎麽樣?不就是少做了一筆生意麽?何苦跟他們鬥……”
“出去出去,你懂什麽?”於三兒沒好氣的揮手說道。
他的妻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進了臥室。
於三兒放下手裡的帳本兒,咬牙切齒的嘟噥著罵了兩句。下午的時候他去找過了郭達彪的手下,委屈的訴說著今天被向明華和陳江砸了門市的事兒,希望郭達彪的人能夠幫他出這口惡氣。他不敢埋怨郭達彪今天沒有及時派人去幫他,可是心裡確實很惱火。
郭達彪的那個手下倒是仗義,立刻點頭說一定會幫他找回場子的!
話是這麽說,可於三兒心裡依然沒個底兒。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天知道他們會不會幫自己?於三兒在心裡罵道:“以前給他們的錢,全他喂了狗,不,喂條狗還知道替自己出氣去咬人呢。”
正想著心事兒呢,外面傳來有人敲門的聲音。
於三兒愣了一下,心想這麽晚了誰還會來找自己?他用眼神示意從臥室出來的妻子回屋去,然後皺著眉頭走到了門後面,問道:“這麽晚了,誰啊?都睡覺了……”
砰!
門被直接從外面狠狠的踹開了,被大力襲擊後的門敞開後撞在了牆壁上,直接撞的崩裂開來,濺出了一些碎木片兒。
陳江踏步進入,一手掐在了還在瞠目結舌的於三兒脖子上,掐的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然後向屋內走去,抬腳將門給踢得關上了。
噗通一聲將於三兒扔到沙發上,陳江很平靜的坐在了那把竹製的躺椅上,翹起二郎腿兒冷漠的看著於三兒,冷冰冰的說道:“於三兒,沒多安排幾個人在家裡保護你麽?膽子還真夠大的。”
“江,江哥,這是幹什麽?今天的事兒,咱們不是談妥了麽?”於三兒結結巴巴的說道,他渾身忍不住顫抖著,因為他看到陳江的眼眸中,充滿了冰冷的殺機。
臥室內。因為剛才屋門的劇烈撞擊發出的聲音嚇醒了於三兒六歲半的女兒,小丫頭哇哇哭了起來。於三兒的老婆從臥室裡匆忙走了出來,一看到屋內多了一個面向陰沉的年輕人,不禁嚇了一跳,顫聲問道:“你,你是誰?來我們家幹什麽?”
“回屋去!不讓你出來別出來!”於三兒突然怒吼道。
“這……”
“回去!”於三兒端起盛放著酸漿子的小碗砸向了妻子,咣當一聲小碗碎裂,酸漿子灑了一地。
於三兒的妻子嚇得趕緊回了屋,臥室內傳來了女人哄孩子的聲音,很小,但是卻能聽得出來,於三兒的老婆被剛才的事情嚇哭了。
“江哥,禍不及妻兒……”於三兒從桌子上拿起煙遞了過去,輕聲說道:“再說了,今天這茬事兒就算是我不對,可是店也讓你們砸了,人也讓你們打了……江哥,做人做事不能太絕了啊。”
陳江掏出一支煙來抽了兩口,終於極其陰冷的開口說道:“今晚上我那邊兒庫房的火,是你安排人去放的吧?一共損失了十一萬……你現在拿出錢來,我饒你一命。你拿不出來,我就殺死你。不過你放心,禍不及妻兒,我不會對你的家人動手的。”
於三兒聽得傻眼了,什麽庫房放火損失十一萬的?看著陳江那冰寒的面孔和眼瞳裡露出的殺機,於三兒知道,陳江沒有說謊,而那把火……一定是郭達彪的人去放的,算是兌現諾言遵守承諾?可是這樣卻把自己生生害了啊!
“江哥,我真不知道這事兒……”
“拿錢!”
“不是,江哥,你聽我解釋……”
“我說拿錢!”
陳江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微微歪著頭,冷漠的看著於三兒,然後不急不緩的向前邁了一步。
“江哥江哥,別,別生氣,我拿,我拿,我現在就拿……”於三兒嚇得臉色蒼白,急忙擺著手製止著陳江往跟前兒走,看著陳江那種冷漠的表情和眼神,於三兒相信現在再解釋別的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而且如果他再要解釋下去,面前這個心狠手辣的年輕人真的會把自己殺死。
不敢再耽擱一分鍾,於三兒立刻跑到衣櫃前的桌子旁,拿出鑰匙打開抽屜,哆嗦著從裡面拿出一遝一遝的錢來,然後扭過頭哭喪著臉說道:“江哥。家裡就只有五萬……江哥你別生氣,真的沒有了,剩下的我明天立刻給你送上,江哥……那火真的不是我放的啊,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啊!”於三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雙手捧著錢,哭出了聲。
陳江略微的愣了愣神兒,他沒想到於三兒會窩囊到這樣的地步,按理說他白天既然敢動手打了自己的人,又敢今晚上派人放火燒了他們的庫房,那麽他不至於孬種到如此地步,嚇得給自己下跪吧?
難道,真的是有其他人幹了這件事兒?
這個念頭只是在陳江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便說道:“把錢都裝起來,明天必須把剩下的錢,給我送過去,不然我就宰了你!”
看到陳江的殺機收斂了一些,於三兒趕緊拿了一個塑料袋一邊兒裝錢一邊兒哭喪著臉說道:“江哥,這火絕對不是我放的,真的,我不敢啊!”
“你不敢?”陳江冷笑一聲,“今天你把我的人都打了,你什麽不敢?”
“打人。打人那是郭達彪的人乾的啊,我也沒辦法……”
“郭達彪?”陳江愣了一下,他當然聽說過郭達彪這個人,只是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和郭達彪發生矛盾衝突,畢竟沒有任何怨仇啊!
也許是於三兒在故意挑出郭達彪來,想嚇唬住自己吧?陳江的臉色又沉了下來,接過錢袋子,然後一腳將於三兒踹倒在地,冷哼一聲說道:“別跟我扯這些彎彎繞,明天送錢!不送錢我就要你的命!”
說罷,陳江拎著錢袋子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
來時心裡那股火氣。在看到於三兒下跪哭求的時候,就消了一大半兒,而且他心裡確實有些疑惑這件事兒到底是不是於三兒乾的了,所以並沒有按照提前所想的那般,把於三兒狠狠的揍一頓用來發泄心中的怒火。
從於三兒的家出來後,陳江順著樓梯往下走去,在樓梯口正好碰到了兩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
陳江連看都懶得看那兩名男子一眼,徑直從他們身旁走過,然後順著大街往回走去。
他並不擔心於三兒會報警,因為即便於三兒不是黑道中人,可他這類經商者,而且有家有口的人,在遇到一些特殊事件的時候,多半都不會選擇報警,因為他們還要顧及家裡人的安全,更要顧及黑道中人無休無止的報復。
此時於三兒家的門還沒有關上,於三兒顫顫巍巍的蹲在地上,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恐中緩過神兒來。
兩名戴著口罩的男子拎著一根鐵棍和一把砍刀走了進來。
“你們,你們幹什麽?”於三兒驚恐的問道,身體不由自主的坐倒在地,急忙用手掌撐著往後退到櫃子跟前兒。
兩名男子往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著說道:“他的,敢惹我們江哥和向哥,你真是活膩歪了!”話音剛落,容不得於三兒再說什麽,兩名男子揮起砍刀和鐵棍劈頭蓋臉的打向了於三兒。
“啊……別打,別……我不敢了,啊……”
淒厲的慘叫聲在屋子裡回蕩起來,很快聲音便微弱下來,緊接著就再沒有聲息發出來。
臥室內於三兒的妻子雖然嚇得不輕,可為了自己的安全和孩子,她本能的上前把臥室的門給從內反鎖上,驚恐的握著孩子的嘴巴,緊緊的靠在門側的牆根兒下。
砰砰砰,臥室的門被大力敲打著,一名男子的聲音在外面低吼道:“開門!他的,把門打開!”
“算了算了。趕緊走!江哥等急了……”
“好吧,,饒了這婆娘和那死丫頭一條命!”
腳步聲中,兩名男子匆匆離開了於三兒的家!
“殺人啦!救命啊!”
響徹夜空的淒厲呼救聲從三樓的窗戶口傳了出來,遠遠的蕩去,大街上偶爾走過的夜行人,驚恐萬狀的循聲望去,而附近許多的住戶家裡,已經熄了的燈亮了起來。
剛剛離開於三兒家所在的樓不足三百米的陳江猛然回頭,眼神中一道寒芒劃過,原地怔了一怔,便看到了從那邊兒小區內急匆匆奔跑出的兩個人。陳江心裡一顫,立刻想到了某種可能!他轉身飛速的向於三兒家的住處跑去。
當他幾乎是急速跳躍著奔跑到三樓於三兒家的門口時,已經有三位大概是鄰居的人進入了於三兒家內。
於三兒的妻子和女兒坐在於三兒的屍體旁邊,正哭的痛不欲生。
那三名鄰居其中一個人急匆匆的往外跑去,一邊兒說著:“你們趕緊送他去醫院,我去報警!”
那人從陳江的身旁跑過,只是匆忙看了一眼陳江,也沒想別的,急匆匆跑下了樓。
屋內那兩名中年男子並沒有上前去攙扶起於三兒的屍體,而是面色悲哀的搖頭歎氣,想來於三兒已經身亡。
陳江呆呆的站在門口,他知道,有人殺死了於三兒,而自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沒有殺人,卻已經成了殺人犯!
正在陳江發愣的時候,屋內痛哭不止的於三兒妻子看到了陳江,發了瘋一般衝了過來,怒吼著:“是你,是你殺了我丈夫!你這個混蛋,殺人犯!”
於三兒的妻子在瘋了一般撲過來的時候,竟然還沒有忘記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把水果刀,一刀捅向陳江的胸脯。
陳江本能的側身上開,然後抬腿一腳將於三兒的妻子踹回了屋內。
於三兒的妻子尖叫一聲,踉蹌著倒退入屋內,然後摔倒在地,竟然頭一歪暈厥過去,再沒有發出聲息。
陳江愣了愣,急忙轉身往樓下跑去!
屋內那兩名男子大喊著殺人犯,別讓他跑了,然後急匆匆追了出來!
陳江懵了,傻了,後悔了!
他已經顧不得去想那麽多,急匆匆逃離了樓道,順手掀翻了幾個想要攔住自己的人,然後順著大街跑出去幾十米後,轉身跑入一條小巷,順著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跑到另一條大街上……此時的他根本沒想到,自己那近乎本能的躲閃和反擊的一腳,將於三兒的妻子踹死了。
……
天還未亮,空氣中泛著潮濕的氣息。
大路兩側綠樹茵茵,不知名的小鳥兒在大路旁的樹叢間飛來飛去,嘰嘰喳喳的鳴叫著。
向明華叼著一支煙從電視機廠庫房的後門走了出來,經過了一夜的詢問和查看,他終於松了口氣。憑借著父親在廠子裡的地位,他相信可以把廠裡庫房中被別人訂下的產品調出來,這樣的話,今天下午就可以順利的發貨給客戶。
他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眉頭皺了起來,雙眼中露出一絲狠戾的目光來,惡狠狠的低聲罵道:“於三兒啊於三兒,老子這次弄死你!”
“於三兒死了。”
陳江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兒一棵大樹的後面傳了出來,向明華嚇了一跳,急忙扭頭看去,陳江從樹後面走了出來,低聲說道:“我被人陷害了,於三兒死了!”
“什麽?死了?”向明華大吃一驚,“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昨晚上我去了於三兒的家裡,本想著教訓他一頓,然後讓他拿出咱們損失的錢……”陳江眯著眼睛,嘴角微微的抽搐了兩下,接著說道:“他向我磕頭求情,發誓咱們庫房的失火,不是他乾的,然後給了我五萬,還說今天會把剩余的錢給送來,咱們的損失他負責……”
“那他怎麽死了?”向明華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夾著煙的手指頭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剛抽了一半兒的煙掉落在地上。
陳江說道:“我走出他們家還不到五百米,就聽著他媳婦兒大喊救命,我就看到了兩個人從他們小區的院子裡跑了出來……我從他們樓內走出來的時候,在樓梯口看到過那兩個人,可是我沒想別的。”
“然後呢?”
“我扭頭返回於三兒的家,就看到了於三兒已經被人殺死了!”
向明華倒吸了一口涼氣,肯定的說道:“,有人在陷害咱們!”
“嗯,於三兒的老婆認出了我,他肯定是我殺的人,我趕緊跑了出來。”陳江眯著眼睛說道:“明華,廣州這邊兒我不能待了,得趕緊走,你記住了……不許對任何人說出我是哪兒人!不能出賣我,不然我會殺死你的。”
“江哥,你就這麽不信任兄弟我?”向明華有些失望和擔憂的搖了搖頭。
“我老家那邊兒……你幫我照看著,他們要開店,要賣這些東西,你必須讓他們做起來,不會少你一分錢,這五萬塊錢,我先給你!”陳江將裝著錢的袋子遞給了向明華,然後冷冷的說道:“我不喜歡欠人情,如果這次牽連不到你……你繼續做生意,如果有誰敢對你不利,我會在暗中替你解決掉的。”
向明華接過袋子裡的錢,他知道,今天不拿這些錢,陳江不會放心,也不會信任自己了。向明華從中拿出一遝錢來,數也沒數就遞給陳江,說道:“拿些錢,路上用,自己小心些……至於你家裡,還有其他的事情,你放心吧,我盡力!只要我還活著,還做著買賣……”
陳江沒有再廢話,接過那遝錢塞入褲兜裡,然後扭頭鑽入樹林當中,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向明華呆呆的看著陳江消失在樹林中,心頭亂了!
此時他已經完全想明白了許多事情,是的,第一次搶了於三兒的生意,於三兒連個屁都沒敢放,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於三兒根本不敢吱聲,向明華也從旁人那裡得知過,於三兒怕的就是他們這類人,不然的話,也不會每個月給郭達彪交一筆不小的保護費。
郭達彪?向明華皺了皺眉頭,他想到了這個在廣州市黑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管是誰,總之這次……是有人提前計劃好了要陷害他們,而陳江動身去往於三兒家裡的時候,恐怕已經被人遠遠的墜上了,或者,對方直接派人在於三兒的家門口守株待兔,等著向明華,或者陳江去報復於三兒。
陳江被人陷害,成了殺人犯,必須逃走。
可是自己呢?警察肯定會找上門兒來,並且會懷疑到自己,甚至會把自己抓進去關上一段時間,審訊。
自己的生意會被耽誤, 如果破不了案,那麽很有可能會把自己直接定罪……
向明華的後背濕透了,出賣陳江?從良心上,他絕對不能這麽做,而且……他也不敢這麽做,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即便是警察知道了陳江,去抓陳江,也不一定能抓得住,一個被人出賣後,遭遇警察圍捕,逃脫後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沒有證據,不能把我怎樣,而且……我根本不知情,我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和證人……我不會有事兒的!”向明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攥緊了拳頭,轉身回了廠裡面,他決定還是先把這件事兒告訴父親,當然,陳江的具體情況,他不會告訴父親的,而且一直以來,他對父親說的時候,也只是說陳江是自己的戰友,並沒有告知任何人陳江的具體情況。
這是和陳江從一開始做生意的時候,向明華就未雨綢繆考慮到的問題。
因為向明華知道,既然步入了這一行,既然要憑著強悍的姿態在生意場上不被人排擠的話,必然是要有衝突和打鬥的,那麽自己這方面最強悍的武力陳江,就必須保持神秘,一旦出了事兒的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